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闲 作品

27. 打牌九

今晚上有月亮,月辉格外明亮,撕破乌云,跳动在黑暗里,像颗心脏。


因为这颗心脏的存在,傍晚从来都黑得不彻底,让人能窥见暗处涌动,不能忽略的星光闪烁。


闻启一伸手将被子扯上来遮住昭然的头,里头传来昭然迷糊的声音,“嗯怎么了?我不冷。”


“有情况,你做好心理准备再出来。”闻启一手护着身后,一边冷声问:“您半夜不睡觉,到这个屋里干什么?”


昭然闻声一震,果然听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若是半夜一睁眼就看见别人,她保不齐会被吓得半死。


昭然攥紧了盖在头顶的被子。


那老奶奶说:“没什么,就是看看你,我儿也有你这么大了。”


她说着偏头满意地打量闻启,卧蚕和黑圈圈叠加堆起,完全一副慈爱模样,“睡得真香啊。”


此时,门口又响起“哒哒哒”的敲门声。


那老奶奶吓得满头是汗,忙摇闻启的手臂,“又来了,他每天都来,叫我去打牌,我不想赢他的钱了。村子里的人都输给他,我不想赢……”


昭然蒙在被子里听了个大概,伸出四根手指扒开被套,看向闻启,“闹鬼那事。”


她坐起身,又问老奶奶,“不是很早之前才闹鬼吗?你怎么天天听见。”


“我也不知道啊,他每天都来,”她快要崩溃了,“我又不敢和村子的人说,毕竟我赢了钱。”


“他长什么样子?”闻启问,“既然你去打了牌。”


“每次都不一样,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昭然忽然问:“有你儿子吗?”


那老奶奶闻言一楞,苦笑道:“怎么可能,都是些死人,有他就奇怪了。”


但她一个独居老人家中,在荒年还能吃上白米,似乎更奇怪。


月光比日光柔和,晚上也能看见些白日里不容易发现的东西。昭然并没急着质问她,因为她看见了老奶奶手指间缠绕的挂碍。


丝丝缕缕,魂牵梦萦。


“活了!活了!”窗户外的鸡叫虽迟但到,“白天那个男尸活了我的妈啊!”


声音到高.潮部分成了颤音,连拐十八个弯,铺就天路直达九星十八宿。


门口来人继续挑衅:“打牌啊?不打牌你哪儿来的收入啊?荒年还活得下去吗?”


乍一听有些威胁的意味,甚至是鄙视,但细细想来,昭然忽然看向闻启,“我知道了。”


闻启朝她点点头,笑着朝门口偏头指了指,“会会。”


“不急。”昭然这方面有经验,她跳下床,两步走到蹲在墙角的老奶奶身边,一屁股盘坐在她面前,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她,“奶奶,外面那个,是你儿子吧?”


“不是,他不是,”她只摇头,伸出一手指了指闻启,“我儿子比他还大些。不是门外那个小鬼。”


“你听我说。”昭然两次拉下她捂在耳边的手,刚拉下来,她又捂住。


闻启见状,笑着也蹲在昭然旁边,对老奶奶说:“得罪了。”便不容反抗地稳住她的双手。


闻启看着瘦,但在战场上拿刀持枪久了,这双手无疑是有力的。


于是两个人笑容满面,半强迫着拷问起老年人来。


“奶奶。”昭然说,“他是放不下你,你还不知道吗?你一直装傻,他一直走不了,没日没夜徘徊在村子里,无家可归,你忍心吗?”


老奶奶挣扎的动静小了些。


昭然又说:“死本身就足够令人遗憾了,你不要因为害怕,又错过了最后一次告别啊。他就是想来看看你,想给你说声再见而已。”


门口还在坚持不懈地敲门,闻启见这边情绪稳定,脑子里被吵得嗡嗡响,一把拉开门,不耐烦道:“等一会儿,等一会儿,那么难吗?着急投胎啊?”


话说到一半他又想了想,好像确实着急投胎。


门外的男孩看见闻启也是一愣。


果然是白天看见的尸首,虽然面色忧郁委屈,但仍白得吓人。


闻启笑道:“哟,这不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吗?还喜欢打牌九啊?赌博可不好,慎重啊。”


“我……你们怎么在这里?”他吞吞吐吐半天,白天知道两人不简单,也没下一步行动。没想到找上门来了。


闻启指着草垛的方向,又道:“我什么你,你把我们魂儿都吓得不行了,你居心何在?”


“闻二启……”昭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有些无奈地提醒他。


闻启笑笑,双手抱胸,斜依在门框上,故意将他的视线给挡了个彻底,道:“看什么兄弟,你怎么想的,遇上我们俩算你们走运,讲来听听。”


世上大多数的误会,其实都能平心静气,对坐下来讲清楚。但人老是说自己就活一口气,于是双方两口气堵着,谁也不会想解释。


更别提人和魂能闲坐对饮了。昭然和闻启的存在让这些误会的消解出现了些可能性。


但,也仅是可能性。


顿了顿,闻启将身后的方天戟在地上乓乓杵了两声,又提醒道:“好好说,我们能帮。不好好说,看见里面那女孩儿了吗,你奶奶随时能要了你的小命。”


昭然:……


她之前听过生魂附体的情形,只有执念深到无以复加,不挽回这辈子都不得安息的情况才会出现。


挂碍无非心病,解除首要是心里能够放下。再复杂的情况,让世间人和离去的魂好好聊聊,总能有一方能想通。


于是她才让闻启去做门口那男尸的工作。


要管就管到底。


但可能是闻启笑得太虚伪了,他眼角本身些微上挑,眼尾一点痣总给人过分精明的错觉。像是心里打了一百幅算盘,你随便走一步都能落进狐狸的网里。


总之,那男尸被吓跑了。


大胆犹豫着上前两步,要不要勉强拦一下,但看见他的鬼样子,又大步退后了五步。跟一个人在草垛那儿练什么诡异的舞蹈似的。


一声尖锐长啸凌空划破夜色,黑暗中有什么破风而来,伴随一声鸟鸣,一块石子被丢在大胆不远处的地上。


紧随着,瞬间,那鸟又重复动作,拾起丢下数颗石子。


像是……在布阵。


大胆抱头蹲在原地,躲在草垛后面才看清了这只鸟,不就是小重山上那只随地大小便的黑鸢吗!


“好好说话不听,非要大动干戈吗?”闻启拍拍手,好整以暇走出门外,“跟你说了,我们很厉害的。”


他又问:“村里富商的钱是不是你抢的?”


阵已布好,金光罩顶,禁锢阵内魂灵,将夜间污秽照了个彻底。闻启站在阵外的主位上,声如洪钟,却散漫又随意,似乎轻松得能随意捏死他。


“不是抢……是赢。”那人被威压罩顶,艰难地扬起面孔,惨白瞳仁因用力竟爆开血丝。


周围逐渐围上来一些村民,这里动静太大,想装聋作哑都难。但看见阵法中的人后,又都躲在了大胆旁边。


保持着安全距离满足自己好奇心。


不过还是有不要脸不要命的,凑得太近,一不小心踢翻了闻启的阵石。


闻启还要问什么,笼罩在男尸头顶的金光却瞬间消散。


闻启深吸一口气。斜睨了那些人一眼。


要命。


若他此时凶性大发,必会伤及无辜。闻启想都没想两步上前拽住他的双手,笑嘻嘻道:“兄台的手有些凉啊。”


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袋子里昭然给的符咒刚掏出半截。那男尸的黑色瞳仁大涨,偏头张嘴,对准闻启的脖子就要下口。


草垛里看戏观众的声调齐刷刷上扬。剧情到高.潮,人群紧张地站了起来,就像泡水膨胀的海绵。


“儿啊!”此时屋里传来一声哭嚎,“阿娘来见你了,该走就快走吧。”


闻声,男尸顿了下。


人群又长舒一口气,缩着蹲了回去。


“阿娘。”他有些怔愣,“你愿意见我了?”


“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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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就活生生丢了性命啊!”老奶奶捶胸顿足,一番痛心疾首。


人群里有人嘀咕:“这阿奶终于清醒了,他儿子尸体在村外都快干了,还不去认领。这年头谁也没多余的钱帮他儿子下葬,一直守在那儿怪瘆人的。”


又一老头激动得咳嗽两声,“还有这儿瘆人?他都活了,活了!”


“唉,这家人也是可怜,老头上山打猎,遇上野兽,死无全尸。她儿子饿不过去偷东西,又被当街打死。”


当时老奶奶被叫去认尸,但她死活不承认这是自家的孩子,疯疯癫癫转身就走。人们没法,就随手将尸体扔在野外。


没想到他自己活了。


儿子放心不下母亲,又知道母亲胆小,一开始没回来过。只是将装神弄鬼赢来的钱偷偷塞在家门口的空米缸里。


后来趁着中元节,借灯火遮掩,来见过她一面,本意是想道别的。


但老奶奶心里不愿意相信儿子已经不在了,惊吓过度,回去就将家里墙壁满满当当贴上符纸。


这下将他拒之门外,再无法相见,更舍不得离去。


“你吃了吗?”老奶奶颤抖着问,“你走那天,我没让你吃家里囤着的馒头,没想到你会去偷。是娘的不对,娘没有养好你。”


趁两人对话,昭然把闻启拉到一边,语气有责备:“怎么徒手去逮他?受伤了怎么办?”


“我看围观的人那么多,我表现得不害怕一点,说不定,小朋友们会欣赏我模仿我,日后就不会缩在旁边看热闹了。”


闻启嘿嘿一笑,“你别大庭广众拉拉扯扯的。”


“害羞啥呢?”昭然抱胸和他并肩站着,用胳膊撞了撞闻启,“问你,那个傻鸟是你的?原来从小重山上你就在监视我了啊?”


“什么叫傻鸟,它会不高兴的。”闻启说,“它认识你,会帮你。但它又没长嘴,不会告诉我什么,更不会监视你。”


“它身上怎么阴气森森的?”昭然将信将疑,仰头望着盘旋在空中的黑鸢,吃错药了一样,没歇没止的。


闻启笑道:“你不看你平日出入哪些地方,它跟着你能阳光明媚吗?”


昭然瞪了他一眼,那边快寒暄结束了,心结放下,便能斩断牵挂。她起身正准备走过去,脚下一崴,直直朝前扑去。


只感觉胸口一紧,昭然以高难度倾斜角度停留在半空。闻启避嫌似的,提着她背后衣裳,将将把她固定住。


“哥,我身上是有毒吗?”昭然双手向后划了好几个大圆才艰难地站稳,咳了几嗓子,乜他一眼,“下回能拉手不?”


闻启看着她伸出的手楞了瞬,笑着一巴掌拍得响亮。


“知道了,快去吧。”


因为拍得过于用力,他手掌后知后觉,火辣辣的疼。昭然也无语地搓了搓掌心,走到两人身边。


“好了。”她呼出一口气,前后摆手晃了晃身子,“大声说再见吧,停留太久,对谁都没好处。”


可那儿子垂头,紧紧攥着拳,似在忍耐着将要爆发的什么。昭然警惕地后撤半步,右手摸上腰间符咒。


他忽然朝人群的方向喊:“东西不是我偷的!张铁匠,你儿子一个人吃不完,你一定也分了点吧。”


他最后喊出来的话不再是怨气凝结,更多带着释然和不吐不快的舒畅。


他没声儿地盯着人群笑着,手上与老奶奶之间的白线在空中逐渐分崩瓦解。老人在最后一瞬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地上毫无生气的死尸。


是谁偷的,现在都无所谓了,儿子已经不在了。


是啊。


她本不该害怕的,这是她的儿子啊。


昭然扶着她,一边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一边对旁边林子冷冷道:“从江城一直跟到这儿,为难你了,出来露个面吧。”


大胆无辜瞪眼:是在说我吗?


他看向闻启一副心知肚明,笑眯眯的模样,忽然生出些绝望。


和这些说话说一半的聪明人在一起,要累死个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