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小人歹事

在帐篷里头的苏时倾,听那将死的秋蝉“吱吱呀呀”挣扎,心间躁闷、不得安睡。


容错躺在自己身侧,两人挤帐、距离不远。他眠中吐纳丝毫没有被躁意传染的痕迹,实在难得。


但纵使如此,苏时倾还是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猫腰蹿出了帐篷外,怕容错被惊扰而苏醒。


睡不着,干脆沐风拂、淋月照,和放哨兵士一道执勤。


两个放哨兵士在偷懒。


围着未灭的炊火,烤着私藏的花生,背着弟兄们偷吃。


苏时倾负手凑近去瞧,倒不是真想瞧清楚“花生是不是烤熟了”?只是存了三分顽心,想吓唬吓唬兵士甲乙。


“好吃吗?”声音幽怨、故作嗔怪,怪怎么不把烤花生给其余人留点。


兵士甲刚想往嘴里送的花生仁,被诈语惊落;兵士乙寒毛倒立,捂不严实滚烫的小零食。


一个两个打算站起身来:“苏……苏师长,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该偷懒。”


“我看上去很凶么?”苏时倾向下挥挥手,“坐。把花生分我点,见者有份。”


兵士甲乙对视一眼,尚有不安,似是仍在质疑苏时倾是真宽容、还是假设套?


直到苏时倾也在旁边、围着炊火堆坐下了,他们才肯重新坐定。


苏时倾伸掌,索要。


士兵甲乙继而听命,把一部分烤花生分了出去。


“你们方才在聊什么?”双指一捻,脆壳碎开。


花生有点烤焦了,不过焦糊的味道尝起来倒也不差。


士兵甲谎报:“我们在聊天气……今夜星辰遍布,想来明日是艳阳天呢!”


苏时倾没生气,催神息将手头的花生瞬间全部筛出,把剩下的果仁重新还给他们:“我走过来的时候,听到你们议论的,可不是天气噢?”


胡诌的谎言被戳破了,士兵乙斗胆:“我们聊的不是天气。是在抱怨——不乐意和章王府私兵们同行同路罢了。”


“不乐意?我也不乐意。”苏时倾明确立场,和凤军士兵们站同一边。


认同的态度,拉近了炊火三人组的心距。


士兵乙没什么心眼子,听苏时倾也烦着章王府,叨叨说得更不客气:“同样是兵,却吃苦怕累,走没两里路就嘀嘀咕咕;同样是兵,却行军缓慢,骡子驴子都还要快些;同样是兵……”


士兵甲蹭蹭士兵乙的臂膀,示意后者悠着点,别开口没遮拦。


士兵乙没继续说下去了,但是神色愤懑,明显还有气。


他们这些小人物,说不清大义道理、言不明庙堂是非。但有一点是心里清楚的,行军之时就该有行军之态,披甲之时就该有效忠之志。


章王府私兵靠不住!


得亏有他们将军府守江山。若依托章王府,大梁不早败了?


“当容将军的军卒,辛苦吗?”


突然的体恤煽情,反而让铮铮男儿不好意思了。


士兵甲眼眸中,映火映月映星光:“不辛苦。拿军饷、上战场,保家国、佑妻娘。值得!”


士兵乙直肠子,润涕润泪润衷肠:“自然是辛苦的。容将军严苛,日复一日地操练。哪里会轻松呢?”


说得都并非谎话,都是由衷的感叹,发自肺腑。


误以为凤军低层士卒与容错交集并不很密,所以苏时倾放下了厚厚的伪装,兀自倾吐:“我过去,也跟随过容大将军,自然——明白他的严厉、懂得他的抱负、知悉他的品性。”


“你也曾在凤军军中吗?”士兵俩都诧异,“若是老兵旧将,怎么我们以前没有听过师长的名姓?”


“比起容错,我跟随容情的时日更多些。你们没听过我,也正常。”


改名变脸,他已经不再是原先的他。


当然没人听过或说起。


士兵甲觉得古怪:“容二小姐身边的人,我们就更清楚了。不外乎是宗门的同门,可苏师长不是才刚进抱璞守剑宗没多久吗?”


重重矛盾与现实相悖,却只因为对苏时倾信任,故而不疑有他。


苏时倾承接这份不明说的信任,没有摆架子:“算来也蛮久了,兴许那时候,你们两个人还没参入凤军麾下呢!”


士兵乙暗诽:“明明咱们岁数差不多……回头我可得打听打听。”


松惬的间隙,苏时倾游走着思绪,没有留意这句诽语。


想到容情、提到容情,话题自然地延续转变。


苏时倾问道:“容将军是怎么找到容情的?”


明明与容情作别那时,她仍自在逍遥、放言不想参加武林大会。


怎么没过多久,就被找到、抓住了?


士兵甲乙听了这问话,神色开始害臊。起初苏时倾还看不懂,直到他们异口同声、大胆揶揄:“苏师长真不知道?”


这才察觉容情的“落网”,可能和自己有关。


“不知道。”故意套话。


士兵乙此刻好像忘记了方才的郁闷不愉快,一副嘴碎婆子的面相:“容二小姐是真会躲,我们怎么找她都找不到。派了支队上灵宝山,宗门说‘没见着’;派了支队回京都府邸,管家也说‘没见着’。”


容情武功不弱,要是诚心要躲要藏,容错是要头疼好一阵子的。


“快说快说,怎么找到的?”苏时倾凑近了听,炊火把面颊照得红红的。


士兵甲也看不惯弟兄的拖沓了,明示了答案:“是容二小姐自个儿冒出来,重新回队伍的。”


竟是自投罗网。


“为什么?”不是好不容易才出走的么?


“她哼哼气着,拦下了容将军的马,抽出一封早就拟好的书信。明明是请求,却乱摆骄矜的脸色,要哥哥亲自替自己回一趟宗门,帮刚收纳的小师弟解围呢!”


容情此前哪有小师弟?


说的所谓“小师弟”,除了苏时倾,还能有谁?


回忆起在晋升内门之前,所遇到的章为的阻拦。那时候,闻照业的确是拿出了容情的书信,帮自己解围的。


原来那封书信的递送,还另有渊源——容情全拜托了容错亲自奔送。


苏时倾失神。本以为易容更名会拉远他们之间的交集,却未曾料到,往事今朝的缘法早就缠缠纠结。不是一厢情愿退开,就随随便便泯灭了的。


心在“咚咚”跃跳。


“你怎么认识的容二小姐?”士兵乙一步步试探进苏时倾的防圈,旁敲侧击不为人知的隐秘,“如何得容二小姐青眼呢?教教我呗!”


苏时倾却答不上来。


士兵乙以为是苏时倾故意藏私,轻轻不屑:“切!不说就不说。苏师长原来还是个小气鬼……”


“小气鬼”三字刚刚音落,苏时倾猛地一按士兵乙的脊背!


动作迅猛,不给瞬息反应的时间。


“不过说了声‘你小气’,至于这么大脾气么?”士兵乙被折腾得略带不满,以为苏时倾是故意为难他。


士兵甲旁观情势,瞧得更清明,瑟瑟后怕对士兵乙说:“是苏师长……救了你的命呀。”


救命?好端端的,被救什么命。


心下狐疑,士兵乙这时才顺着苏时倾凝重的视线看不远处。不远处,是棵普普通通的大树,明明没什么稀奇的。


可是苏时倾的眸目死死盯着,不曾偏移。


士兵乙又重看。


“那树干上!”士兵乙终于看清了端倪,正打算惊叫——


被苏时倾及时捂住了嘴。


树干本没有什么稀奇,稀奇的是直直入木三分的那根金属钉。金属钉反射幽幽寒光,嚣张地嘲笑着险些中招濒死的士兵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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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士兵乙嘴巴被捂着,仍“唔唔”哀怨。


能不哀怨吗?险些就要他的命,送他去阎罗殿报道了。


“是有悍匪么?”士兵甲拔刀出鞘,张望。


苏时倾眼熟那凶钉,知道并不是有悍匪:“你们找一偏处,暂时躲躲。我去看看究竟。”


随后,不由士兵甲乙阻拦,拍拍尘土、起身,径直朝那间帐篷走去。


那间帐篷——章为的帐篷。


帐篷是简单的皮革搭建的,里头没办法燃灯。可就是那样黑灯瞎火的环境,章为还不安生。


苏时倾已经围着帐篷外转了一圈,果不其然,在某面皮革帐面的偏高处位置上,发现了一个破洞。


破洞呈圆孔状。


虽然已经猜出,这个洞十有八九就是章为利用新得宝物“亡命天涯弩”所破,但仔细观察后,发现了不容小觑的别样异常。


按理来说,为追求弩器钉矢轻盈、射程远,它们的直径向来都不会被打制得太粗,有个一指的粗细,已经算顶宽大的了。


可眼前这个洞,要比一指粗细还拓宽了几分,已经不是弩钉本身能够创出的大小。


苏时倾屏息靠近看,发现洞的边沿有乌黑的染剂,染剂发散刺鼻的未知辛味。


是毒!


章为大半夜地不睡觉,躲在昏暗的帐篷里,给“亡命天涯弩”淬毒!


苏时倾心头警铃大作,得把这个发现快些告诉容错,提前提防章为暗行歹事才是。


三步作两步,打算赶回自己的那栈帐篷。


弯身,却被醒转过来、撩帘而出的容错撞个正着。


容错眼睛懒懒开阖,疑惑地问苏时倾:“大半夜的不睡觉?”


方才的紧张劲儿,被容错懒散一问,乍消了不少。


苏时倾吐真言:“巡逻去了,我不安心。”


容错似乎没那么重视,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惺忪:“那苏师长——可有觉察到了盗匪或流寇的踪迹?”


苏时倾摇头,一脸凝重回复:“没有。”


“‘没有’不好么?”


“哪还需要盗匪流寇来侵袭?咱们队伍里,不就有个不安分的祸端贼子!”指的当然是章为。


容错意会,体恤宽慰眼前人:“知道你担忧,却料想不到你为此竟睡不着。不——怕!就算章为有什么作恶歹心,还有我呢!”


摸不透是真玩笑、还是暗筹谋,苏时倾干着急:“我就是怕你出事!”


“怕我出事?”或许是苏时倾表现得过分焦虑了,容错终于开始狐疑,沉吟反问:“你可是巡逻到了什么动静?”


苏时倾遂将所见所看尽数描述,描述时怕容错小瞧,还刻意夸大了几分。


不料,容错听了,反而不紧不慢地笑。


“情况紧要,容大哥怎么、还能笑得出呢?”苏时倾以为自己的话不被重视,有些泄气。


容错温声,还是不急:“我在笑——过往要是遇上危机,担心我的,不过有小情、有凤军;可如今遇上危机,担心我的,多了一个你。你说,我该不该开心?”


现下是煽情的时候吗?


苏时倾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容错起身,接过苏时倾身侧,来到帐篷外,刻意用了蛮力强推,迫令让毫无睡意的苏时倾在帐篷中躺下。


再出声敦促的声音也变得凶凶的:“你且睡,好好睡!我就在旁边监督你,替小情监督你!在天亮之前,你必须得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苏时倾还停留在被强推倒的惊讶中,双目瞪得老大。


容错故意怒目挤眉,一副要生气的模样。


苏时倾只好闭眼。


闭了有一会儿,偷偷睁开一边目。


容错不在周围了,许是替代了苏时倾的班,亲自挑起了安保的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