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丛笑 作品

1. 求神

叶青盏近日常困于梦魇之中,今日便又梦到了一场——


梦中的人说:“我是来杀你的。”


充满杀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位少年,她看不真切他的面容……恍惚中天地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周遭都是无尽的黑。有人抱起了她,贴着她的耳畔说:“我走了,你可不能做傻事,等我回来。”


似乎还是那位少年,声音却颤颤巍巍的,又抱她抱得很紧,好似生怕抱不紧,她就要消失了似的。


倏尔,叶青盏感到脖间有一点湿意,却带着烫人的温度。


——是他在哭吗?


叶青盏得不到答案,因为梦魇中的她,在无尽的黑夜中,窥不见一点天光。


身上的怀抱忽然松了些,随即后颈落入一片冰冷中,如人的掌心般柔软,温度却非常人该有。


她的侧颈忽地一痛。


少年说:“叶青盏,你把我忘了吧。”


说得那样郑重,又那样悲伤。


***


果然又做梦了。


叶青盏惊醒时,身上压着一层厚雪,就像是一袭干净的棉被,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同她背上的竹篓。


这雪做成的被衾,却不甚冰凉,竟有些温暖。


叶青盏想起了另一场梦中的大雪。


在那场大雪中,同样看不清面容的红衣侠客,持剑刺向了她喊“娘”的人。


而她自己,却在长剑入喉的那一瞬,坠下了山崖。


唯一记得清的,便是那红衣侠客眉心的红印,如点点血滴,烙在她的心头。


……大梦散去,觉察出雪中暖意的叶青盏觉得许是要被冻死了,这怕不是弥留之际生出的癔症,摸了下侧颈,忙晃了晃脑袋,问:“阿娘,您怎么样?”


竹篓中佝偻着的老妇,瘦骨嶙峋,有气无力地应道:“阿娘没事,倒是青盏,是晕过去了吗?阿娘叫了你好几声。”


“方才青盏脚滑了一下,摔了好几层石阶,头磕到了石头上,”叶青盏偏头问,“没摔着阿娘吧?”


“没有,”老妇嗓音枯涩,应声道,“这天启山石阶当真是多,山上的神仙可真难见哪!”说着,又怨起了自己,“都怪阿娘,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临了临了,生了这怪病,还要青盏来求神。”


叶青盏背着的老妇——黎英,是茶花村远近闻名的女神医,素有妙手回春的美名,只是前些日子出了趟远门问诊后,回来夜里便发了热,接着身子又出现了怪状。


被她从村口捡来的叶青盏,彼时学医不过三个月,小病小伤尚可帮得上忙,但这黎神医都闻所未闻的怪病,她自是束手无策。


“阿娘您别这么说,”叶青盏待腿上的痛麻过去后,撑着冰阶慢慢站起身,甩了甩银丝臂钏缠绕的手腕,便继续拉着一侧的枯藤沿石级而上,“您救了我,又教我医术。只怪青盏愚笨,让您受疼了。”


“阿娘不疼,就是苦了你了,背着阿娘爬了这么高的神山……咳……”


梨英咳嗽了起来。


拽着石阶一侧的枯藤,叶青盏边走边答着阿娘的话:“没事,阿娘不要担心,再休息一会儿,等到了山顶青盏再叫您。”


“好……青盏小心哪。”


叶青盏应了声“好”,攀着枯藤向上,脑中不由得翻涌起这连日发生的事。


黎英生病这事被村里的“百事通”胡半仙知晓后,掐指一算,告诉叶青盏可来天启山碰碰运气。


天启山立于东面,是一座忽然平地而起的“神山”,将挡在茶花村和岁安县之间的玉蝶峰往西挤开了百余里,硬生生给两地间拓出了一条道,让百姓往来变得容易多了。


据十里八乡的村民说,这神山是一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仙人”排山倒海搬来的,至于从哪儿搬怎样搬来的,世人一概不知。


不过临近此山的村民,确都是一觉睡醒便瞧见了这么一座被烟云环绕的山。


起初人们并不知晓山的名号,只觉这山远处看时陡立险峻,难以攀登,后有胆大者结伴以观,在山脚下石阶入口处的巨石上看到了“天启”二字。


“天启山”的名字便这样流传开来。


人们管这终岁不化的雾气叫“仙气”,说这山“ 仙气缭绕”。又道山上的仙尊以救世渡人为己任,已下山救了很多人。


叶青盏被黎英捡来时,这座山就有了,说是已经立于茶花村附近一年有余。


初闻此山来历时,叶青盏不明所以——为何乡亲们都未曾见过真神模样却都无比确信这山上有神?


拔地起山或搬山移山的就一定是神仙吗?妖魔精怪不可以吗?话本子上不是也写过很多可翻天覆地的妖魔吗?


对此,黎阿娘给出的回答是:捉鬼除妖的修士道士都说了,这山上没有妖魔气。


她还是不信,然而这些疑虑在她看得见妖鬼之后,便烟消云散了。


叶青盏看得见鬼魂——这是她被黎阿娘捡回来后,某日挑水知晓的。


茶花村靠海,村子以遍布山花茶而得名。一日她去村西头的水井挑水时,忽见井中浮出了一张白脸。她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却见那张白脸渐渐浮出水面,又露出长发、身子,赤身裸体却无双脚。


没有脚……


吓懵了的叶青盏在原地呆愣了片刻,丢下水桶便往家中跑,却还是被这白嫩嫩的水鬼追了上来。


水鬼并不近她身,在离她四五步开外的地方,浮肿着一张脸,躲在庇荫处,扯出善意的一笑:


“你别怕。”


“我不敢伤你。”


“周围的鬼都不敢伤你。”


三句话后,这水鬼便又钻入水井消失了,徒留她一人在原地惊恐迷惘。


叶青盏将那日见闻告诉村里的胡半仙后,半仙请道士来村里捉鬼。道士给了她几张符纸定神,她也告诉自己全当噩梦一场,可后来三番五次的遇鬼逼着她认清了自己是“鬼王”的事实。


无论是把上吊当杂耍的吊死鬼,还是在海里畅游的溺鬼,亦或是吃了毒蘑菇发青变紫的饿死鬼……一个个都喜欢在她身边晃悠,隔着一两丈的距离给她讲生前的故事。


久而久之,叶青盏生出一种错觉,这些鬼,既怕她又想同她亲近。


这是为何呢?


欲问清这个问题前,黎阿娘生了怪病。


小鬼们于胡半仙之前告诉她,可去天启山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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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我们对神仙的气息最敏感了,那里一定住着了不起的仙人。”


小鬼们一番劝慰,又知胡半仙十句话来九言真——叶青盏便背着黎英来“求神”了。


不过,她现在有些怀疑,自己和阿娘是否偏偏中了胡半仙话中的那一句假语,轻信鬼言鬼语,因为方才在天启山脚下,一樵夫告诉她:


“天启山神,不见来客。”


“只渡有缘人。”


救苦难世人还是……只渡有缘人?


山脚下时叶青盏想着若是只做到了后者,这神仙又怎可称之为神仙——书上说了,神仙普度众生兼济天下……只渡有缘人的话,未免太小气了点。


于是乎,她向樵夫道过谢后,便在他惊诧的目光中,登上了陡峭入云的层层石阶。


眼下叶青盏却觉樵夫的话或许才是对的,神仙当是也有自己的喜恶吧……不然她沿着石级走了数百层,从青苔遍布的山脚走到了落雪成冰的山腰,一路见识了天启山的诡谲,直到看不清了上山之路,只能摸着枯藤一步步小心往上攀。


若真如胡半仙所言,神仙应当是早就出现救阿娘了,不至于到现在,还让她在风雪中打转。


自己方才走得很小心,即便这样,还是在鹅毛飞雪中,不小心踩空了一级,顺着冰石阶向下滑溜了数丈才止住,又因为饥寒交迫,实在没撑住,在黎阿娘的一声声呼唤中晕了过去,梦见了那个困扰了她数日的,其中之一的梦。


梦里的一切都是黑的无论如何努力,她都看不清要杀她的少年的模样。


“咳、咳——”黎英忽然又重咳了起来,叶青盏从回忆中收神,赶忙问:“阿娘,您没事吧?”


“阿、阿娘冷……青盏,我们、我们回、回去……”


身后没了声,叶青盏慌了神,匆忙停下脚步,欲卸竹篓,却见金光倾泻,划破满目风雪,灼眼无比。


她低首微合双眸,再睁眼时,赤色长袍落入眼帘——


这赤色,比梦中的红还要靡丽,还要夺目。


叶青盏心头一凛。


目光顺着赤色衣袍往上——白金流云玉带松束腰间,以贝相扣,又缀长缨挂银铃。


叶青盏眼眸轻眨,在这玉贝样式的双扣上微愣,遂抬首以观,得见真容。


来者身姿清逸,金丝为衫,红衣作袍,银发垂肩,耳缀朱玉。眸若深海瞳似琥珀,眼神落于人身时,杂些许打量多是闲散漠漠。


——又见其右手揽怀托一束山栀子,左手食指微挑,祥云缭绕。


风雪皆散,霞光开道,天启山明。


在漫天金光中,叶青盏立于冰阶之上,见他凌空而来,步步生花。


叶青盏眼中痴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是神仙!


待回过神要跪拜祈求时,“神仙”已至眼前。


山神低眸看向她,冷峻的面容上忽而一笑,却不语。只是抬起手,轻点了下她的眉心。


双眸扑闪,叶青盏只见一卷祥云在眼前聚了又散。恍惚中她合上了眼,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慢慢抽离。


失去了意识前,她似乎听到了来者的声音,如天山清雪,旷古松声。


“久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