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蠢货
大理寺外,段博闻出了门,他紧紧捏着手中的绸缎,上面只简简单单说了一句话。
他的弟弟被人绑了!
段博闻能做的,就是找人给凌霄传信,而后,再给自己曾经联系的镇北王府传信。
他不放心阿朱,拜托了萧无极照顾阿朱。
看似定案,将张沅判刑,真相水落石出。
可张沅的身后,是整个张家,一切并不是盖棺定论,随时都有可能被推翻。
阿朱是主告,她是必然不能出事的。
之后,他跟着引着他前去的小厮,消失在了大理寺门口。
已经暂且定案,萧无极带着查到的结果进宫了。
他还想再见九皇叔最后一面。
与此同时,这案子越传越广,民间百姓听闻还真是张沅杀妻剖心,那秦嫣然为了正妻之位,将这位盛名公子和那宋夕颜玩弄于股掌之中。
哄骗了张沅杀妻。
如今却全身而退。
更是激起民愤。
世人爱看的,不止是高岭之花被拉下泥潭,更爱看那女子污泥缠身,最爱将女子痴缠、贪恨赋予他们心中的色彩。
秦嫣然与张沅本就传奸情,如今坐实了这一切,偏偏是男子受到了惩罚。
而她,什么都没事。
不仅没事,绝症还没了。
而曾经他们总谈论过的宋夕颜,反而被他们称赞起来了真情。
你看,这样一个忠心的女子,她嫁给了张沅,什么都不求,为了自己的丈夫,可以割肉放血。
这是多么应该歌颂的品格啊!
白氏并未立刻回到张府,她与秦嫣然同乘一辆马车,向着另一处宅子而去。
下马车时,她拽着那泪如雨下的秦嫣然,生拉硬拽地将她扯进了偏门。
那大门之上,牌匾正写着“殷府”。
有看热闹的路人伸脖子瞧了瞧,就被那凶神恶煞的门房挥舞的棍子给吓了回去。
白氏自然是在为自己的儿子奔走,而段博闻也终于见到了绑他弟弟的人。
“段大人,上座,且等一下,我家主人还在路上。”
小厮引着他来了一处茶馆,十分幽静,非达官显贵可以进。
来的路上,段博闻就已经看清楚了来人的身份。
忠勇侯府,宋妙春。
他早就听闻这位侯夫人和她那位姐姐,也就是如今冤死的宋夕颜有些龃龉。
如今看,她绑了流光,就是想知道案子的情况。
现在张沅被判刑,她依旧不放人,说明她并不关心案子到底进展如何。
她关注的,是另一件事情。
宋夕颜,宋妙春,这两位永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一位声名狼藉,一位素有贤名。
能让她抓了流光,还要请他来喝喝茶的,也就只有……
段博闻的手一顿,想到了宋妙春到底想知道什么。
“叮铃铃!”
门外,风铃声响起,在外室坐着的段博闻看到有人从另一道门进了内室。
待那人坐下,才有丫鬟走出来,“段博闻,我家主人要见你。”
段博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向内室走了进去。
才进去,一股檀木香气沁入口鼻,而那端坐在帘幕之后的人影影绰绰,只是能看出一些曼妙身姿。
“这位贵人,我家弟弟不是个聪明的,他从小也没受太多的苦,您拿着他啊,没用。”
段博闻向她拱手,“还请贵人能放了我这个傻弟弟。”
宋妙春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
“静香堂的茶,在京城也是数得上名号,段大人何不坐下喝一些,我们慢慢聊。”
段博闻却只是低下头,“我段博闻是个粗人,喝不惯茶。”
“这位贵人,您若是想知道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说的,我都告诉您。”
宋妙春的手一顿,这段博闻,还真是个聪明人。
不用她多说什么,便知道她的来意。
“既然段大人如此爽快,我也不能耽误了您的大事。”
“也没什么,只是请你弟弟和你来喝些茶罢了。”
她抬了抬手,外室便传来些响动,之后有人押着被五花大绑的段流光走了进来。
段博闻一回头,就看到鼻青脸肿的段流光。
段流光嘴里被塞了棉布,挣脱不得。
他眼里含泪,呜呜呜地想说些什么。
段博闻嘴唇抽动,但转头时,他还是笑着说,“贵人,我家弟弟没受过些委屈,
您这是请我们喝茶,还是想把我们兄弟两个都留在这儿啊?”
他抬起头,一双如鹰的眼睛透出些狠辣。
“这可不是请客喝茶的待遇!”
宋妙春拿起茶盖轻轻擦擦茶杯杯沿,笑道,“是我那些手下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已经都处罚过他们了。”
“段大人,我也是看你有诚意,才将你弟弟送来的。”
“现在,若不你先坐下,喝喝茶?”
捏着段流光的人冷哼一声,大手掐在了段流光的后脖颈。
段博闻撇了眼,笑了。
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威胁,凌霄他忍了,难道宋妙春他还要忍?
“好。”
他跪坐在蒲团上,笑道,“贵人想知道什么,不如开口?”
宋妙春这才笑了,“很简单,我想问……到底是谁,让你们帮助阿朱报案,又是谁,伤了你大理寺这些好手,你不仅没抓到,还和他达成了合作。”
段博闻一顿,却听宋妙春再次问道。
“他到底是谁?”
“和宋夕颜,到底是什么关系?”
宋妙春饮下一口茶,“这些答案告诉我,今后你们兄弟二人,便是我的人了。”
“段博闻,你要的功名利禄,我,也可以给你。”
她挥挥手,丫鬟在两侧为她撩开幕帘,段博闻却下意识地低头。
宋妙春眉头一挑,“哦?不愿意在我的麾下做事?”
段博闻低着头,“如今小人已经有了主子,做个三姓家奴,怕是贵人也会不信任小人。”
“既然如此,还不如根本就不知道贵人是谁。”
宋妙春的笑意散去,“你当真以为,你不抬眼看,就可以装作我不是谁?段博闻,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吧?”
她袖子一挥,“今天这条路,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唰!”
门外窗外,刀出鞘的声响刺耳,令段博闻头更低了,也让段流光倒吸一口冷气。
“哪怕今日你们兄弟死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
宋妙春抬起手仔细瞧着自己的指甲,笑的嘲讽,“你以为,你背后的人真把你当人看了?”
“笑话!”
段博闻的肩膀有些颤抖。
是啊,笑话。
所有人都当他是个笑话!
这些处在云端上的贵人们,哪里有一个低下头来瞧他的。
哪里有一个,是想把他一同拉到云端上去的?
他这样的小人,就是在这些贵人的鞋脚之间寻条缝隙塞进自己。
哪个贵人能让他抓上裤脚,他就跪下来喊干爹,干娘,只要让他向上爬!
这一刻,段博闻心中的天平乱了平衡,在不断地摇摆。
不过,是个已经死了的宋夕颜,一个国公府弃女,他凭何要为她讨公道。
一个阿朱,一个卑贱又天真的奴仆,他凭什么要为了他搭上自己。
一个凌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凭什么要为了她失去这样触手可及的机会!
只要他点头,只要他向上爬,宋妙春,堂堂侯府夫人,背靠国公府,有的是地位和权势!
她已经把裤脚丢在了自己的眼前!
自己只要伸出手,就能抓到!
而且,她还抓了弟弟,不同意,可就都要死在这了!
段博闻抬起头,他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在开口的那一瞬间。
“唔!”
“呜呜呜!”
身后的段流光忽然挣扎起来,他喉咙里发出激烈的叫喊。
淤泥之中,一双腿脚早已陷入的段博闻却好似瞬间抓住了一条绳索。
他的眼睛红了起来。
最终颓丧地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低着头,轻轻笑了一声。
“蠢货……”
宋妙春皱眉,“你说什么?”
段博闻那一声太低了,但宋妙春依稀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段博闻笑着说,“小人在说自己,是个蠢货。”
他慢慢地抬起头,而后,直起身子,与宋妙春平视。
“侯夫人,小人出身贱籍,在这官场挣扎十几年,依旧不得寸进。”
他笑着说,“小人自然知道,您这棵大树,正是小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可……”
段博闻红着眼,“可小人,是个蠢货。”
宋妙春皱眉,“怎么,你还想反抗!”
段博闻猛地起身,吓的宋妙春向后撤了一段距离,带刀的侍卫直接冲
了进来。
“咔哒!”
段博闻忽然笑了,“侯夫人,小人自然不敢反抗了。”
他再次弯下腰来,“您要知道的事情,小人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止小人,小人的弟弟,也是知道内情的,他与那人关系更好!”
说着,他回过头,看着挣扎的流光,笑道,“对吧,流光?”
段流光愣了下,有些不太明白。
而段博闻靠近,压制段流光的大汉立刻就要拔刀,宋妙春用帕子拍了拍胸脯,“说话便说话,站起来作甚。”
“无碍。”
大汉听了命令,还是松了手。
段博闻三两下拆了段流光的绳索,轻轻摸了摸段流光的脑袋,“流光,接下来,贵人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段流光睁大眼睛,他不明白。
他不敢相信!
他的哥哥是这样的人!
段博闻说着,“我要把这东西拔出来了,你嘴巴有伤,我说,三二一,到一的时候,我再拔,知道吗?”
段流光皱眉,他不想,不想摘下来,不想当叛徒!
“三。”
“二。”
“一……”
“砰!”一的瞬间,段博闻猛地抽刀,一瞬砍向了身侧的大汉。
也是这一瞬间,一道身影从房顶冲下来,她的刀一瞬就架在了宋妙春的脖子上。
“啊!”
宋妙春尖叫一声,再想说什么,整个人被抓起来,刀刃刺入了她的脖颈。
段流光都懵了,他哥和刚刚的大汉打起来了,而宋妙春被人挟持。
“想活命,放我们走。”
挟持宋妙春的人声音沙哑,武功不俗。
段流光一眼就看出来,是凌霄!
宋妙春吓的花容失色,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杀意,若是不放,怕是这刀真的要杀她了!
“放!都离开!放他们走!”
段流光还在愣神,段博闻一瞬抓住他的手腕,拽着他就跑。
凌霄等到哥俩确定跑出去了,低下头,看着宋妙春,她好想把刀全部刺进去。
只可惜,宋妙春的气运过于强盛。
“你是谁?”
宋妙春冷静下来,还想试探凌霄的身份。
凌霄环视一圈围在这里的侍卫,冷笑一声,“取你命的人!”
下一刻,她一拳将宋妙春打晕,径直从房顶上飞了上去。
“夫人!”
现场的所有人一瞬手忙脚乱起来,也有侍卫追着凌霄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