第289章 大结局·二·一身清
不料想,池胤忽然一振衣袍,手持云公遗玉面朝大众。
慷慨陈词:“苏大人书香出身,品学优异,卓尔不群,人才之精彩同年子弟无人可出其右。”
“未及冠年他便由众官擢为太学博士,后又为前太子之少师。”
“知乱世难治,他弃文从武,孤胆在荒淫暴君身边谋权、谋势、谋出路,唾海淹而志不移,刀剑劈而身不倒。”
“这样一个能文能武,有勇有谋,顶天以不塌,立地以不陷的英雄人物,难道结局只配一死?”
众人道:“不能死。”
“苏门望族命运多舛,几百年来多次辗转于中原大地,被驱逐不曾含恨,被虐待不思报复,不争权,不贪利,门中男女皆是授书育人之高洁圣贤,如此门第出身之人,会行奸作恶吗?”
“做不了。”众人齐呼。
“如今新朝起新气象,百业待兴,苏大人砥砺苦谋而来的这片新天地,他该不该看着它蓬勃?”
“该看。”
“昏君溺酒色暴毙,留下江山千里,需要不需要能臣来治理,需不需要悍将来戍守?”
“需要。”
“要想谱新章,辟盛世,让我辈,我子辈、孙辈都能生活在祥和治世里,一日之功不可达。”
“新帝年幼,尚不能理朝事,待到启蒙年岁,无好师教育难说能成英才,苏大人博文善武,可堪任帝师一职?”
“……”呼声高亢的百姓突然不接话。
就这样让苏诫登上高位?
怎么好像有点……莫名其妙。
“我不同意。”云渡忽然发声,“我夫君为家国筹谋多年,操劳多年,也伤了痛了多年,好容易清除了祸国祸民毒疮,可以闲逸两日,才不要去做什么帝师。”
“当先生多辛苦啊,劳心费力的,更何况还是帝王之师。阿胤,烦请你收回方才的话,不要将承谏他推到那辛苦的位置上去。”
说罢,望着池胤的目光不可察地闪过一抹狡黠。
池胤眼皮轻眨,神色如常,道:“我虽不为官,但一日为臣,毕生为国思前程,为民谋福祉的道理还是懂的。”
“苏世兄当年是多名贤良正臣选出来的,几朝才出以一位的无双才子,授学能力无须质疑。”
“既负才学,难道不该倾力奉献,极尽其用?众人以为我说的可对?”
“池公子所言极是。”众人道。
果然,一件东西再好,没人抢就一文不值,连存在都引起猜疑。
一旦有人扯着不放,他们便会思考此物于自身有利与否。
有利,即会毫不犹豫抢过来。
云渡依旧不松口,说自己与苏诫情路坎坷,如今新婚燕尔,岂能分开?
不行不行。
且不说她不愿,人代理朝政的濯旌王看着也不愿呢。
一瞬间,战火转向濯旌王。
濯旌王明眸流转,似在思考应对之策。
见所有注意力集中身上,等待他点头。
看苏诫,苏诫一副沉静但好似很为难的神情。
他今日出现于此,鬼都知道不是良心不安来请罪。
然而看他反应,应该也没预料事态发展的最终结果——为帝师。
所以,他本来的目的只是想洗清臭名,好好生活?
池千金称他作夫君,他们成婚了!!!
犹豫间,前来相助的数位说话有分量的大儒当场讲起了道理。
说如果一个为国为民竭力至此的大义人都得不到认可,岂非要叫人寒心,以后还有谁愿展现如此坚韧品格?
一个负重前行的革新先行者,若是不让他参与往后几十年的朝务、政权相关的事宜,这片由他带头开拓的天地谁敢保证会发展成云公所愿、文武乐治、万民向往的景象?
……
张张柔软的嘴宛如锋利的刀,划开缠裹于人心上的疑绸。
刺破了这些年照在苏诫头顶不见光采的瓮壁。
压力之下,濯旌王快速衡量妥利弊。
同意了。
但是,因苏诫确实手染过不少好人、无辜人的血,前朝之事不能参与,他之任务,惟授教国君尔。
……
曲终,人散。
苏诫在回去的路上问云渡:“这便是你为我安排的命运?”
云渡讪讪道:“怎么样,你喜欢吗?”
“那你做什么?”苏诫未答又问。
云渡诡笑幽幽一瞬,神采飞扬地道:
“我嘛……,我当然是和我阿弟去东曦山庄啦。他那里玉树琼枝,宝光璀璨,能晒到最早的太阳,看见最美的日出,真是太美好了。”
“我也要去。”苏诫道。
“不行。”同行的美公子冷声,“不知死活的狂徒,休想踏足我东曦山庄。”
苏诫瞄了瞄云袍翩翩姿态倨傲的池胤,有些委屈:
“阿胤你方才不是还为世兄说话呢嘛,为何此刻又对我如此?”
池胤道:“为你正名乃是顾的大局,至于你个人……,哼,本座这辈子都不会原谅。”
苏诫一默,无话可说:他害他受尽折磨,吃尽苦头,害他形容变异,杀了他神交好友沈延,他不原谅自己乃人之常情。
同行的苏父、苏母见状,摇头叹息。
一人补一句“如此大事,居然连爹娘都瞒着,太伤人心了”。
苏诫无理,只是一味地致歉。
走在人群里,最数他英武高挺。
然而言行举止里却一直萦绕着一股“我是个混蛋,我亏欠所有人”的卑微气息。
要不说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呢!
明明是为清平大道而舍己,却因做了违心事而将自己困锁。
大势虽渐安,他内心的自我谴责并未因此而减轻。
因为那些或自愿、或被迫拿性命奠基了这条路的人,他们看不到今夜的星月相映,更看不到明早的日出东方了。
云渡见他郁郁愁愁的,歪颈靠近他肩:“在想什么?”
“想……你怎么这样坏。”
“我哪里坏?!我委身嫁你,请人帮你正名,让你当上天底下唯一可以拿戒尺抽君王的帝师,我简直不要太好了好吧!我坏……”
“我去陛下当先生,你满天下去逍遥,你想我了你可以来,我想你却走不开,怎么想都……很难过。”苏诫脸黑黑的,真的很不开心。
云渡咯咯笑。
拉他停了两步,让其他人先走。
而后手掩在他玉琢般漂亮的耳边,踮起脚尖,贴着他耳朵道:“慕心思公子,帘落丈峻色;四季常风雨,且醉竹月深。”
话太柔,吹得苏诫耳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