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阁中乐

蒲柳呼吸并不连贯,像被掐住了脖颈,只能发出将断似断的喘息。


前方拐角处的足音逐渐增大,每一步都踩在蒲柳的呼吸上,她白着一张脸,手足无措。团扇震颤着送风,扇上汹涌波涛好似此刻被搅乱的心。


洛玉汝握住其手腕试图带蒲柳折路躲避,忽听见身后同时响起脚步声,猝然回头,泛着银质光辉的七星袍角映入眼帘。


姚瓒挂着万年不变的笑容缓步接近,“原来是洛小友和蒲柳娘子啊。”


瞥眼看向蒲柳,只见她竭力降下喘息频率,眸中冷色渐显,连敷衍的眼神都没给姚瓒一个。洛玉汝无意与姚瓒虚与委蛇,道了声好便想拉着蒲柳侧身离开。


“蒲柳原来你在这儿,真是让我一通好找。”


握着的手腕一僵,随后奋力挣脱,洛玉汝不解其意,纳闷回头,却见蒲柳回避看来的视线,慌忙撇清关系似的。


“谢家主和洛修士也在啊。”伍陶才看见似的惊讶抬眉,语气焦急催促,“蒲柳你该回去准备了,怎么还在闲逛。”


被点名的蒲柳默不作声朝伍陶走了几步,回头看见洛玉汝一直注视着她,似有千言万语,忽而狠心将头转了回去,加快脚步从伍陶身旁跑过,最后消失在拐角。


“这……让二位见笑了。”伍陶讪笑着替蒲柳向两人道歉,他看向洛玉汝像是忽忆起了什么,“在下方才遇到了焦修士,她似乎正在找洛修士……正值今日拍卖会,芥舟阁人手短缺,如有怠慢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闻言,洛玉汝仍难掩眼中审视之色,视线在姚、伍二人身上来回巡睃。


令蒲柳害怕的人是伍陶,而面对先一步遇见的姚瓒,她的态度称得上冷漠。是人都会给三分薄面的姚瓒,面对蒲柳却吃了瘪,观其也不脸色也不恼,怎么想都觉得奇怪。至于伍陶……


她上下打量了伍陶好几遍,又试着用神识感知,实在探不出伍陶修为深浅,也无法知道伍陶究竟如何避开神识探查。


“多谢伍掌事提醒。”洛玉汝看向挂在走廊顶端的日移钟,距离拍卖会开始已不足两个时辰,她向两人微微点头,错身离开。


待洛玉汝走远,原本脸带笑意的姚瓒倏然冷哼,负手转身。伍陶一见,忙上前一步赔笑道:“姚家主这是怎么了?可我芥舟阁有何招待不周?”


“岂敢,姚某只是想要个公道。”


“这……恕难从命。”伍陶双手交握,笼于袖间,目光倏尔放远。


姚瓒眉头紧拧,他早从何昶口中得知芥舟阁的态度,此番当面听到仍是惊愕不已。姚瓒怒极反笑,鹰隼般的眼瞳在扭头的瞬间便将伍陶紧紧攥住,“总得让我知道那人的来历。”


半晌没等到伍陶的回答,姚瓒失去了耐心,转而拍着走廊栏杆叹道:“芥舟阁……唯愿驾一叶扁舟,扁舟?这般雕梁绣柱、富丽堂皇,伍掌事不妨仔细回忆下究竟是拜谁所赐!”


身后传来沉重呼吸声,姚瓒略一抬眉,指尖滑过栏杆上的貔貅木雕,语气蓦地放缓。“我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背景能得伍掌事如此庇护。”


伍陶目光凝在被姚瓒抚过的貔貅上,他猛地合上眼睑,攥紧双手,沉声道:“我芥舟阁定会举全阁之力助姚家主找到袭击者……拍卖会期间芥舟阁会确保所有参与者安全。”


“伍掌事客气了。”姚瓒抚掌而笑,低头看向貔貅,“貔貅果然是福将啊。”


日移钟行至日落时分,裁云宗众人齐聚顶层空屋,等待拍卖会的到来。


落日余晖仍映在屋内,随之而至的是一阵敲门声。屋外人朗声道:“各位客人,小的是阁里的仆役,特奉掌事之命为诸位奉茶。”


坐在下座的王二起身打开房门让出道路,门外候着的仆役向着屋内恭顺行礼,随后指挥众仆役入内。洛玉汝视线追随着取来一叠茶盏的手,屏息以待。待茶盏搁在案几上,她点头致谢,当即端起茶盏,用茶盖撇去茶叶,细看沿口的图案。


拍品繁多,绘在沿口的图案也不少,她看了一圈竟分辨不出哪一样是章沁绿的交换物。她斜眼瞥看上座的谢椿与安同醉,谢椿面不改色扣上茶盖,洛玉汝猜测他可能也没有认出,毕竟失忆了嘛。


洛玉汝目光微微左移,接触到漾出的浅色茶汤。


只见安同醉随手掷出茶盏,目光如晃荡的茶汤,颤动不止。他右手紧握案几拐角,青筋随之暴出,仍维持着应有的体面,缓声问道:“芥舟阁不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仆役垂眸抹干案几上的水渍,不卑不亢回复:“伍掌事知诸位定有此一问,特命小的转达他的话,‘芥舟阁交易仅涉及当事人’。”仆役替安同醉重新添了茶,见其再无问题,便合上房门离开了。


“师尊!”焦闻星愤愤难平。她不忍再看沿口,立刻用茶盖盖上,喃喃自语道:“一定要拿回来,一定要替章师叔拿回来!”


见此情景,王二端起茶盏扫眼一看,顿时眼露惊色。洛玉汝试图与王二进行眼神交流,王二却偏头避开,她只好重新观察绘制的图案,铃铛、法印、古琴……还有一粒金色珠子,看着都像是章沁绿的。


此刻实在不是询问的时机,洛玉汝默不作声,在懵懂无措中等待拍卖会开始。


奉完茶的仆役正寻伍陶复命,却听闻伍陶临时去了三层处理急事。


哐当!


茶盏毫不客气地砸向奉茶的仆役,热茶在灰质仆役服上染出深黑,热气蒸腾迷眼。


似乎还不解气,黑袍人凌空伸手,五指弯曲成爪,茶盏碎片顷刻飞至他掌中,乒乒乓乓发出细碎声响。五指骤然合拢,攥住所有声响,好似连带着攥住了仆役的呼吸。


仆役惊恐瞪眼,怕黑袍人掌中涌出汩汩鲜血,也怕自己的脖子即刻被拧断。只见细小碎屑从其掌中滑落,在落日余晖中反射出盈盈光亮。


处理了恼人的茶盏,黑袍人漆黑的兜帽转向仆役,粗糙颗粒粘在手指之上,他漫不经心地一一剔除。仆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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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软了腿,当即跪下磕头求饶,唯恐自己也成了黑袍人手中细末,风一吹连渣都不剩。


黑袍人充耳不闻,临窗远眺。热茶泼湿的衣服冷如坚冰,湿漉漉粘在身体上,仆役磕红了脑袋,十指收紧,心下一片惨然,几乎已经认命。


忽而听见嘶哑的嗓音说让伍陶来见他。捡回一条命的仆役不由大喜过望,连忙起身夺门而出。


直至金乌最后一羽金羽被暗色吞没,伍陶的声音终在身后响起,“芥舟阁招待不周,还请贵客恕罪。”


伍陶招招手,身后的仆役鱼贯而入,麻利清扫屋内残迹,一仆役高举托盘站至伍陶身侧。伍陶托起茶盏略微拂开茶叶,转而递给黑袍人,“我敬贵客一杯茶。”


黑袍人不接,窗外天色仿佛被其滔滔怒意染黑,“我要茶盏上所有拍品。”


即便黑袍人嗓音嘶哑也有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威严意味。伍陶一滞,端茶的手微微下垂,面露难色道:“芥舟阁绝不暗箱操作,祝贵客旗开得胜,拍得心仪藏品。”


“若以魔族资源交换。”


“贵客说笑了,芥舟阁怎敢沾染那些,这可是要翻舟自取灭亡的事。”伍陶并拢两指感受茶盏温度,后将茶盏轻落在案几上,“贵客早些饮了茶吧,可别等放凉了。”


飘乎而过的云成了无星无月天中唯一点缀,黑袍人解下斗篷,端起茶盏含住沿口的珠子图案一饮而尽。苦涩化作茶味在舌尖蔓延,没过舌根,最终囫囵饮下。


阁内栏杆处红绳系着的铜铃晃动不停,整个芥舟阁浸入嗡鸣之中,屋内水镜亮起,拍卖会终于开始了。


拉开洁白珍珠串成的珠帘,蒲柳双手交叠于腹前,缓步走出。与洛玉汝分别时截然不同,蒲柳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端庄大方,不见一丝胆怯惊疑。


蒲柳的妆容也与之前不一样了,洛玉汝曾夸赞的英气远山眉变成了弱柳扶风的柳叶眉,跟蒲柳名字似的。行动便利的着装也换成了天蓝广袖窄腰袍,不见之前的灵动,有的只是呆板。


双手捧茶,温暖传达到洛玉汝冰凉手心,这才唤回一丝思绪,原来蒲柳是芥舟阁的拍卖师。看着她此刻娴雅姿态,洛玉汝眼前浮现的却是双眸含泪,晶莹“珍珠”将落未落的蒲柳。


水镜中传出轻柔吟唱,仿佛置身空灵水天间,素手抚过耳廓,令人忍不住闭眼发出舒服喟叹。忽而,歌声渐低沉,好似耳边亲昵呢喃,每个音符自喉间滑过,圆润而韵律十足。


洛玉汝忍不住揉揉耳朵,按下心中不适看向其余人。四人皆紧皱眉头,死死注视水镜中一展歌喉的蒲柳。歌声骤然拔高,愈发高扬,众人心中一揪,痴痴期待着攀顶的瞬间。


屋外的吟唱更胜水镜中的乐音,尖厉高音拔地而起,直冲阁顶,惹得众人心神一荡,蓦地戛然而止。众人静默不语,在清醒中挣扎而沉沦,洛玉汝嗓子发干,忙灌了半杯茶,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歌声有古怪,我只知一种生物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