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前奏

这里没有四极八荒的方位概念,穹顶的日月永恒定格,无法提供昼夜更替的指引。

赤日与冷月始终悬于上苍,近在咫尺的光晕反而模糊了方向坐标。

世界树根系盘踞的疆域本就辽阔,灵液湖泛起的灵光向外漫溢,叠加古禁制形成的结界,使得后续的探索愈发错综复杂。

对于如此浩瀚的秘境,即使是到了中央之地,也绝非十大宗门能独力吞下。

虽说万仙盟上十宗各具睥睨众生的底蕴,但在这方天地里,他们既要在明面上维持同盟,又暗中相互掣肘。

正如万仙盟这个庞然巨物,虽会刻意压制小宗门成长,却总要留下些许生机——这便成了其他势力的博弈空间。

正因如此,破禁者们更愿在结界上凿开裂隙而非彻底摧毁。

为防宵小趁乱窃取果实,上十宗最好的办法便是设计准入规则。

依照秘境开荒的已有惯例,灵液采集的优先权终将落在年轻弟子的“剑锋”之上——虽然不能用剑。

林弈时常思忖,若自己不曾卷入这场洪流,此刻该由何人踏上青铜古树下的战场。

璃晓?或是某个未曾谋面的天骄?命运织就的无限因果罗网在脑海中明灭不定。

当比试细则尘埃落定时,距生死擂启幕仅剩三天。

这场较量不设传统擂台,而是将一整片青铜盆地化作斗场。

禁制凝成的透明边界如琉璃片生于八方四位,阵纹在虚空中流转不息。

参赛者皆被种下印记,出界即弃权,殒命则印消。

悬浮的沙盘投影着盆地全貌,闪烁的光点标注着每个参赛弟子的方位,与九龙岭的星罗盘类似。

当然,这是林弈等人进入生死擂后的景象。

最终排名将以淘汰或死亡的顺序裁定,联盟与背叛在广袤战场里皆成生存法则。

阿娇曾直言林弈有权拒绝参与其中,这代价便是沦为弃子——九龙岭的弃子。

要想成就己身,就要有居于屋檐下,知为棋子的态度。

当然,那是惯用的行事准则。

若林弈自小便生于九龙岭、长于九龙岭,他做起这些事情来,多数时候会出于自己的情感。

曦爻的某些话忽然掠过他心头——他终于读懂那些隐晦的提点。

……

又一日,十大宗统一宣布了比试要求和比试地点。

截止比试正式开始的前一天,任何十宗以外的宗门来到此处,都有机会参与到顺位排名战中。

他们自然遵循着同样的规矩。

不过,由于这些配置都是上十宗准备的。

所以,其他的后来者,都需要给出一定的入场费。

公认的交易货币是灵石,那来得最简单高效的,便就是缴纳灵石。

具体的数额由最后的参赛人数决定。

也就是说,人越多,所平摊下来的灵石数量反而越少。

最后,确定下来的参赛人数,一共为三十人。

二十个宗门,分摊一千万灵石。

这么一算下来,一家便是要拿出五十万灵石。

嗯,刚好是买下薇儿的价格。

……

这期间,古剑阁通过小道消息得知他们的开荒小队还剩一人存活。

这个独苗并非是实力最强的无名大师兄,而是身份地位最高的严薇。

古剑阁的长老与九龙岭长老交涉一番后,接受了那五十万的保人费。

他们自然没有想将这独苗送上擂台的想法,毕竟他们连收取灵液的法宝都没有,更别指望薇儿能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去争夺靠前的排位了。

……

很快,最后的期限来临。

所有参赛弟子站在了一起,相互混了个脸熟,既是方便后续的结盟,也是方便挤兑后来者。

当然,那些都是心照不宣的做法。

林弈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心里还是会感到鄙夷。

他只能在鄙夷中不断安慰自己,安慰说这里有不是凡尘。

他所不屑一顾的,终会成为他的日常。

阿娇在此之前已经嘱咐了他很多细节,包括与琉璃殿和云梦泽的人遇到后如何做,以及优先淘汰十宗以外的做法等。

……

验身环节终至。

所有法器、兵刃、符箓等皆在禁携之列,就连贴身衣物也须换作普通蔽体之物。

在金明皓的帮助下,林弈摘下了天启瞳。

阿娇将林弈带到林中,张开曦爻小世界的入口,让林弈能够进入其中脱去蚕衣。

这时候,林弈才知道,自己师尊的小世界居然是可以借给旁人的,而且亦能够带入另一方天地。

最终,林弈披上的仍是墨色劲装——这袭黑衣原是灵儿受命缝制的,类似的还有另一套,那是留给璃晓的。

此刻追忆曦爻往日言辞,方惊觉那些看似随意的话语,实则是暗指掌门凌辰布设的暗子。

通灵境带来的蜕变悄然无声,林弈依然能够在短时间内记住参赛人员的大致面容体态。

可这些落在林弈自身感知里,不过是呼吸间寻常的吐纳节奏。

正如阿娇所言,修行可以提升修士自身的记忆与理解能力,但效果因人而异——

道纹课上总犯迷糊的阿蛮,便是最鲜活的例证。

……

金明皓额间天启瞳流转着鎏金光晕,如蜻蜓点水般快速扫过各派弟子。

其余宗门亦祭出观气符箓、窥真宝鉴等法器,仿佛夜枭之目逡巡于人群。

唯独轮到林弈时,这片正经的肃杀场域莫名漾起微妙波纹。

青年眉骨投下的阴影里藏着三分暮色,偏那副皮相生得如淬火寒刃,引得女孩们总是心潭泛起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涟漪。

揽星阁的沐晴,指尖刚触到他肩头,便似沾了蜜的蝶翅再难抽离。

纤指顺着脖颈游走,在衣襟褶皱间游走不去。

“需要查得……如此彻底?”林弈喉结轻颤,绷紧的皮肤透过衣物传递温度。

沐晴眸中星子忽闪,指腹故意碾过他心口:“呦,莫不是藏了见不得光的物件?”

话音未落,手腕已被阿娇擒住。

“你揽星阁就是教你这么验身的?收起那些小心思吧。”

“哎呀呀,不过是验验是否藏了春心嘛。

情感乃修行大忌呀,我这是在提点你九龙岭的后辈呀。”

沐晴感受着残留在指尖的余温,转向下个弟子时却兴致缺缺——那人颈侧蜿蜒的疤,终究比不得方才惊鸿一触的温玉质地。

于是,沐晴便只是草草看了几眼便又转向了下一人——可终究无人能比林弈更惊艳人心。

阿娇一边整理着林弈的衣服,一边啐道:“也不知道拒绝,阿爻看到了会不会生闷气呢?”

林弈说道:“我怎么没有拒绝,这都连连退了数步,都差点踩到身后人了。”

他转身向身后那人致意:“抱歉了道友。”

后者回应道:“没、没事。”

唉——小宗门就是命苦,靴子差点被人踩了也不敢吭声。

滔天巨浪倾覆时,岂有完卵存焉?

背靠宗门的修士尚如孤舟沉浮,何况那些无枝可栖的散修?

修真界最荒谬的戏码,莫过于蝼蚁偏要丈量天高——那些妄图以萤火与皓月争辉者,往往最先化作劫灰。

自命不凡的天赋型选手,又怎会抵得过底蕴加持的各宗天骄?

莫非,道友你真的是有无限气运加身?

当大道如弦绷至极限,方能听见宗门千年钟鼎的轰鸣。

散修不过是飘摇在众生谈笑间的无根浮萍,纵使嗅到机缘气息,手中连半块叩下门环的血雨残砖都不曾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