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小宁 作品

第17章 为公道,为忠义,也为,自己!

京城,大理寺门前。

街道上的路人来来往往,并没有什么平头百姓敢靠近这里。

民不与官纠,大庆大多数的百姓,都惧怕身穿官服的官吏,因为他们三两句话间,不止能剥夺他们的权力,还能掌握他们的生死。

大部分的情况下,他们连抬头去看一眼都不会。

汉王生命倒计时,六个时辰。

第二天的清晨,朝霞很红,就像是人的血,鲜艳而夺目。

天色尚早,冷风裹挟着些许微末的雨水吹向了屋檐,落在了街道上。

深秋的雨很冷,很凉,哪怕只是毛毛细雨,行人也不愿沾染。

可行人之中,有一着黑衣的女孩艰难却又坚定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大理寺。

她的发丝沾染着雨珠,一颗颗雨珠如同珍珠一把挂在她的头发上,凝聚在一起,顺着她的脸颊掉了下去。

踏入大理寺那牌匾之后的石板上时,女孩脱掉了她的黑色外衣,露出了一身血衣。

鲜红的血印染了浅色的衣衫,女孩的胸口更有血渍渐渐晕开。

她似乎受了重伤,更瘦弱不堪,可她根本没有在意。

这瑟瑟冷风之中,她从怀中掏出那素白的状纸,展开,露出鲜红的字,一个个鲜红的字体,露出泣血的冤屈。

她高高举起,满眼坚定。

过路的行人都惊呆了,这女娃是要做什么?

“奴籍阿朱!状告张首辅之子,张沅!杀妻!剖心!与人通奸!!!”

女孩正是阿朱,她用着全身的力气大声喊着,她一边喊,一边向大理寺的正门前行。

乌云渐渐遮盖的朝霞,毛毛细雨下的紧密了许多。

阿朱又是一声,“奴籍阿朱!状告张首辅之子,张沅!杀妻!剖心!与人通奸!”

她喊的凄厉,喊的情真意切,令人下意识看向了这里,看向了这个凭借着坚定意志和目标前行的姑娘。

“你是何人!”

大理寺内猛地跑出来了一个少年,他语气很冲,面色很冷,可他的眼中分明露出来的,是担忧。

他在担忧什么?

在担忧阿朱吗?

“奴籍!阿朱!”

“大人!阿朱要状告张首辅之子!张家四郎!张沅!谋害发妻,与人通奸!害人性命!合该当诛!”

“还请大人,为奴,为奴的夫人!做主!”

段流光咬牙,还是骂道,“大胆!你可知道你状告的是谁!”

“那可是当朝首辅之子!”

“你是奴仆,怎可状告主家!”

阿朱哭道,“奴的夫人惨死!阿朱这身血肉,全都能给了张家去!”

“可夫人的冤屈无人知晓,她含冤含恨而死,阿朱!不愿啊!”

大庆律例,奴籍胆敢状告主家,要先挨上二十大板。

这是规矩。

哪怕有段博闻和背后的宁王在,这个规矩也不能废。

“看你年纪轻轻,还受了重伤,你可知状告主家可要挨上二十大板,怕是板子还没打完,你人就死在大理寺了!”

段流光喊着,“你可要想清楚,当真要告!”

阿朱双眼坚定,“要告!”

更多的人汇聚而来,雨越下越大了。

可他们从一开始的惊诧,到越来越多的人汇聚于此,没有因为雨水而退却。

“那好!让她来告!”

段博闻出现在大理寺的大门前,他横眉怒目,“状告只是二十大板,可若是诬告,那就是死罪!”

阿朱红着一双眼,“大人!阿朱不怕死!事实如何,一查便知!”

她喊着,“青天白日,断不会让我家夫人含冤九泉,断不会让那狼心狗肺之徒,逃脱律法!”

行人中有年纪大些的人却不由喊着。

“姑娘,你身上有伤,这大理寺的板子太重了,你撑不住的!”

“对啊!姑娘,你告的,可是那张家,是张首辅的儿子!他们是多大的官啊,你不要命了!”

“姑娘,回来吧!”

段流光咬牙说出自己的台词,“你若是此刻退去,我不会让上官惩罚你的!”

阿朱却摇头,她瘦弱的肩膀挺直了,“我家夫人仁义心肠,待人和善,最是柔软善良,她于我有恩啊!”

“救命之恩!”

“从阿朱知晓那张沅杀妻开始,阿朱的这条命!就该偿还给夫人了!”

她跪在地上,泪不断地落下,“大人!各位乡亲,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可阿朱不后悔。”

“若是阿朱之血飞溅公堂,能让那张沅伏法!”

“阿朱!死得其所!”

她喊着,冲着大理寺的大门叩拜了下去。

“大人们!阿朱要告!张首辅之子!张沅!杀妻!背信弃义,与人通奸!!!”

掷地有声,人群之中安静了片刻,再之后,爆发出了强烈的声响。

声势已成,段博闻等人带阿朱至公堂,他们将阿朱扶到了长凳之上,百姓们远远地站在大门之外,看着那高高举起的木棍,人声沸腾。

“砰!”

第一棍,阿朱的身下便有血流了出来。

“砰砰砰!”

每打一棍,百姓们的声音便高了一分。

在第九棍,阿朱一口血吐出来之时,有第一个人喊道,“别打了!别打了!”

“不要打了!阿朱姑娘要撑不住了啊!”

“阿朱姑娘,不要告了!”

他们与阿朱素昧平生,不曾相识,可阿朱的情谊坚定,为了主人甘愿赴死,以寻求契机,让凶手伏法!

让她的主人能九泉之下安宁!

“砰!”

第十棍!

“哗哗哗!”

这雨下大了,豆大的冰凉的大雨砸在了地面上,地面上渐渐形成了一片片的水洼。

雨水再落下之时,在那水洼之中,便激起了一片水花。

越来越多的人汇聚在了这里,哪怕是天气寒冷,雨水冰人……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从大门传向了公堂,传向了躲在公堂之中,板子越打,脸色越苍白的凌霄的耳朵里。

如今在长凳上挨打的是阿朱。

但伤害,却在凌霄的身上。

昨夜,凌霄与那准备拿汉王灵魂的黑白无常聊了许久。

终于,让她找到了一条能保住阿朱的路。

阿朱重伤,别说挨板子,她动作大一些都会导致伤口撕裂,血流如注。

黑白无常告诉凌霄,她乃无心无命之人,在某种程度上,她本不存在于这世间。

而她的气运捉摸不透,确实有一种办法,只有她能做到。

那便是,替身之法。

在所有人的眼里,挨打的是阿朱,受伤的阿朱。

而凌霄,从阿朱出现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替了阿朱的身体。

凡间之人看到的板子打在了阿朱的身上,实际上,每一个都落在了凌霄的身上。

转移了伤害,以此,换取阿朱存活。

可这极大消耗凌霄的精气,她这两日受到的伤害太多,修补身体需要时间,承接伤害更对她的身体损耗极大。

只是,再痛,付出再多,也是凌霄的选择。

就像是阿朱选择为她不顾生死,凌霄也愿为阿朱谋求一线生机。

“好!”

“好!!!”

第二十板子落下之后,公堂之内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包括那从开始等到现在的大理寺卿。

他接到上面的命令之时,原本以为是要看一出多违心的,谋算权力的戏码。

却不想,见证了阿朱的忠义之心。

阿朱咳嗽着,所有人提着心看向她,而她颤颤巍巍地从长凳上爬起来,她的身上染血,眸中却有火焰。

这点火焰,在她双脚落地,渐渐直起身子,走向大堂之时……

向外传递了!

没有人想象得到,二十大板之后,阿朱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她在悄无声息的大堂之内跪下,再次颤抖着手,高高举起她手中的状纸。

“大人……”

她颤抖着,却依旧坚定,“奴籍,阿朱,状告!张首辅之子!张沅!杀妻!剖心!与人……通奸!”

这团火焰,从阿朱的身体,阿朱的声音,阿朱的眼神燃起!

每个看到她的人,不论是官吏,是百姓,还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只要是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泛起了波澜。

外面响起了喧哗声。

这喧哗声,居然压过了那声势浩大的雨声!

“阿朱!”

“阿朱!阿朱!阿朱!”

他们一声接着一声,渐渐形成惊涛骇浪,大理寺卿和衙役们自然也被感染。

本就接了命令的大理寺卿在这一刻,抬起惊堂木,重重砸下,“砰!”的一声,他掷地有声。

“阿朱!你的状纸……本官接了!”

终于!

成功了!

也是此刻,外面传来了欢呼声,所有人高声赞叹着,高声欢

呼着,痛快地好似自己也参与其中,好似冤屈散尽,好似凶手已经伏法了一般!

他们共情的,不止是此刻的阿朱,还有从前或许某一刻,受到委屈,被人诬陷无法言明的自己。

很多人没有阿朱这样的勇气。

没有阿朱这样坚定的心。

更没有阿朱的忠义。

阿朱向死而生,为求公道,不顾生死,这超越了太多人。

可这样的感情,也是无数人渴求的,无数人想要拥有的。

哪怕他们没有经历阿朱,宋夕颜的事情,但只要共情了她们,共情了自己,这一刻,声音也是为他们自己发出来的!

凌霄擦去唇边的血,不知觉勾起唇角。

原来,这就是被人如此挂念的感觉。

只是,此刻的她已经无心,只觉得冰冷的身体好像泛起些温热,不多,却不断绝。

萦绕着她的身体,她的胸腔,好似想要温暖她的身体。

只是可惜,她的胸腔里空空荡荡,哪怕是触动,她也分辨不出来,这到底算是什么感情。

……

汉王生命倒计时,三个时辰。

皇城内,汉王站在宫墙之下,面朝金銮殿的方向,他自己一人撑着伞,在雨中好似在等谁。

直到终于有一顶小轿从金銮殿的方向被宫人抬了过来。

轿子停在了汉王的面前。

帘子撩起,露出一张娇嫩的脸蛋,似乎不谙世事,单纯善良。

但汉王知晓,这位声名在外的,备受陛下宠爱的七公主殿下萧念只是这样一张脸罢了,她作为靖王的妹妹,元后最小的孩子。

不仅有许多人生来就没有的东西,更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心机和谋算。

她最是冷漠无情,和她的母后一般,是个极其难缠的人。

“汉王,可是找本宫兄长?”

汉王点头,七公主笑道,“汉王可是因为张首辅之子被告的事情来的?”

“安心,张首辅在朝中这么多年,又有皇兄在,自然安然无恙。”

“不过是个贱奴为了一个贱人的构陷之词罢了,相信下面的人就能处理好。”

汉王并没有说话,这位公主殿下抿了抿唇,“汉王哥哥,不信阿念吗?”

她委屈起来,没有人会不遵循她的心意。

哪怕是这天下之主,她的父皇,也会为她低头。

汉王只是看着她,“七皇妹,此事非同小可,并不一般。”

七公主萧念冷哼一声,“没意思,你们斗来斗去,实在没意思!”

她放下帘子,“回宫!”

目送小轿离开,汉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曾几何时,他也有自己的妹妹。

只可惜在这深宫之中,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萧念的命,他的妹妹甚至出生没多久,便没了性命。

他如今只能依稀记得他的妹妹眉间有颗可爱的红痣,有双又大又可爱的眼睛……

皇城里,处处都是吃人的妖魔。

他再见一个人,此行便结束了,就可以抽出些时间,去陪他的侄子了。

“五皇兄!”

他等的人来了,靖王脸色铁青地从远处走出来,本以为扳倒了太常寺卿算是大好事,能让他开心几天。

谁能想到居然张首辅家出了事情。

这事情,偏偏就被宁王抓住了把柄!

靖王的身后,宁王远远地跟着,但表情也不是很好,显然,哪怕他抓住机会,落井下石,也没有完全达成他的目的。

宁王的再后面,一个清俊的青年笑着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等在金銮殿下面,准备跟着宣旨的太监们一同出门。

他视力极好,自然看得到这外面的事。

大雨之中,靖王似乎和汉王聊了两句,却发生了争执,不欢而散。

汉王追上两步,结果被宁王拉住,二人又呛声几句,最终,宁王动了手。

青年看得啧啧称奇,看热闹不嫌事大找了许多人过去拉架。

汉王倒在水洼里,脸色铁青,应当是受伤了。

“十三皇子!”

传旨的太监气喘吁吁地对看热闹的十三皇子萧鸣音招手,“咱们得走了!”

“这旨意可耽误不得!”

萧鸣音回过头,再看向那热闹的战局,不由笑道,“是,确实耽误不得。”

“毕竟……”

毕竟这可是他的九皇兄,辛辛苦苦,为皇孙殿下求来的“恩典”呐。

萧无极,他真是好久好久没见过了。

也让他

看看,这位侄子到底有没有长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