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丛笑 作品

16.梨园影(十六)

来者依旧是一纸影人,中等身量,身形清拔,着一身素白道袍,手拢在宽袖之中。


单看服饰装扮,与李知行在幻境中所扮的道士并无不同,只是顺着衣衫往上看,影人的脸谱不再是人脸,而是一张笑面狐。


白脸红腮,唇弯成一个圆弧。这狐狸笑远望只觉神秘温和,却不能细看。


叶青盏盯着他弯弯的笑眼,只觉快被那两道月牙似的黑眸吸进去了。她赶忙撇过了头,躲在了旁侧人的身后。


闻故也看向他,眸光微动。


——真是让他好找。


他进鬼门关,一是为了寻回记忆,二来便是要查清楚这让他日日生梦魇的狐狸博士。


这笑面狐之下,到底是人是鬼。


阎王说若是他能保鬼门关之客安然无恙过关,便可抵消一些他身上的罪孽,亦能返还他些记忆,又道可解他心结的有一人,而将他困于梦魇的,又有一人。


就是这看起仙风道骨的狐狸博士。


闻故捏紧了袖中的拳,双眸起微阖。


“愣着干什么,往一边退啊。”


一旁李知行小声提醒,拉了呆立在原地的两人一把,拽至一根圆柱后,又以袖遮面,静静看着这狐狸博士的动作。


只见他被人拥着,进了一间用珠帘隔起来的里屋。


李知行刚要施法往他身上放点什么东西,却被闻故拦住了。


“我来。”


说着,闻故指尖一挥,便有一缕浅淡的黑雾跟上了几步之外的人。无声无息,无影无形。


“阴煞与仙术相比,不易让人察觉。”


将手从袖中拿出,李知行颔首,认可道:“确实,阴煞乃人世情念所生,百般错杂,同这幻境倒是可以很好的相融,仙力纯厚,反而更引人注目。”


叶青盏轻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你身上可还有银杏叶?”闻故问。


“有,”李知行正欲往前。几人来赌坊光站着容易引人生疑,他决定大显身手再赢些钱财回鬼门关,以备不时之需。听到闻故问,他转身从袖中掏出两片银杏,递给两人。


拿过银杏叶,闻故又往上边引了几缕阴煞,递给李知行和叶青盏,解释道:“将银杏别于耳侧,便可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


李知行看了一眼手中的叶片,左右瞧了一眼,一挥袖将其变成了一束簪花和一条朱玉耳坠。他别上了簪花,又将耳坠递给叶青盏,正要帮她挂上时,一直手伸了过来。


“我来。”闻故结果耳坠,帮叶青盏戴了上去。


李知行翻了个白眼,才道:“耳朵上别银杏叶太过奇怪,还是这样妥当。”


进赌坊之时,他便观察过,来这里的人中有带着美妇的。他便将二人易容成了公子哥和小姬妾。来这的人,皆打扮得花枝招展,簪花和红玉耳坠,便显得也没那么起眼了。


叶青盏安静地站着,等着闻故帮她戴耳饰,一点刺痛都没有感觉到,只觉他指腹触及的地方,冰凉一片。他靠过来时,鼻息之间都是他身上的梅香。


她仰头看向他。


闻故帮她戴好耳坠,目光落在她脸上许久——谪仙在她原来的容貌上稍作改变,眉心点了一颗朱砂痣。红玉耳坠一衬,显得越发的俏丽了。


不知为何,他讨厌任何人靠近她。


李知行又望了一眼四周,看了两人一眼,轻咳了声,无奈道:“别看了,干正事要紧。”


两人这才别开对视的眼。


“等会儿咱们就站在赌桌旁,一边装着看人下注,一边听着银杏传来的消息。”


“明白了。”叶青盏道。


闻故轻点头。


谪仙带着两人走出木柱,朝一热火朝天的赌桌走去,很快便混了进去,从袖中掏出银两,下注。


闻故和叶青盏则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


“你说什么!”


“赵锦繁的姐姐就是那个戏子?”


阿羊声嘶力竭,声音里都是崩溃。


叶青盏和闻故相视一眼,李知行挥动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瞬,赶忙拿了下来。


他们三人都记起来了,花娘说过,赵锦繁是有一个姐姐的。他们却从未见过,也不知她后来如何。


“怎么会呢?我没有见过她的姐姐,没有,没有啊……”


“你当然没见过,”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她姐姐貌美如仙,仪态翩翩,又有一张令人羡慕的好嗓子,令这世间男子为她着迷。”


叶青盏细眉拧在了一起,听这狐狸博士继续道:


“散尽家财,抛妻弃子,只为博美人一笑。”


“你父亲自然也是匍匐在她的脚下,成了她的裙下臣、花间鬼。她害了那么多的男子,又怎敢再随意抛头露面,不是躲在哪处就是被人藏起来了。可怜那些被抛弃的妻儿哪……”狐狸博士言语里似乎含着惋惜,悠悠道,“你应该不会忘了你母亲送你的芦笛吧?”


耳边静了下来,叶青盏以为是这叶子做的耳坠坏了,看向闻故时,又听到:“我怎么会忘呢?”


“那是我娘留给我的。”


狐狸博士笑着道:“那便对了,”他慢慢地走进跪在地上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从袖中掏出一支精巧的芦笛,递给他:“你看看是这支吗?”


阿羊双手接过,垂眸认真看了看。


一滴泪掉在了上面。


“是。”


“是那人从我手中夺走的。”


“他要——”


“送给那戏子。”


那人是谁,自是不言而喻。叶青盏眉心一跳,赌桌旁的谪仙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掷骰子的手半天没要摇起来,只有闻故看上去还算镇定。


“你可知,赵家姐妹,酷爱唱戏谱曲、丝竹笙箫。”


阿羊猛地抬起头来,想起赵锦繁曾笑着对他说:


“我喜欢笛声,你可以教我吗?”


像是抽去了全身力气般,少年的背弯了下去。


闻言,李知行捧着赢到的钱,从影人堆里退了出来,边退边说:“各位仁兄承让了了承让了!”赌坊的老爷们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继续开盘下注。


谪仙谦笑着退到两人身边,又压低了声音,道:“完了。”也不知道是在说他赌完了还是在说——他们完蛋了。


耳边的声音不断。


“这芦笛乃吾在一众旧物中偶然所见,被人弃若敝履。”


阿羊捏紧了手中的芦笛。


她怎么敢的。


这可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狐狸博士留意着他的神情,末了又补了一句:“许是赵氏觉得无用又碍事,便扔了。”


闻言,阿羊双目猩红,握着芦笛的手青筋暴起。


“赵氏一人难以藏身,定是有人相助。”狐狸博士居高临下看着少年,笑眼不变,问,“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阿羊点了点头,从地上站起,声音里灌了冷风,又如利刃,道:“我知道了。”


“我会找到她。”


“杀了她。”


“杀光他们。”


话落,谪仙拿钱袋的手一抖,闻故眼疾手快替他接住,低声道:“走,他们要出来了。”


李知行还僵在原地,叶青盏同闻故相视一眼,架着他跑出了赌坊。


从赌坊出来后,李知行挣脱开被两人钳制的胳膊,往后瞄了一眼。阿羊果然从赌坊里面大步迈了出来。


三人见状,赶忙翻上了墙头,却发现青淮已不再原地。


“完犊子,幻境的主人都丢了,这还过什么关?”谪仙蹲在被树挡着的墙头上,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阿羊是把什么扔了吗?”叶青盏脸藏在树叶间,于缝隙望着百丈之外的小巷。她夜里目力不受影响,清楚地瞧见阿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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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怀中掏出一物,扔进了一旁的杂丛中。


当——当——


打更人敲锣声忽然传来,五更天了。


还未来得及探清阿羊扔是的是何物,几人便慌忙从墙头翻下。叶青盏被闻故扶着慢慢站稳,一抬头发现青淮正从远处赶来。


“抱歉,我、我去……去方便了下。”


闻故看了他一眼。


“知道了,”李知行眼下只想回府,拦住想要杀人的少年,“快走快走!”


***


“爹,皮影戏的老师傅们什么时候就来了啊?”叶小姐晃着父亲的胳膊,“午膳前能来吗?”


“能能能。”叶员外笑着应道,正说着,有一小厮忽然跑了过来,道:“老爷,有人来了。”


话未落,叶小姐便飞快地跑出了门,将一众皮影戏艺人迎进了家门。


叶青盏歪着脑袋打哈欠,只觉得十五岁的自己可真真能折腾。


一大早叫戏班的成员挨个品尝岁安县地道的早膳,又让围着赵班主和谪仙给她江湖中的故事。眼下又招呼会皮影戏的师傅们用膳。


皮影艺人们也是影人。


大影人摆弄小影人,有趣——想到这儿,叶青盏忽然不困了。摆正脑袋便看到了站在檐下的阿羊,他眼睛一闪不闪地盯着某个人看。


赵锦繁。


昨夜他们紧赶慢赶地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叶府,提防着阿羊痛下杀手,却没想到这这少年一回叶府便进了自己的厢房。


谪仙不放心,守了半早上。这人从房中出来,像前几日一样,开始帮叶府的仆人做事。


她猜不透他的心思。


“叶小姐,”皮影班的班主用过饭后,笑着道,“影戏晚上才能看,今日下午,我们教诸位做影人吧。”


影人做影人——饭桌上的叶青盏闻言转头看向那影人老翁,又听叶小姐笑着道:“真的吗,青盏很想试试呢!”


岁和班的众影人也是一脸的期待。


谪仙和闻故相视一眼,前者摇头,后者看向另一桌的少年。


阿羊紧紧捏着筷子,就像在狠命压抑着什么,须臾后却又放下。


用过午膳,皮影班的艺人拿来几块已经制好的兽皮,教着一众小辈过稿、雕镂。


“好难啊!”叶小姐在手被刀划过了三四次后,发出了一阵叹息,“这影人可真是难刻啊。”


老艺人笑了笑,道:“对于初学者来说,确实是不易的。”


“谁说的,这位就小少年就镂得很好。”一人应道。


叶青盏停下手中的活计,闻言看了过去,他们说的是阿羊。


被夸的少年神色镇定,一旁的谢之晏倒先开口了:“我觉着我雕得也不错。”


站在两人中间的赵锦繁看看左边,又看看右侧,认真道:“我还是觉着阿羊技高一筹,雕镂得惟妙惟肖。”


话未落,阿羊的耳珠早已漫上了一片红。


“你好厉害啊阿羊,什么都做得很好!”赵锦繁认真夸赞,双眸一闪一闪的。


午后阳光明媚,照在身侧人研丽的容颜上。阿羊对上她澄净的目光,手忽然一抖,刀划破了指尖。


一点血落在白茬影人上。


“哎呀!”赵锦繁慌忙掏出帕子,将他的手包在绣帕中,责怪道,“手里握着刀还这么不小心?”


手被轻轻地包裹住,触及到未曾感受过的柔软,阿羊心跳得厉害,慌忙将手抽了出来。放下刀后,转过身,沉着声音道:“我去洗一下。”


谢之晏黑着脸,道:“赶紧去吧,迟一点血就要止住了。”


赵锦繁瞪了他一眼。


老艺人们自是眼明心亮,相视一眼皆笑了。


懒得动手的李知行为了保持他不染纤尘道人形象,抱臂在一旁观着。看到这一幕,也轻笑一声。


闻故对这些不感兴趣,放下手中的细刀悄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