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不辞分别

苏一野一直在克制,几番确认了容错谢岚终于真正地离开了,他才翻爬出井外。


已经精疲力尽,翻出来的顷刻,当即就瘫倒在了泥土地上。闻见了有别于井水清冽的炭灰味道,他偏头瞥眼,看到香居酒肆已经成了废墟一片。


再没有酒香,再不宜人居。


此般的大火烧毁了城中产业、送葬了高官贵族,自然而然引起了满城肆起的流言蜚语。


有很多人爱看热闹,罔顾危险、未嫌天黑,偷偷摸摸地跑来酒肆废墟看不存在的热闹,反逼得苏一野得出逃,难能在此处久留。


湿漉漉的衣裳不好干,他只能裹着湿气窝在某家屋舍不起眼的墙边角落,躲避巡逻的兵丁。


屋舍前有家面摊,苏一野肚子饿着,却不敢出面去买来坐着吃。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窝在角落的他听了不少吃面的客人絮叨的纷纷传闻。


大嘴客把近闻嚼得比嘴里的牛腩还更有滋味:“老五老五,听说了嚒?章王世子去香居酒肆喝酒,酒肆掌柜不小心打翻了酒坛和烛台,烧死了人,然后自个儿跑了。”


碎嘴五一惊一乍,嚷嚷得整个摊子内都听见了:“要不知道,还能算汴城人嘛?章王府和县衙都在抓捕这个掌柜,好像……将军府也出动了?”


“估计是。”杨独眼加入讨论,“今早我路过南城门,将军府凤军和章王府私兵都出面守着哩!怕是不抓到酒肆掌柜不罢休!”


谣言胡扯得离谱,又招惹来另外的版本。


面摊主没忍住,收了面钱,多送了胡说的消息:“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大嘴客、碎嘴五、杨独眼异口同声:“怎么说?”


几个人头凑到一块,本是想小声隐秘,却漏了风声:“找掌柜只是个幌子,实际的纵火犯是个卖货郎!”


“啊?!”面面相觑,不知各信几分。


真真假假难分辨,或许听得就是乐子,事实如何根本不重要。


“卖货郎本来在酒肆里吃酒,被章王世子抢了场地。卖货郎一怒之下砸了酒坛,放火烧了酒肆——逃跑啦!”面摊主说的也不知是倒腾了几手的故事,却信誓旦旦、如同亲眼见过一般。


大嘴客问出了所有人心里想的问题:


“那城中如此铺张,到底抓的是掌柜、还是卖货郎?”


面摊主又自作聪明了,回应道:“当然是‘都抓’了。”


……


苏一野全程听着,没落下一字一句。没有傻到站出来澄清,但他不免还是觉得很奇怪。


这流言也忒假了,假得失偏颇、假得离大谱。


可为什么会传成这样?为什么仍有那么多人信呢?


忆梦之外——


旁观的冼夏很想给孱弱的少年披件外衣,奈何相隔时空,有心却无力。


战神尊比苏时倾年长,又比苏一野更道行深。他自然知道这些流言为何如此离谱,也能共情明白少年心里的歉意与担忧。


空间异、韶光错,冼夏隔着好远好远,向少年徒劳地劝慰:


“这流言是从将军府开始传议的,是故意的,为了给可能生还的你铺生路。”


那时的苏一野当然听不见,即使未来有人给出正确答案,当下也迷茫。


冼夏并不挫败,只是遗憾,遗憾他饶是凛凛神尊,也改变不了既定因果。


继续道: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置于酒肆掌柜和卖货郎身上,自然对苏一野你这‘死人’的巡捕宽松了。”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在思虑为自己挡风波的掌柜和卖货郎,能不能顺利出逃。”


“不必担忧,就像护着你这小兄弟一样,容错也定会暗中保护掌柜和卖货郎的安全的。”


全部可料想的事件尾巴,都已然料理了。


祝愿苏一野莫回头,安心地“走”。


苏一野不想再听不靠谱的故事了,他也在期许什么人能给他解解惑。隔空看天际,穿透暂看不见的战神尊的神息魂魄,让感应交汇。


冼夏假装苏一野在听,有片刻的共识相触,总好过没有:


“依本战神和容错同为将才的经验看——”


“那掌柜通透得早,估计在戒严之前就已经出城;至于那卖货郎,你更不必担心,十有八九藏进了凤军里面,当兵去了。”


声腔难得流露心疼,冼夏哀叹这注定的分别:


“容错担心的是你,我好奇的是你呀!你要如何出城去呢?”


苏一野清晰地了解到,自己该争分夺秒地出城去。


然而,他仍存侥幸心念,想尝试给将军府的容错容情报讯。


悄悄不引起众人的注意,苏一野徘徊于军营的中远外围。


实在是想知道容情的病况如何了?很想告诉将军府里的人们:自己还活着,请别多忧。


只是,有过第一次卖货郎的漫天过海,苏一野不再可能故技重施、成功往里头传递消息了。


章王府私兵就守在军营近处,被派遣出来的人数甚至更多、盘问得更严密,丝毫不顾及容错坐镇的将军身份和地位,放肆地盘问路过的每一个人。


甚至是军医进出买药,都有专哨看着跟着。


是容情真的病重,所以凤军上下才没有多余的心力在琐碎事上与章王府周旋。


军营这边的路子走不通,苏一野随后想起了城门处。


方才似乎听到汴城的出入管辖权在起争执,不知道能否有机会呢?


好不容易才劝说自己走向南城门,苏一野揣着期待远远探看。


将军府士卒在和章王府爪牙各执一词。双方表示的意思没多大变化和新意,却你来我去反复地说,就是谁都不退一步:


“俺们世子死得蹊跷,将军府却松松垮垮随意放行,是不是存心想对什么人包庇?”


“我家二小姐病重,理应惯纵些百姓、讨个好福报,章王府动辄喊打喊杀,冲撞了贵人恩福可怎么好?”


私兵沿袭了章王府做派的痞气,得理不饶人;


士卒什么场面没见过?就算是真倒戈相见,也没在怕的。


眼看着剑拔弩张,副官谢岚及时赶到了,示意凤军退后:“大家都不容易,各有各的使命。不如都退一步罢?同时辖管,可好?”


此时现场,私兵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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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的话事人,只能面面相觑、稀里糊涂接受了这所谓“对双方都好”的建议。


同时守门,难道是时而松懈、时而严密?


苏一野想赌一把,赌在出城门的路途上,能有机会捎给谢岚讯息。


有了心里的打算,却不能就这么不作伪装的径直出去。


开始慢步在街巷间游走,苏一野左看看右看看,兀自想着办法。


烦恼事本就累坠,现下就更嫌弃身上的湿衣服多余沉重了。行随心至,他脱去外衣,随便找个空挡胡乱塞藏,只着中衣。


这也算换了装束?或许还不够。


脚步在铁匠铺前停下,苏一野盯着桌上开过刃的精致器物犹豫。


半晌之后,他狠心做了决定——令周围过路人都惊诧地,拿起摊位上的小小刮刀,把头发剃光了。


身体伤了,血肉可以重生;


头发剃了,乌须能够再长。


没什么可惜的。


脚边满地,很快铺上了落发。铁匠铺的匠师在询问他:“娃娃,可是有什么事情想不开了?”


苏一野没有回答,可心里头如明镜般透亮着:


就是事情想开了,才剃的发。


在更多人围上来之前,苏一野还回刮刀,匆匆跑走。


终于向城门走去。


经过了这些天多重的变数,少年成长强大了许多。关键时刻变得能够竭力镇定,面对和接受未知的结果。


“小和尚出城去?”仿若换了个人样,绞尽脑汁的伪装不算枉费。


苏一野含笑,演着沙弥把假戏真做。另一边,章王府的爪牙被溜溜反光的脑壳晃了眼,一时也没有起疑。


一步一步靠近谢岚。


就近在咫尺,马上就能将血玉玉佩交付!


然而,就在开口与伸手前,身后的躁动乍起。那个给章王府透口风的乞丐慌不择路地冲撞过来,撞着人还一边扒拉一边推,满脸惊恐地朝后头望。


苏一野和谢岚的距离又远了。


还来不及反应,他继而看见一支飞箭从面前掠过,穿透了乞丐的后背胸膛。


射箭的人是方才一直没见到的章管事。这厮是故意在谢岚面前杀人的,此外还口口声声说着:“欺瞒谋害章王府的恶徒,活该被诛杀!”


有人死了,人群自然乱作一团。


苏一野与谢岚越隔越远,没能够如愿传递消息。


谢岚忙着劝慰躁动的人群,即使频频看到了苏一野,也没能将光着脑袋的他认出来。


避免更多人因踩踏而丧生,城门眼见就要闭合,暂时拦阻下所有人员踊动的去路。


苏一野目不转睛盯着谢岚。


谢岚眼中尽是其他百姓,唯独缺漏了苏一野。


真的没有更多的办法了,苏一野的“假死”只能贯彻到底。


少年踏出汴城的顷刻,城门关死,隔离了一切与他相关的、不相关的是非。


随后的路途,每一落脚都艰难。


终究要埋了“苏一野”的名姓,暂离容错容情。


少年将彻底地——


改头换面,异乡更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