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丛笑 作品

41.虎头鞋踏婴灵堂(七)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闻故道:“不用了。”


随着话语声的落下,马车也停了下来。按道理来说,玉蝶峰到岁安县,也是需要些时辰的。但身处幻境中,他们都能从床上睡到马车上,缩短行程需要的时日,自是没什么新奇。


汤圆掀开车帘,道:“老板,老板夫,叶员外家到了。”


叶劭凛早日在门口等候多时,见等的人终于到了,便赶忙笑着迎上去。


闻故扶着叶青盏下了车。


“两位舟车劳顿,辛苦了。”叶员外笑着看向东方夫妇,又道:“府上已备好接风宴,快快请进。”


为了看上去像一对夫妻,叶青盏挽着闻故的臂腕,看向满面春风,笑意盎然的叶员外,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这次的幻境中,他们三个就算是以真容示人,在幻境中本来就存在人眼里,也依旧是原来身份主人的样貌。


谪仙在银杏上说,这是两个幻境叠加之后,幻域的力量造成的。


故而,她终于看清了父亲的模样,又见他身子无恙,脸上精神奕奕,心上的担忧便少了些。只不过,自己认得父亲,而在父亲眼里,她不过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叶青盏忽然有些难过。


只觉幻域有时也很残忍。


闻故是一眼不敢看叶员外的——一看到他,就想起昨夜唇贴上了他女儿的……


叶员外精明的目光看向两人,却看不透他们此刻的心思,只是觉着一个脸红得不自然,一个眉眼间看起来又悲又喜。


心中疑惑,但也只得先将人请到府中。


三个人,三种心情,用完了膳,闻故上下瞧了一眼叶员外,又默默动用阴煞探了一番,知他身并无大碍,但他知晓叶青盏担忧父亲身子,便先一步开口问:“不知叶员外身子哪里不舒服,晚辈……”


“并无不舒服的地方,那只是请公子过来的说辞而已,让公子担忧了。”叶员外直白道,说着拱手致歉,又开门见山道:“请公子过来是有一事相问。”


闻故答:“员外但说无妨。”


叶员外凑近,道:“听闻东方公子也在查竹溪‘怪病’一事?”


闻故也无藏掖之心,道:“正是,叶员外有何高见?”


叶员外道:“高见谈不上,倒是查到了一人。”他一顿,又道,“也不一定是人。”


闻故同叶青盏相视一眼,后者问:“叶员外说的可是‘狐狸博士’?”


叶员外沉沉地点了下头。


话音未落,闻故从袖中掏出一物,是东方远山写的行医日志,以及他夹在日志中的笔记杂感。


叶员外看了闻故一眼,打开瞧了瞧。


东方远山在行医日志上按时日,分门别类地写着问诊的病类。其中好几页都写到,竹溪镇有人家生出了畸形胎儿,又或者写着,有些未去白狐观祈求福泽的人家,生下的孩子,要么早夭,要么残肢,


要么长到一定的年纪,变得痴傻。


而笔记上则写了,他遇雪女一事——


爱妻病,缺一药草作引。药之所生之地,唯玉蝶峰一处而已。吾入深山,登峭壁,得之。然遇大雨,路湿滑,吾跌坠山涧。醒,身处石洞,见数位婴孩,皆为病体。


为医者,却无力,心愧痛


忽见一物,通体白,四脚行,如林兽,入石洞。吾起身,欲与其搏,舍命护婴孩。


又见其身后随一女。吾识之,竹溪龙潭庙,万事如意也。


如意见吾笑,诉吾以事全貌。吾知此物为人,名雪女。


吾心甚敬,作揖行礼。


雪女貌不清,然笑可辨。


吾心生疑——其之病状,同镇中畸胎,颇类……


叶员外看完东方远山写的日志和笔记,便道:“公子行医日志中所写和山中奇遇,同老夫查到的大致是一样的。”他看着这一对年轻的夫妻接着道,“这雪女我也见过,同公子所记未有较大差别,小女青盏幼时贪玩,又酷爱奇怪力乱神的奇闻轶事,听闻玉蝶峰上有雪女,便只身一人闯入。玉蝶峰山石多,青盏又迷了路,着急忙慌一不留神,便脚踩其上,从山上滚落,被雪女给救了。”


叶员外的话,如一线弯钩,钓起了叶青盏碎成一地的回忆。


脑中,渐渐汇聚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要不是青盏随夫人雪君去古祠拜两位仙侣了,今日就让她同两位细说了。”


叶员外这一语,也是解了叶青盏心头只惑:她方才就想问,叶小姐和江夫人去哪了。只听叶员外接着道:


“老夫带人去找的时候,青盏便躺在雪女的背上。雪女将人放下,便跑回了深山中。”叶员外说着,也叹着:“这些年,无论是竹溪镇,还是岁安县,又或是丰华县、茶花村,但凡离玉蝶峰近的地方,误入深山的人,没少被雪女救。”


“雪女生着一张人脸,五官却像是未长开一般,融在一起,一眼望去,确实令人生惧。但后来,老夫想了想,五官相连,尤其是一双本该看清这人世的眼,只留一隙也好。最好,不要让天地之气滋养的她,看清人心。”


“人心这个东西,不能剖开来细看,”语气里多了些愤恨,叶员外继续道,“被救的一些人,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扬言要放火烧山,烧死他们眼中的怪物。”


“后来,他们不吵着闹着要烧山了,只是因为听信了白狐观道士的妖言,说雪女不能杀,说她生于天地间,受六气哺育,却生了坏心,夺走了他们孩子本应得的阳气。”


叶青盏适时问:“何为六气?”


叶员外看她一眼,就像是在看几家闺女似的,耐心道:“老夫去过白狐观一趟,听观中道人讲过关于六气的传说,说是万年前,天界八位上神不知为何打了起来,打的那叫个地动山摇,海枯石烂,更打散了六气。”


叶员外前半段讲的,叶青盏和闻故在鬼门关中听谪仙提起过,至于后半段,六气什么的。是谪仙没讲,还是他也不知。若连谪仙这样的天上仙都不知,白狐观的道士又哪里知晓的,为了伤雪女信口胡诌的吗?


叶青盏满怀疑问地看了闻故一眼,听叶员外继续道:


“六气交融合在一起,便为‘一团和气’,又可按其好坏分为阴阳之气,听那道人说阳气可分为浩然正气、自然清气、天恣意气,而阴气则有乌烟瘴气、居高浮气和浑私邪气。”


听到这处,叶青盏忽然想起了闻故身上缭绕的层层黑雾——阴煞当是全部阴气的聚合吧,还多了些恨与怨。


见方才问他的姑娘此时正目含担忧地望着她的夫君,叶员外笑了笑,继续道:“这六气是何,道人这般说,老夫便原样转述。道人说雪女夺了他们孩子的阳气,所以有人生出的孩子便是畸形胎。若要根治,便需一味药引。”


闻故问:“药引为何?”


叶员外答:“雪女之泪。”


话落,“东方夫妇”相视一眼。


——同谪仙银杏传书之言对上了。


“道人说,雪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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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最为纯净,汇聚阳气。”叶员外看向两人,从小夫妻的眼中看的,是同他一般的不信服,便继续道,“听闻两位定居竹溪镇前,是云游四海的侠义游医,听此事,见多识广,听闻此事,当和我这个昔日说书人一般,觉得可笑荒唐吧。若眼泪真能治病,难道让雪女日日哭,他们接着?”


“可让人哭的方法,若非排一处感天动地的悲情戏,最立竿见影还能泄愤的,除了毒打酷刑外,老夫想不出别的。”叶员外继续道,“老夫并不觉得那些忘恩负义的人,会好心排戏引雪女哭。若用后者,纵使雪女生于绿川青野间,体貌与凡人不同,日日遭酷刑毒打,只怕最终还是难逃一死。依老夫之见,不过是白狐观中的道人,想借刀杀人,让雪女死得理所应当些。”


叶员外向前一步,道:“我们不妨就此结盟,查清这妖言的源头——白狐观到底是何人想置雪女于死地?”


叶青盏点头,闻故又问:“叶员外可见过白狐观中众道人之首?”


叶员外摇头,道:“那群臭道士狡猾得紧,皆藏在狐狸面具之下。”


闻故目光同叶青盏相接,又看向叶员外,道:“这白狐观,非去不可。”


***


确保善娥安然无恙又离不了身之后,李知行便打道回府了。坐着雪书在夜空中晃荡到天亮,忽然记起应该去幻域中“善娘”家里去瞧瞧。


他倒要看看,这打妻子的狗屁男人,算什么狗屁。


以银杏为引,李知行落到了善娘家门口的大榆树上,躺在树干上,斜眼看着院中。


这茅草小屋可真是破啊,不用风吹,他哈一口气倒了。一想到善娘那样柔美的女子,住在这样的地方,只觉着是一朵鲜花,栽到了……


他还未想到确切的比喻,便见善娘抱着孩子,披头散发地从院中跑出,衣衫像是被撕扯过,破碎难遮其身。


李知行倏地一下便从树上坐起,又看到一男人从门中追出,裤腰带都没系紧,眼神凶狠,像是要生吞活剐了善娘似的,手里拿着菜刀,大吼道:“你个下三滥的烂货,几个月不着家,回家就偷钱,还他娘的不要老子碰你,老子今天就宰了你!再剁了那个吃白饭的小杂种!”


在树上完完整整听完这瘪三王八羔子话的谪仙,此刻怒气烧到了最旺,眼中淬着火光,微微侧首,面覆寒霜,语气如隆冬阴雪,道:“你恶心到本仙了。”


仙人不能插手凡间事,但没说不能辱幻镜王八吧。


袖中银杏如利刃飞针,划破男人持刀的手腕,刀下落。谪仙又飞出一片银杏,将刀打向男人的裤/裆。


男人吓倒在地,冷汗之直冒。


谪仙白衣不沾尘,耳边簪花分外红,自树上款款飞下。


这衣服是他在树上新换的,怕以乞丐之形,让善娘遭受非议。


李知行站在男人面前,垂眸俯视,道:“狗屎运而已。”


“若再让本仙碰上,朝向你那处的,就不是刀柄——”


“而是刀刃了。”


语毕,李知行走向远处抱着女儿,满身血泪的善娘身旁,将一件崭新的外罩递给她,自己则接过欣欣抱着,道:“不必理会那畜生,穿上吧。”


方才之举,断然是不合幻境规矩的。


但——


那又如何,他是仙,是鬼渡,,然而,在这些身份之前,他先是人。


一个生着血肉之心,会喜,会悲,更会怒,会愤的人。


方才,他是真想杀了那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