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山寨

  第三日,大军到达青州与云州边境。

  谢淮带着燕别山、周帷等一千精锐,上山剿匪。

  云州就像是洋葱一般,要进入州府尧城,先要突破三道城关。但其实是四道,还有一道,就是云州那作祟了几十年的山匪。

  之前那群贩夫走卒一般的细作,其中一名猎户,就想方设法潜入了山匪之中,伺机向沧州军提供情报。

  这群山匪与云州统治者武振山,一直以来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

  二十余年前,武振山正是以剿匪名义,起兵杀死了云州节度使纪元,才从而掌管了云州。

  当年武振山虽是剿灭了匪患一时,但这群山匪却没有剿尽,这些年来一直在死灰复燃。

  近年来更有野火燎原之势,不断活跃在云州与青州边境。

  武振山把这群山匪宣传成烧杀抢掠、嗜杀成性、小儿止啼一般的存在。

  百姓们恐山匪,甚于恐鬼神。

  每当云州内部出现民怨之时,武振山就以剿匪名义,获得一番支持。

  小荷甚至觉得,这群山匪被武振山当成什么经验来刷了。

  然而此时此刻,西风烈烈,谢淮一袭明光铠,骑着最最帅气的鱼包大人,走在队伍最前头。

  “我走了。”谢淮轻声道。

  小荷正在马下:“一路小心。”

  这还是她第一次,送他去战场。

  谢淮心念一动,俯下身来,亲啄了一口她的额头:“没见过你夫君打仗吧,见识一次。”

  “嗯。”小荷轻道。

  就让她擦亮眼睛,好好见识见识吧。

  ……………………

  为防云州有所警惕,他们的大部队一直停留在青州。

  只短短三日,谢淮就押着浩浩荡荡的山匪回来了。

  由于有那个猎户细作的里应外合,他们这次扫荡得尤为干净,把山寨上下里里外外两千人全押了下来。

  谢淮一身明光铠,疏狂不羁地坐在中军大帐上首,两列是沧州军的谋士们,其中张文渊坐在左列第二个,而小荷则侍立一旁。

  下面,跪着六个长相高矮不一的汉子,是山匪里的大当家到五当家,外加一个师爷。

  “你们还挺有眼力见。”谢淮支着下巴,“见打不赢,立马就投。”

  为首的大当家叫做李豹,他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这眼前的主帅,不过随意一射,就接连洞穿了他们门堂的三块牌匾。

  他们家五弟当场吓到尿裤子了。

  这还打个铲铲哦。

  再加上,外面一堆军士的煌煌嚎叫,包围了整个城寨。

  大当家李豹心头清楚,这肯定不是武振山一伙,武振山每次只会杀他们十分之一,然后放回去继续圈养。

  当时他面临的,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出去努力拼杀,然后整个山寨死无全尸;要么就此躺平,任凭外面的人冲进来,杀他们个死无全尸。

  说实话,这些年来躲躲藏藏,被整个云州憎恨,被武振山当牲口圈养,被云州军随意屠杀的日子……真的过够了。

  他也累了……

  就在他叹了一口气,做出选择的前一刻,被一只手拍了拍。

  他回过头来,入目的是一张憨厚又普通至极的面孔。

  大当家李豹记起来,此人是月余之前才加入山寨的一个猎户。

  “怎么了?”当时的李豹问道。

  “大当家,我给你第三种选择,你选不选?”猎户的眼睛迸射出精光。

  于是,大当家李豹就带领着所有人选了猎户给出的第三种选择——投诚。

  现实中的李豹看着上首那英俊到锋利的主公,咬着牙道:“那武振山把老子们当北跶人整,老子当然不干了!”

  小荷听了这句话,挑了挑眉,这大当家——倒是和她口癖差不多。

  “咱们山匪并非都是十恶不赦之人,外界传言的那些我们以人为食啊,对小孩妇孺挖心挖肝、对老人病残砍断四肢,这些咱们都没有做过……”

  “这些年饶是咱们名声差到了这种程度,依旧还是有很多活不下去的可怜人落草为寇、投奔咱们们。”

  “只是咱们山匪都活不长……武振山不断向我们泼脏水,这样就可以每次通过围剿我们,来获得百姓支持。”

  “杀有不赶尽杀绝,每次都杀一部分……每次都杀一部分……”

  小荷从李豹的喃喃之言中,看到了刻骨的悲哀:“看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一个个地惨死,真他娘的没用啊……”

  “我们跟被圈养的牲口,有什么区别?!”

  饶是之前,谢淮与谋士们在中军大帐里早已想过这般可能,可真正听到山寨大当家口述,那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只见谢淮手指敲击扶手,狼眼锐利看向山寨众人。

  “可外界传言,你们与武振山关系可匪浅啊?!”谢淮缓缓开口。

  “那是二十几年前,我那养爹还是寨主的时候,和武振山……是结义兄弟……”大当家李豹难为情道,“那时候的事,咱们也不是很清楚……”

  “只知养爹当年豪气干云,对那曾经当过马奴的武振山好得很。”

  “为了帮武振山上位,与他一同谋划设计,和他里应外合。”

  “可没想到武振山上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诛杀山匪,获得百姓支持。”

  “是真的杀啊……”李豹叹了口气。

  “那时候我养爹全家死得只剩他一个了,他发誓要和武振山作对到底。”

  “可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山寨不过是武振山手里面的玩物,我养爹的仇恨,不过是他维持统治的工具而已。”

  “真该死啊,武振山,把老子们当北跶人整,整了二十几年。”

  李豹咬牙切齿,其余几个兄弟甚至眼底有泪。

  看似虎啸山林,看似挣脱一切,实则还是被父辈的仇恨与武振山的阴谋所圈养,过得跟一群随时待宰的牲口一般。

  小荷又听到了熟悉的句式,反正就……还挺共情的。

  “唉这些年来,俺们当真不好过……”李豹嘟嘟囔囔,开始说起了方言,这样可显得他们比较老实。

  “名声这么差,其他军队也不会要俺们……天天在山林间躲躲藏藏……”他一边说,一边偷瞄上首的谢淮。

  谢淮回过头去,询问了暗处的细作一句:“他们有没有问题。”

  黑暗里,那原本猎户模样的细作已经换回了一身黑衣,隐没在黑暗里:“没有。”

  谢淮抿嘴一笑,看向这群山匪,说出了他们梦寐以求的话:“只要你们肯干,沧州军不会亏待你们。”

  一时之间,山匪们的眼里,浸出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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