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狂 作品

第599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朱怀弼原本还在嘻嘻哈哈。

但仔细一琢磨,玩世不恭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嘶……

李北玄搞不好,还真能封个国公啊!

安西这一战,看似只是一座孤城的坚守,实则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西域局势的天平上。

西域诸国本就各怀鬼胎,此次波斯联军铩羽而归,龟兹、于阗、焉耆,至少十年之内,再不敢轻易染指大唐疆土。

往日里在边境上蠢蠢欲动的部落,此刻怕是正缩在帐篷里,对着中原的方向暗自庆幸,没趟这趟浑水。

而波斯这次,也是吃了一个大亏。

此前波斯妄图通过扶持高昌遗族,在西域撕开一道口子,将势力渗入大唐边陲。

然而如今,不仅折了大将,所谓“正义之师”的脸面,也被踩在安西的沙土里。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波斯怕是要缩回老巢,重新掂量掂量,是否还敢轻易对大唐动心思。

再看安西城内,李北玄这几个月可不是白忙活。

从整顿军心到安抚百姓,从加固城墙到囤积粮草,硬生生把一座摇摇欲坠的孤城,变成了铁板一块。

城里的百姓,从一开始的人心惶惶,到后来自发组织起来支援守军。

那些西域部落的汉子,原本与武朝还有隔阂,如今却能为了守护这座城,与守军并肩战死。

这种凝聚力,可不是随便哪个将领能做到的。

李北玄守住的,哪里只是一座城,分明是武朝在西域的威严。

往后朝廷说起这一仗,怕是要大书特书。

别的不说,单是能让一群乌合之众拧成一股绳,

能在绝境中把强敌打得丢盔弃甲,这份能耐,放眼整个武朝又有几人能及?

“嘶……”

朱怀弼搓了搓牙花子,越琢磨越觉得,李北玄立下的,堪称旷世奇功啊。

封个国公,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但听完朱怀弼的话后,李北玄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反而笼上一层淡淡的哀伤。

他微微抬头,望向帐篷顶。

像是透过那层帆布,看到了战场上的惨烈画面。

轻声念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念罢,他收回目光。

看着朱怀弼,声音有些沙哑:“大哥,这功绩都是拿命换来的。安西能守住,是无数将士用血肉之躯堆出来的,还有那些百姓,为了护城,老的少的都拼上了。我就算封了国公,可那些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

朱怀弼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他盯着李北玄,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营帐里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得李北玄脸上的血痂忽隐忽现。

可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却像一记重锤,敲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贤弟……”

朱怀弼喉结滚动了两下,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你怎么这么讨厌!你这诗……这诗怎么能写得这样狠?”

从军这些年,他见过太多战功赫赫的将军被朝廷褒奖,听过太多“凯旋归来”、“封妻荫子”的美谈,连他自己砍了穆护禄,都忍不住想在兄弟面前炫耀一番。

可李北玄这两句诗,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接剖开了所有光鲜的表象。

原来那些被写进史书的功绩,竟是用无数人的性命堆砌而成。

“泽国江山入战图”,不过轻飘飘七个字,却把万里山河都画进了战火里。

朱怀弼突然想起,安西城外堆积如山的尸体,想起那些百姓为了守城,把家里最后一把粮食都交了出来。

他们哪里还顾得上“乐樵苏”?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最狠的还是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朱怀弼见过太多将领为了立功,不顾士卒死活地冲锋。

也见过朝廷为了表彰军功,大肆宣扬将军们的丰功伟绩。

可谁又曾想过,那些冷冰冰的战功数字背后,是多少母亲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

他见过太多战场,却第一次觉得“功成”二字如此沉重。

往日里跟着将军们庆功,总说“马革裹尸是男儿本分”。

可真到亲眼看着熟悉的面孔,变成黄土下的白骨,才明白这轻飘飘的四个字背后,是多少破碎的家庭。

“要不……”

朱怀弼挠了挠头,“等回城摆个祭坛,给兄弟们好好烧些纸钱?再让长安最好的戏班子,连着唱三天大戏。”

他说得磕磕巴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满身伤痕的兄弟。

而李北玄苦笑一声,抬头时眼眶发红:“三天哪够?等安西重建好了,我要给每个人立碑,把他们的名字都刻上去。”

他突然抓住朱怀弼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大哥,你说后世写史书,会不会只记得我李北玄守住了安西,却忘了那些连名字都没留下的人?”

作为一个来自千年后的穿越者,李北玄比任何人都清楚历史的残酷。

那些被史官们用竹简、宣纸记录的辉煌战绩,那些被后人世代传颂的英雄史诗,在时光长河里渐渐模糊了血肉,只剩下冷冰冰的文字。

“肯定……肯定会这样。”

李北玄松开手,声音突然变得平静。

却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空洞:“千百年后,人们或许会说‘李北玄死守安西,威震西域’,但谁会记得哈山部落那五百老弱妇孺?谁会记得,那个跑了三百里力竭而亡的斥候?史书上轻飘飘的一句‘大破敌军’,是多少人用命换来的?”

他想起曾经在现代博物馆里,看到过的青铜剑,剑身斑驳的锈迹,被解说词形容为“岁月的荣光”。

想起课本上用几行字概括的战役,却不曾提及那些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士兵。

历史就像一台巨大的碾磨,将无数普通人的生命碾碎,只留下几个显赫的名字,作为时代的注脚。

“你看那些流传下来的史书,写帝王将相的丰功伟绩,写才子佳人的爱恨情仇,可芸芸众生呢?”

“那些在战火中求生的百姓,那些在边疆戍守至死的士卒,他们的一生就只配化作史书中的一个数字,一句‘死者甚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