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py小方包 作品

第316章 三花斥柳永

听到了苏洵的询问,陈师师先是微微一怔,赵香香和徐冬冬的脸上,也是各有各的嫌弃。但是这些神情,也只是出现了一瞬间,柳七在三位花魁心目里,就是徐冬冬的好感度略高另外两个姐妹了。

故而,徐冬冬就代为开口道:“苏先生说笑了,柳七官人之名,在这烟花巷里谁能不知?他的词儿啊,连巷尾卖杏花的老儿都能哼上两句呢。”

此时苹鸾楼的丫鬟也是把茶水给端过来了,陈师师便是首接接过了茶具,茶杯底在桌子上拖动,顿时发出锐利的颤音。

苏洵和程夫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这么被吓了一跳。

赵香香这个时候就拿起了茶壶,壶嘴悬在茶盏上方,琥珀色的茶汤在瓷白盏中映出细碎的涟漪。忽然轻笑出声:“柳七官人笔下的‘杨柳岸’,倒像是给咱们这行量身订做的招牌——”

茶汤应声落入盏中,溅起两滴在桌沿,然后把杯子转了个向,露在了苏洵和程夫人的眼前:“您二老瞧,连这茶具上的刻纹都躲不开他的词。”

陈师师指尖在茶托上敲出极轻的 “哒哒” 声,也是:“去年妈妈新置这套茶具,原是图个雅致,如今......”

韩执眉头一挑,鸡皮疙瘩也是不由得起了一身——他明明记得,这三位花魁和柳七的关系,应该很好的呀?

怎么现在一看,倒是一个比一个嫌弃?

苏洵此时便是不解了,问道:“但是世人皆说,许多娘子,都愿求柳七官人一笔墨宝。怎地如今......和传闻不太一样?”

“在别家娘子拿出,倒确实如这般,但是奴家们这里,是苹鸾楼——”陈师师说道,“苹鸾楼中的多是教坊官伎。虽然与别家生意无二,但是却也算得‘官身’,每回宫宴传召,都要按典制唱些‘太平雅乐’。”

“苏先生可知,柳官人笔下的‘针线闲拈伴伊坐’,在妈妈眼里是‘怠慢客人’,在客人嘴里是‘故作姿态’?我们若真依着他的词风唱曲,怕是要被教坊司打板子的。”

“他写‘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可我们这些唱曲的,连替他填个衬字的资格都没有——” 赵香香跟着说道,然后转头望向韩执。

“他的词,多是定了自己的曲谱,说是怎地便是怎地。哪像韩官人,上回琼林宴坏了琴弦,第二日便着人送了十根新丝来。”

“柳官人早年也替我们填过《甘草子》,‘秋暮,乱洒衰荷,颗颗真珠雨’,倒合了这楼里秋雨打芭蕉的光景。”徐冬冬也是跟着抱怨了起来:

“只是后来他的词被书商刻成集子,满大街传唱,连我们唱错个衬字,都要被客人骂‘辱没了柳词风骨’。就像他写‘执手相看泪眼’,却不知道我们哭完了还要补妆,哪有功夫‘竟无语凝噎’?”

“这......”苏洵倒是愣住了,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师师此时就起身,从自己的花房床头捧出了一个卷轴,缓缓打开,上面便是一张《戒网》,以及副题:《曲度紫鸢》。

“这是......”程夫人此时就指着那个卷轴,道:“这上头的题跋,字样有些眼熟。”

陈师师也没有掩盖,道:“这题跋,便是苏娘子亲手所写。而这一长篇的无曲无谱词,则是韩官人的手笔。”

陈师师指尖抚过卷轴边缘的流苏,唇角含着极淡的笑:“去年霜降,韩官人来楼里做客,见我们为新曲谱犯难,便随手写了这篇《戒网》。”

“虽说这词,并无格律,但是道也算风雅优美。细细品来,倒是有了不少的情绪。不至于露骨风流,但也是写出了不少离人的愁。”

徐冬冬也是十分赞同,眼睛亮亮地,说道:“确实如此,柳七官人为我们写下的词倒是不少。但是多如樊笼,明明是不合了调子,却还是要这般。”

“但是韩官人的可就不一样了——说是‘戒’,倒像是给咱们拆了半座樊笼。虽然自写曲谱,但是这般创作的乐趣,岂是他人可给?”

赵香香轻轻接过了卷轴,笑道:“最重要的一点,柳官人写的词,全是他自己。但是韩官人的词,哪里是一个人的影子?分明都是天下人影。”

苏洵和程夫人此时都有些诧异,韩执被夸得十分不自在,连忙道:“三位娘子,我......我真没那么好。我之前也是说过的......”

“我和柳官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呀。他失意了,但是我是得意啊。不能一概而论的。”

陈师师轻轻收好卷轴,轻声道:“韩官人总说与柳七不是一个世界,可这世间哪有什么‘一个世界’的道理?柳七官人活在词里,您活在日子里。就像这卷轴——”

“抱着柳词哭时,哭的是他笔下的别人;抱着您的词笑时,笑的是自己过得下去的日子。”

徐冬冬道:“且不说韩官人和柳官人不是同一个世界之人,奴家三位姐妹,和苏娘子、韩官人比起来,又哪里是一个世界的?”

苏轸也是有些无奈,陈师师这个时候才会过神来,有些抱歉和尴尬地说道:“抱歉了二老,本来二老是询问柳官人的,但是被奴家姊妹三人

这么一闹腾,倒是像是在倒苦水了。”

“无妨无妨,”苏洵也是乐观,“能听到这般不为常人所知的事情,倒也是老夫有幸。”

韩执此时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便是开口问道:“以前柳官人和三位娘子相处,不是......比较合得来的吗?”

陈师师道:“哪有什么合得来,先前不过是把柳官人当做了‘活招牌’罢了。寻常住在楼里、奴家三人的家里,倒是没什么。”

“可气的是,那柳七住着便是算了,却是带着别家的伶人来住。还在我们为教坊司繁重课业发愁时,拉着我们陪他饮酒作乐,美其名曰‘寻找词中真意’,全然不顾我们的嗓子和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