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丛笑 作品

10. 梨园影

“城中首富的女儿,竟然和我同名同姓。”叶青盏捏了捏袖角,忽而想起被黎英捡回的那日。


黎英说是在茶花村村口的小径上遇到她的,她躺在一棵山茶树下。


那时山茶花初谢,红色山茶整朵整朵地往下落,像一袭色泽艳丽的红绸,覆于她身。


问诊归来的黎英,喊不醒她,便摸上了她的脉。气息平稳,如同酣然于睡梦中。黎英心中奇怪,将人背回了家。


甫一放到床榻上,她便醒了。


叶青盏恍然记起,那时一睁眼,除了看到慈眉善目、身形体态健好的黎英外,还注意到了她肩上的一只手,白骨森森的。


那只断手见她醒了,便像完成任务一般悄声从门缝溜了出去,还为她们轻轻带上了未关好的门。


那时叶青盏以为是自己久睡初醒,花了眼,现在想想,自那日醒来时,她便看得见鬼了。


黎英说自己肩头一轻,又问了她好些事。


她其实什么都忘了,连同自己的姓名。还是黎英提醒,让她从袖口怀中找找,有什么写着姓名家门的锦囊玉牌否。


还真让她从衣襟怀中探到了一块香囊,绣着一朵白色山茶,针脚很粗糙,像是初学者的手笔。


她顺着绣花摸了摸,觉着囊中装着什么,打开一瞧,是一张平安符,歪歪扭扭写着“叶青盏”三个字。


字迹写得横不平竖不直,像是小儿学字画上去的一般。


黎英说:“这便是你的名字吧。”


她其实并不确定,但自那以后,就被这样喊着……


“说不定你就是城首富的闺女呢!”李知行见人一脸的怔惘,出声打断,“等到了就知道了。”


闻言叶青盏笑了笑:“我爹要是这么有钱,我就待在这幻境不走了。”


青淮委屈巴巴地插了一句:“姐姐,这是我结的幻境。”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尽管现在我还什么都想不起。”


目光一直落在身侧姑娘身上的闻故,听到“姐姐”二字时,眉宇不可察地轻蹙了下,很开又恢复成泰然的模样。


“好,你的你的,”叶青盏摸了摸一旁青淮的头,“若是这幻境中真有‘我’,那就说明你生前同我是有渊源的。”


青淮点头:“应该是吧。”


几张影人说着笑着,便到了叶府的门口,一一从车上跳下。


这叶府外面看起来并无想象中的气派,与城中的富贵人家并无不同,石狮镇佑,高门飞檐,悬烫金牌匾,挂火红灯笼,大写着一个明晃晃的“叶”字。


檐下大门外站着一个丰神俊朗、器宇不凡的锦衣男子,身旁拥着家仆扮相的一行人。


毫无意外,他们也全都是影人。


叶青盏随着一众人,看了一眼被拥着的男子,企图从他脸上窥出一点相像的痕迹,但影人的脸,棱角分明却难判相似与否。


她抿了抿唇,将目光静静望向府邸,心头溢出丝丝熟悉之感。看着那对石狮,脑中忽然跃入一些朦胧的画面——


黄衣夹袄的小女童,在纷飞大雪着,嚷着非要骑坐这冰冰冷冷的石狮。再然后……


她记不起了。听人道:


“赵班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叶员外见一行人到来,往前迎了迎,抱拳行礼,“诸位长途跋涉,舟车劳顿,辛苦辛苦啊!”


“叶员外,阔别多日,您与妻女,一切可好?”赵锦繁拱手回礼,“您老言重了,为叶小姐贺岁,实乃‘岁和班’之幸。”


叶员外笑了笑,又看向赵锦繁身侧的人——气质朗润,仪表堂堂,悄声问了她一句:“这就是你散尽钱财,也要救回来的人?”


说话声不大,周围的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向大方的赵班主脸上倏然洇出一抹红晕,谢之晏依言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又郑重。


叶员外自顾自地,拍了拍谢之晏的肩,笑着道:“人生得佳人如此,夫复何求啊?谢小公子,你要珍惜啊!”


“晚辈定然舍命相护。”谢之晏言语铿锵,誓言铮铮,“若是以后有负锦繁,必遭天谴,死无全尸。”


话未落一旁的赵锦繁急忙捂住了他的口唇,生气道:“晴天朗日的 ,说什么呢!”


“快呸掉!”


谢之晏笑着将触到他唇角的手拿下来,握住。


周围看着影人“哎哟”一声都笑了。


见此情此景,李知行心中感慨一番,遮袖拂去了眼角的泪光。


这举动落在闻故的眼里,就是矫情,赠了他白眼一个。


李知行没工夫跟他计较,转头对向看得出神的叶青盏,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没说清楚,他俩这是?”


叶青盏敛了敛神思,应道:“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他们……”


“别在门口站着了,赶路多日,定累坏了,”叶员外命下人接过戏班成员手中的行囊,“进去说,叶某为各位准备了接风宴。”


“等等,员外,”赵锦繁将手从谢之晏的手中挣脱,“叶员外,锦繁有一事相求——”她看向闻故,后者会意地将黑衣少年抬了上来。


“可否请员外先找个郎中,看看他。”


叶员外低头了一眼面色苍白,腿上负伤的少年,墨眉一拧,问:“这是少年是?”


“竹溪岸边遇到的,”赵锦繁应,“员外救救他吧。”


赵锦繁眉眼英气,性格如长相,向来直爽坚韧,很少会求人,如此这般,倒叫叶员外不好拒绝,他顿了顿,道:“好。”


“来人,把他抬到厢房里,再去请个郎中。”


两名家仆走上前来,叶员外又说:“赵班主,别担心,先进去。”


赵锦繁点头,招呼其余的戏班成员,一并入了府。


走在最后的谢之晏,看了一眼被抬走的不知名少年,眸中还是阴沉沉的。这目光未来得及收回,便同青淮对上了。


青淮被吓到了,假装未瞧见,撇开了眼。


谢之晏看了他一眼,进了府。


李知行混在影人当中,随着丫鬟指引边听叶青盏同他讲述赵、谢二人之间的过往。


叶青盏和闻故在戏班学员的闲言碎语中,知晓这岁和班前任班主叫赵温朝,起于草芥,于勾栏瓦舍中学艺卖唱,又于各地辗转,走南闯北,习得百种戏曲,一张好嗓唱遍大江南北,名气遂增,引得附庸风雅品诗听戏的高门大户竞相争抢,却因性子耿介直率,得罪了权贵,走投无最后拜入了边境赤尧县同姓的赵家班。


白丁出身,苦营半生的赵家家主赵永烈惜才,散千金护下了他。


从此赵温朝收起了孤傲的禀性,为赵家尽心尽责,将一身的本领尽数相赠,赵家班遂戏种齐全,恰巧当时伶风盛行,凭风而起,青云直上。


赵家班遂日益壮阔,独领风骚。


可唱戏这事儿,本就该百花齐放,哪有一家独大的道理?


赵家被百家戏班讨伐了。


赵家主本就年事已高,行将就木却被众家当着面骂,性子温厚的尚且遭不住,更遑论一个可散尽家财护一人的性情中人呢?


赵永烈被活生生气死了。


人都死了,这些人还不安生,沆瀣一气买通官府之人,说赵家班曾秘密前往敌国,为敌营战士唱戏助威。


“证据呢?”李知行边随着丫鬟走边摇头,只觉荒谬至极,“就凭一张嘴胡说八道啊!”


“不是都说吗,是‘买通’,”叶青盏努嘴,“梁国赤尧县本来就在边境线上,说得最通的污蔑难道不就是私通敌营吗?”


“那也得有证据吧,”李知行压低声音,满腔正义,“没证据官府也不能乱抓人啊。”


“证据呢——”叶青盏抬眼,发现闻故在看他,忽然想起一路上他话少得可怜,都让她说了,本来就是两个人四处搜罗来的证据,哪有让她一个人说的道理,便道,“闻故,你来说。”


本盯着身侧人瞧的闻故忽然被喊,怔了一瞬才道:“被烧了。”


“烧了?”李知行一入安排好的厢房,待丫鬟出去后便关上了门,问,“还真通敌啊!”


闻故睨了他一眼,冷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等不到赵永烈入土为安,那些小辈便带着官府的人大闹灵堂,一顿搜罗未果,铩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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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归却又在半夜折返,赵温朝挡在赵家一众前头,问又来何事。


官府的人二话不说便又是一番搜查,查着查着赵府后院起了火,再然后有人便拿着一张被火烧掉的地形舆图走了出来。


地图被烧的只剩一角,偏偏那一角,详细地画着赤尧县通往敌国陈国的路线、小道。


赵家人并不相识,可那晚来的人中,竟有驻守边境的谢家军,军中副将一眼便认了出来,说他们私通敌营又做贼心虚,想要放火烧了这罪证。


赵家人本在丧家主的悲痛中,一时难以招架,百口莫辩。


一道冰冷的抓捕令随之落下。


赵家人仓皇四散,赵温朝拼死,将赵永烈的两个孙女带出了一片火海。


“敌国舆图、放火、谢家军?”李知行边倒茶便分析,“这不明摆着是有备而来,摆了赵家人一道嘛。”


“不过有一事本仙不明,”谪仙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那驻守边境的谢家军,也和他们贼鼠一窝?不然两地舆图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戏班?”


如若谢家军同那几家串通,一举扳倒赵家班,再将其多年来游走各地表演的得到的千金财宝收入囊中,作以分摊,几家便都受了益。


于这些被买通的官府来说,戏子之哀不足为叹,所得之财当为征税,是他们应该交的;于谢家军来说,一家之散又如何,他们守了千万家,所得之财实为军饷,是他们应该得的;于众戏班来说,赵家倒下于他们更是百无一害全是利,彼时有钱分以后有活干,实属美哉。


李知行想得很阴暗:


军官暗结,小人苟苟,一家亡,百家昌……若真如此,赤尧之地还真是乌云笼罩,难见天明啊!


除此以外,其实他还有一处不明,但具体是何处现在说不出来,正思索着便听坐在榻上的青淮问:


“同为江湖艺人,都起于微末,这些人为何就是要将赵家赶尽杀绝?”


青淮一语点破了李知行的又一疑问。


李知行点头如捣蒜。


他曾于人间闯荡,知晓江湖中人最重义气,这些同为浮萍野草的艺人,苦修技艺的个中酸楚,自是相同的,为何会……


只是因为赵家一枝独秀,致使百家荒颓吗?


百般不解,他却不忘冲青淮竖一个拇指,赞道:“小青淮很懂啊。”


青淮脸上浮起两朵粉云,挠了挠头,小声嘀咕:“兴许我生前也是混迹江湖的伶人。”


“仙人和青淮都好生厉害,这正是故事的奇怪之处,”叶青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为闻故倒了一杯,推给他,道,“赵家主慷慨,从不吝啬语施恩于人,尤其是对和自己有相同经历的江湖艺人,但是啊——”


听她叹惋,闻故不自知地蹙眉,他不喜她这般,冷不防道:“挑拨离间。”


少年开口,声音寂冷,几人闻声皆看向他,他又不说了。


叶青盏便只能自顾自地接着摇头叹气:“谁知道呢?赵家会落得如此下场,真叫人唏嘘。”又看向谪仙,接着道,“至于仙人所问,官兵勾没勾结不知道,只知道——”


叶青盏顿了顿,不重不轻地说:“谢家军投敌叛国了。”


“投敌叛国?”李知行登时从椅子上弹起,脑中像是炸开了花一样,“等等等等,我捋捋。”


他方才听得入迷,未曾留意到这故事中的人和姓,方才忽然意识到,这两小娃说的,一家姓谢,一家姓赵,不会就是……


“那个赵永烈的孙女不会就是——”谪仙再三斟酌,试探地问。


“赵锦繁。”闻故语气不咸不淡。


李知行倒吸一口气,又问:“那谢家军和谢之晏又是什么关系?”


“谢家军主帅谢将军的小儿子,单名一个‘煦’。”叶青盏看向他慢慢道,见其神色些许舒缓,一字一句又补道,“取字——”


“之、晏。”


话落,李知行打翻了茶水。


茶杯碎在地上清脆一声,继而又听得一阵敲门声。屋内一时静默,两两相望,叶青盏起身去开。


门开,赵锦繁探身进来,身后跟着谢之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