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掌 清飙起,天上人间知几几?
紧接着,木质车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随着声音逐渐清晰,隐约夹杂着马具的铜铃轻晃,“叮铃、叮铃”。
老妇人赶车的吆喝声也渐渐明朗,沙哑而温和的“驾——吁——”,与马蹄声“嗒嗒”交错,一前一后,节奏分明。
玖鸢细听这老妇人的马也不害怕,也没有吐气。
心想:“这老妇人不简单!”
玖鸢的神识也在慢慢恢复一点点,这也才感应到老妇人是独自一个人在夜间行走,她自己也不害怕。
想来这老妇人经常驾车走夜路。
玖鸢渐渐看清楚了是一辆五匹马的大排子车,座下挂一双红布灯笼,一边一个。
老太太前面两对马,前后并排地套着。
远远领先的是一匹老黑马,又高又大,头上大红缨子里顶着一个悦耳响亮的铜铃,方才听到的那铜铃声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老妇人的鞭子又长,打得又准。
玖鸢定睛一看,这老妇人她的鞭子可不是抽马用的,她的每一鞭子都抽在半空中。
她的嘴上还念叨着什么,玖鸢仔细一听,原来这老妇人碎碎念:
透网金鳞,休云滞水,摇干荡坤,振鬣摆尾。
千尺沫喷洪浪飞,一声雷震清飙起。
清飙起,天上人间知几几。
玖鸢一看她的马不用抽,好像这些马儿都明白老妇人的意思。
“清飙起,天上人间知几几。知几几呀知几几!”
老妇人正念叨着,突然,一只黑色的吸血蝙蝠俯冲而下,铁钩似的利爪直扑马颈。
老妇人猛地扬鞭,手臂如弯弓般绷紧,五十尺外的鞭梢瞬间破空而出,在空中划出银亮弧线。
“啪!”鞭声炸响,恰似枯竹投入旺火的爆裂,惊得路旁蝙蝠扑棱棱乱飞。
鞭梢精准擦过大黑马耳际,猛一回卷,那蝙蝠尚未触到马毛,便被抽得碎成黑絮,带着一股血腥味弹落在滚烫的沙土上。
大黑马受惊般昂首嘶鸣,鬃毛如浪翻卷,两只耳朵“噗噗”扑扇,颈间铜铃跟着迸出急促的“叮铃”声,混着老妇人收鞭时皮绳的震颤,在空旷的山中格外清晰。
远远地,玖鸢瞧见方才的赶路人跟了上来。
马车尚未停稳,他已满脸笑意,迫不及待地高声说道:“老夫人,您这赶车的本领,真是了得!方圆百里,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能像您这般利落的。就说方才那吸血蝙蝠,换做旁人,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可您一鞭子下去,干净利落地就解决了,实在叫人佩服!”
老妇人动作娴熟,利落地从车上一跃而下,脚步沉稳,仿若踏在平地上一般,没有丝毫的踉跄。
玖鸢看见那赶路人微微前倾身子,试探着问道:“老夫人,这一路赶来,没碰上什么棘手的事儿吧?”
老妇人嘴角上扬,眼角堆起和蔼的笑纹,轻轻摆了摆手,说道:“嗐,哪有那么多事儿。不过是些平常的光景罢了。”
正说着,一旁的大黑马像是听懂了他们的对话,亲昵地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老妇人的肩头。
颈间的铜铃随之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叮”声。
玖鸢一看这老妇人的样子:穿了厚棉裤、扎了腿带、驾车时脚不垂在车外,只是把青布鞋裹的脚提起来,盘腿坐在车前。拿了鞭子的手一举,无论车上装的货多重,她出车都是又慢又平稳,就像滑着起始一样。
等到她下了马车,盘腿坐在路旁的一棵大树旁休息时,她才露出法力来。
赶路人也下了车,一脸堆笑道:“老婆婆,你这一个人还真敢走夜路?就不怕山中的鬼?”
就在这时,老妇人的大黑马先“兔──吐!”“兔──吐!”地冒气。
别的马也都像上阵的兵士一样,精神抖擞。
老太太似乎明白了,眼前这赶路人就是一个瘪犊子,黄鼠狼变的。
那赶路人从马车上拿下了一盏灯笼,把脸凑到灯下,为的是要灯光照在它脸上,好让老太太看得见:“老太太、老太太、您看我像个什么?”
老太太也就藉了灯光认真地打量一阵,心想:“果真是瘪犊子!上次从这里过它走路还很没有样子,现在已经可以立起来退着用两条腿跑了!”
灯影里又跳进一只野猫子。
“老太太、老太太您看我像个什么?”
老太太看它还是一个十足的猫子。
想站也站不起来,退着跑也不会。
只能从车后追到车前,才回过头来问一句话,就又被车子落在后面了!
这只夜猫急得它像跟人的小狗一样,在脚下来回的转。
“我看你什么也不像!别这么着急!”
因为老太太的口气还是爱惜的,这个猫子的修行也至少进步了十年。
话才说完,前面远处灯光刚照及的地方出现了那个饭路人,穿了衣服戴了帽子,帽子底下露着两只小眼睛,又尖、又亮。
老太太一看就知道这是个黄鼠狼变的坏东西。
它恐怕已经修了一千年了!
当初作黄鼠狼时就又贪又狠,修行以来,还是照样凶残。
凭了修来的法力,待这一带山林的鸟兽都不好,只知横行霸道。
他的服装、言语、姿势都很成熟,他没想到老妇人一眼把他看穿,只觉得老妇人也能欣赏他的本领:
“老太太,您大老远地来,路上辛苦了罢!我这个乡下小土老儿给您请安!”
老太太把缰绳轻轻抖一抖,大黑马就开始带队,其余四匹马就把车拉起来,慢慢向前走:
老太太用眼盯着看着他,他也盯着看老太太。
树林里都安静下来,只有怕落在别人后面看不见的小蹩犊子们还在移动,想找个空,好钻出头来看时,踩了地下的松枝,偶然出一声响。
这黄鼠狼化的赶路人瞬间觉得这气氛不对,知道这是遇到高人了,连忙撒腿就跑。
忽然“劈──拍!”一声大响,老太太飞快打出一鞭子去,打得又准又有力量,把赶路人戴的帽子打飞到半天空。
帽子底下露出褐黄色亮油油的手,同两只老鼠耳朵。
“什么乡下土老儿!我看你还是个老蹩犊子!永远是个蹩犊子!”
“吱──吱!”黄鼠狼哭着骂着,窜回深山里去了。
老太太一鞭子抽去了它一、二百年的道行。
玖鸢心想:“果然是一个高人!”
孰湖弱弱地问了一句:“小主,那接下来,我们到底跟着谁呀?”
玖鸢说:“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岔路口,玖鸢用神识扫了一下,发现那群小精灵是往右边的路走的。
就在这时,老妇人一声“驾!”她的马儿往左边疾驰而去。
“小主,这往左还是往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