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荆棘蚀骨
万朗遁走后不久，悬空的金色巨钟开始泛起波纹状的光晕，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般渐渐消融。
林弈没有贸然出手，第一时间选择了拉开距离。
这场对决说到底不过是生死竞速——谁先耗尽最后一丝灵力，谁便会化作对方足下的枯骨。
这个道理林弈明白，万朗自然也能明白。
他此刻却只是静立于此，既没有追击的意图，亦不见撤离的征兆，任由眼前两人缓步向自己靠近。
林弈周身灵力流转如常，连衣角都未染尘。
莫说以一敌二，便是再添三五人围剿，他依然能在十步之外游刃有余。
胜负的天平早在金钟消融之际便已倾斜，只是愚者尚未看清棋局罢了。
比如林弈眼前的二人。
一人双手凝聚着火焰，双眼紧盯着林弈，“你我一起出手。”
另一人点了点头，说道：“小心些，我现在灵气几乎见底，需要些时间恢复。
而且此人不简单，每当他右手琉璃色光芒出现的时候……难以形容。”
“二对一，优势在我们！”
说完，他便几步踏出，烈焰包裹的双拳呼啸着击打向林弈的面门。
林弈连退数步，借势将右手藏在身后。
心念一动，十数根荆棘藤张牙舞爪般攻向那人。
众人只见，此人双手的火焰更甚。
双手交替间，连续轰出数拳。
拳风如剑气般打在荆棘藤上，顷刻，轰鸣声再起。
林弈借助残枝与火光快速移动，只用了几步，他便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逐渐的，林弈的荆棘藤已经彻底将一人包围住。
另一人见到势头不对，连连退开数步，避免被卷入战场。
一声低喝后，一道十数米的火龙卷自藤林中央凭空而现。
林弈感受着那不低的温度，没有过多迟疑。
三道灵气涟漪荡开，荆棘藤展开木刺，快速生长以补充消耗。
操纵火龙卷的人提醒道：“你小心些，我一时半会出不来，没想到这荆棘如此难缠。”
另一人为了不被误伤，再度退开了些距离，“他的大致位置已经知道了，你抓紧破局！”
接着，又是几道绿色涟漪荡开，林弈的气息已经足够明显了。
再者，一圈圈的涟漪中央，明显有个黑影在快速移动。
男子无法再度使出秘术，只能凝聚起金甲。
不过，那金甲处处是残缺，不似之前那般贴合身躯。
不知什么时候，林弈一脚踏出，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的右手，琉璃色光芒若隐若现。
男子暗道不好，第一时间想的是先走为妙。
然而，他看着林弈迅捷的身影，知道自己不可能快得过林弈，索性选择以逸待劳，没有移动寸步。
“他来了！”
荆棘林中的那人，模糊地看到了林弈的残影。
他在最后一刻调动灵气，抬手升起一道火幕：
“先退开！”
本来凝甲者没有撤退的念头，但此刻已别无选择。
火幕，阻止林弈的同时，也让另一人无法看清林弈的动作。
林弈没有减速，一脚踏碎脚下青石，整个人高高跃起。
心念一动，他在侧方凝聚起一个念力斜面，再度借力落在了其右侧的树干上。
下一刻，林弈就这样越过了接近二十米的火幕。
本想展开灵魂力量的林弈，忽然想起自己手腕上没有魂灵丝带，只好作罢。
加持灵魂感知力，林弈能明显听清一个脚步。
此刻，抛开所有极端假设，脚步声的方向，就是敌人所在。
又凝聚一个念力壁垒后，林弈快速接近着那人。
凝甲者回眸之际，只见林弈正以恐怖的速度向自己接近。
再度落到地面上，眨眼间，林弈已然来到那人身后。
琉璃色的拳头裹挟着劲风，直击那人后背。
后者惊恐间只能极力扭转身形。
然而，这一拳，还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人身上。
当琉璃色拳风撕裂甲胄，金甲修士听见自己脊骨碎裂的脆响。
一声闷响，琉璃色光芒散去，此人应声倒飞而出，正面撞断了一根古树，嘴角溢血，显然是受伤不小。
荆棘林中的那人感受着外边的变化，情急之下再度加大了灵气输送，火龙卷暴涨一倍。
那人被林弈击中后，很快陷入幻境后，身上的金甲自动消散。
林弈能感受到后方气势节节攀升的对手，还有那被一层层撕开的荆棘藤林。
他知道，不能有任何迟疑。
林弈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将藤种种在了昏迷之人的身上。
紧接着，林弈快速催动灵气，一根细小的荆棘藤从那人身体内生长而出。
木刺扎进此人的血肉，藤尖再度钻入此人身体，很快便将那人捅了个对穿。
很快，鲜血浸染了周围的泥土，那人早已血肉模糊。
日月与星辰光辉的映照下，阴翳的古树林中，男子身上蠕动的藤条轮廓依稀可见，仿佛皮下寄生着千百条活蛆。
不过，此人生机依旧未绝。
他的双眼，即使还未睁开，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个不停。
林弈看着地上那人一松一放的眼皮，知道他随时可能醒来。
心一横，操控着此人身上的藤条，扎向了他的双眼。
左眼被捣碎的那一刻，此人彻底被疼醒。
一声凄惨的叫声响彻天地，林弈没有多看一眼，留下一句“我本不想如此。”
此人忍着剧痛伸手抓住刺向他另一只眼睛的荆棘。
靠着右眼，他看清了此刻自己残破的身躯。
额头的细汗聚集成股流下，因为疼痛身体颤抖不止。
他此刻所经历的一切，正同幻境里所感受的一样。
当噩梦照进现实，所有人都会希望现实依旧是噩梦。
下一刻，他调转灵气，阻止荆棘藤再度生长，接着便用双手撕扯着身上的荆棘——就像幻境里一样。
“啊——！！！眼……我的眼！”
众人注视下，他肚子上的血肉，连同猩红的内脏，被一起扯了出来。
“停下！！！”他的伙伴终于是彻底挣脱了荆棘藤的束缚。
“啊——！！！”
右眼瞳孔溃散的最后一瞬，猩红血肉仍在腹腔翻卷沸腾，与蠕动的藤脉绞缠成团，断裂的肠管如湿滑绸缎黏附在视网膜上。
他的身躯无力倒下，双膝砸入地面。
谁能想到，与万朗打得有来有回的人，在中了林弈一拳后，竟就这么死了。
禁制外观战者们见此一幕，不少人顿觉脊背生寒。
特别是那人的同门，眼睁睁看着自己熟悉的人倒在血泊中，自己却无能为力……
关系浅一些也就罢了，可那些好友呢？
……
林弈的视线没有为那将熄的生命停留。
此刻尸骨是否尚有余温，断颈可曾渗出未尽遗言，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他垂眸凝视指间缠绕的琉璃光晕逐渐散去。
那些在他人眼中震颤着悲怆的终章，于他不过是深秋枯叶坠入泥沼时泛起的涟漪——
既非挽歌，亦非绝唱，只是天地吐纳间最寻常的人事代谢。
林弈如是安慰自己……
可，只有放不下的人才需要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