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汐 作品

第212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 命里无时莫强求

时光如潺潺溪水,转眼已过半年光景。任冰与雪儿的“潮汐功”早已炉火纯青。这半年来,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采野果、捕鱼虾,入夜便相依在湖畔数尽繁星。

这夜万籁俱寂,雪儿忽然赤着脚来到任冰榻前,一头扎进他怀中。任冰虽闭着眼,左手却已自然而然地抚上她鬓边青丝,“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雪儿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声音闷闷地传来,“我梦见你......化作一阵风,我怎么追都追不上......”话音未落,一滴温热的泪已顺着脸颊滑落,洇湿了他单薄的中衣。

任冰睁开眼,借着岩壁上莹莹发光的夜苔微光,看见她泛红的眼尾像染了胭脂。他心头一软,指腹轻轻拭去那滴泪,“傻丫头,梦里都是反的。”

雪儿却仍紧紧环住他的腰身,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他的衣带,“那......我能不能就这样挨着你睡?”她仰起脸,眼中还噙着未散的惊惶,全然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惹人怜惜。

任冰呼吸一滞,双眼蓦地睁大,嘴角却勾起危险的弧度,“你当真?”

雪儿懵懂地点头,“嗯,就......就像小时候挨着娘亲那样......”

任冰额角青筋跳了跳,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却又在看到她茫然的眼神时生生顿住。

他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最终只是轻轻将她揽入怀中,“罢了......”任冰指尖凝起一缕清凉的内力,在雪儿太阳穴缓缓揉按,“既然睡不着,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嗯,”雪儿轻轻合上眼帘,任冰低沉的嗓音像隐月湖温柔的潮汐,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耳畔。

“前朝有位剑客,名唤‘青霜’,与师妹‘红袖’自幼在师门长大。那年边关告急,青霜奉命出征......”雪儿靠在他胸前,能清晰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

“临行前夜,红袖在院中练剑,剑锋所过之处,落梅纷飞。青霜站在廊下看了许久,却终究不忍当面道别。”

雪儿的身子微微一僵,任冰安抚地轻拍她的背。

“这一战就是三年。期间青霜中了敌军毒箭,虽保住性命,却落下咳血的毛病。他怕红袖见了伤心,便托人带信说自己已战死沙场......”

任冰的声音在岩洞中低回,说到此处时喉结微微滚动,他停顿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雪儿的发梢,“红袖不信那封绝笔信,独自一人一骑,踏遍三十六座边城。”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每个雪夜,她都会在城门下守到三更,因为青霜最怕她受寒......”

洞外的月光忽然被云层遮蔽,岩壁上的苔藓泛着幽幽的冷光。任冰的手掌不自觉地收紧,“终于在第七个年头的除夕夜,她在一间漏风的医馆里,找到了正在咯血的青霜。”他的声音突然哽住,“那人......正用冻僵的手指,一笔一划临摹着红袖的画像。”

雪儿感到一滴温热落在她额间,仰起脸才发现任冰的眼角已然泛红。她的眼中也泛起水光,轻声问道,“她......恨他吗?”

任冰摇头,指尖拭去雪儿眼角的泪,“她只说了一句话——‘师兄,院里的梅花又开了,这次,我们一起看。’”

岩洞内陷入静默,良久,雪儿突然一把扣住任冰的手腕,指甲在他脉搏处轻轻一掐,“你若敢学那青霜......”

任冰低笑一声,突然撑起身子,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雪儿,眸中似有星河流转,指尖轻抚过她微蹙的眉间,“傻姑娘,我怎舍得让你踏遍山河?”说着突然贴近她耳畔,语音渐低,“你只需在无极帮的梅树下温一壶酒......”

话音未落,他的鼻尖已轻轻蹭上她的,带着几分顽劣的温柔,“待酒香飘过第三个时辰,我自会翻墙来偷。”

雪儿嘴角漾起一抹甜美的笑意,与任冰十指紧扣,很快便沉入梦乡。朦胧间,她似乎感觉到任冰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眉心,耳边传来他低沉温柔的耳语,“若能日日看着你这般睡颜,便是千年万年,也看不腻烦。”

他的指尖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洞外的湖水轻轻拍岸,像是在应和着这无声的誓言。雪儿在梦中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天色将明未明之际,雪儿突然从梦中惊醒,身下的干草垫上还残留着熟悉的体温。她慌乱坐起,发现洞口的篝火早已熄灭,只剩几缕青烟袅袅飘散。

晨风中,她赤着脚冲出岩洞,晨露打湿了她的裙角。远远望见湖畔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在初升的朝阳中燃起新的篝火。铁剑插在一旁的泥土里,串着几条银光闪闪的鲜鱼。

雪儿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处,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甜笑。她踮着脚尖悄悄靠近,突然从身后捂住他的眼睛,故意粗着嗓子道,“猜猜我是谁?”

任冰手中的烤鱼杆纹丝不动,嘴角却已微勾,“莫不是......”话音未落,突然反手一捞,将她拽入怀中,“昨夜那个哭鼻子的小丫头?”

雪儿顺势搂住他的脖颈,却见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眸中还带着几缕血丝。她心头一软,指尖轻轻抚过任冰的眼角,“都怪我,害你睡得不好。”说着伸手就要去接他手中串着两条肥鱼的树枝,“让我来烤,你去补个觉......”

任冰突然将树枝举高,另一只手扣住她的纤腰,“不急,先说说,我的雪儿姑娘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雪儿突然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粗布衣角,“任冰,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任冰手中的烤鱼在火堆上翻了个漂亮的弧线,鱼皮在高温下发出“滋滋”声响。他挑眉看她,嘴角噙着促狭的笑,突然凑近她耳畔,“嗯?难道是想好何时做任夫人了?”

雪儿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惹得心跳漏了半拍,却还是强自镇定地推开他,“说正经的,你还记得......我曾与万俟怪一同下过那无相湖底吗?”

任冰手中的动作未停,“可是要为他求情?他如今关在刑部大牢,这辈子都别想重见天日了。”

“不是......”雪儿咬了咬唇,“你可知道,血刀门有个规矩,历代门主都共用‘万俟怪’这个名号。而他真正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气,“叫慕容浊。”

任冰手中的烤鱼突然一颤,险些落入火中。他猛地抬头,脑海中闪过当年雪儿女扮男装,化名“慕容浊”行走江湖的往事。而自己作为她的“兄长”,则化名“慕容清”......

“慕容浊......慕容浊......”他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突然联想到万俟怪对地宫秘宝的执着,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但他很快收敛神色,将烤得金黄酥脆的鱼递到雪儿唇边,“先尝尝这个。”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丝毫波澜,“今早刚抓的,肉质最是鲜嫩。”

湖面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吹得篝火明灭不定。任冰的眸子在火光映照下深不见底,握着树枝的指节却已微微发白。

雪儿探头轻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裹着鲜嫩的鱼肉,在唇齿间化开。

“好吃。”她满足地眯起眼,却听任冰忽然开口,“我也有一事相告,今日我们便离开此地。”

雪儿咀嚼的动作一顿,“去哪儿?”

“回桃花岭。”

雪儿望向远处层叠的群山,晨雾在山腰缠绕如带,“也好,半年多了,那些旧事,也该有个了断。”

湖面忽然泛起诡异的波纹。任冰的目光落在远处若隐若现的山路上,眸色渐深,他打横将雪儿抱在胸前,起身踩灭火堆,火星在晨雾中四散,“收拾行装吧,午时前启程。”

那尾吃了一半的烤鱼被弃在岸边,很快被一只乌鸦叼走。雪儿透过任冰的左肩,回头望着乌鸦远去的黑影,忽然觉得,这一次回程,恐怕不会如想象中那般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