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同淋雪

夜雨退去,晨曦微露,曙色犹如一层薄纱,轻盈覆在洛玉汝身上。


她眼睑动了动,看起来快醒了。谁知她翻了个身,寻到一个暗处立刻躲了去,还随手摸到一片衣角搭在眼睛上遮光。


衣袍的窸窣响动传到耳中,谢椿像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也不敢动,慌忙撤去避雨屏障,仍觉得闷热难耐。


只怪朝霞温和,却将他的脸晒得绯红。


晨露渐消,甲板上一时间来了不少透风的人。外门弟子在甲板上忙碌穿梭,谢椿不由挺直腰背,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纳罕仙君不愧是仙君,晨练一刻也不松懈。


众人目光太过直白,谢椿如坐针毡,不大自在地挪动身子,将身后的熟睡的人挡住。抬头看到安同醉正带着另外三人大摇大摆地走来。


“阿椿,这早啊。”骰子抛来抛去,他左顾右盼,“怎么不见洛师侄?”


见谢椿恍若未闻,身子一味发僵,连手指也在用力克制。安同醉笑眯眯地靠近,围着谢椿绕了半圈,恍然道:“哦——原来在你身后啊。”


安同醉脸上满载笑容,此刻谢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分明故意有此一问。


手指撑地发力,谢椿正欲起身,却被一股来自身后的力给拉住,扭头一看,洛玉汝睡梦正酣,脑袋死死压住一片衣角。


随着他转身,搭在眼上的衣袂落下,一双朦胧睡眼定定看着谢椿,似乎尚未完全清醒。


“早上好啊,洛师侄。”安同醉俯身攀上谢椿的肩膀,“姚贤侄有要事宣布,所以我带大家来找你们了。”


“谈不上要事。”姚玉衡连连摆手,一双眼跟本不敢乱瞧,却又状似不经意地飞快一瞥,耳尖都滲了红,“目的地快到了,芥舟阁的人之后会来接我们。”


芥舟阁之所以被称之为最神秘的组织,是因为无人知其行踪。即使是参与拍卖会者,也被要求前往指定地点,再由阁内安排人手接应。


洛玉汝点头回应,重新看向谢椿与安同醉,以目光询问他们怎么还不起身。二人姿势别扭,目光不约而同凝于一点,顺势看去,竟是被她头压住的半片衣袍。


羞愧抬头,洛玉汝冲谢椿做着无声口型,“师尊,不好意思。”


“还有一事。”姚玉衡蹙着眉,半晌没说话,再度开口时,语气已冷了下来,“家主方才传信于我,说感念裁云宗诸多照拂,他想亲自前来感谢,现已在中转地等我们了。”


“姚家家主姚瓒来了?”


忽地听到心声,洛玉汝还以为自己不慎说出了口,见众人都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王二,才明白那是他问的。


“正是,你怎么知道我二叔名字?”


王二敛去一脸沉重,忽变得胆怯,低头解释:“姚瓒修士乃是姚家传闻家主,即便是我这样的外门也有所耳闻。”


姚玉衡只不过随口一问,自然接受了王二的解释。反倒是旁观的洛玉汝上了心,眼神不停在两人之间打转,殊不知这幕被目如鹰隼的安同醉捕捉到了,揶揄之心乍起。


“阿椿,我昨日想了一夜人生趣事是什么,至今十分苦恼,还请你为我解惑。”随身携带的骰子又被收了起来,“我只知同淋雪,共白头,却不知避雨也有此等境界。于你而言,人生趣事又是什么呢?”


“师尊您昨夜不是已经得出结论了嘛,就是避雨。”焦闻星睡眼惺忪,仍不忘好心替自家师尊回忆片刻。


“闭嘴,练你的剑去吧!”被当场戳破的安同醉不禁有几分恼怒,口不择言道。


焦闻星喜形于色,立刻行礼致谢,劈劈啪啪放鞭炮似的赶紧堵住安同醉的反驳。“您同意我转为剑修了吗?多谢师尊!”


爱看热闹的洛玉汝无暇顾及眼前闹剧,安同醉的无心之言反而点醒了她,“同淋雪,共白头”皆与梦中那幕相同。


天寒地冻,雪花纷落,呼出白雾顷刻化为强烈寒意刺向面庞。洛玉汝不禁缩紧了脖子,打量起了周围。周遭白茫茫一片,难以辨别身在何地。


严寒似乎存有敌意,势要让洛玉汝知道他们的厉害,鹅毛大雪骤然落下。


厚厚积雪没过脚踝,洛玉汝光是拔出双脚就费了好大一番力。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试图寻一处避雪。


忽见前方暗桠枝杈直冲入天,树枝上似有红色小花傲雪凌霜,终于见到别的颜色了,洛玉汝心下一喜,决定前去碰碰运气。


枯枝之上凝着一层薄薄冰冻,原以为的花也不过是系在枝上的飘飘红带。一女子华裾鹤氅,纤纤素手绕带枝头,似是雪景画中人。


“请问……”


女子并无反应,劲风裹挟着霜雪袭来,乌发乱如丝,她将鬓发绾于耳后,依旧系着飘带。


怕是风雪太大,洛玉汝迎着风雪靠近,“风雪那么大,先找个地方避避吧。”


女子依旧毫无反应,她扬手甩出灵符,周身顿时形成屏障。雪花接触到屏障瞬间凝冻,不消片刻,屏障上已结成厚厚的冻层。


不知怎地,洛玉汝也不觉得冷了,索性跟着避避雪。


直到每根树枝都系上了红带,女子才停下,掌心向外蓄


起灵力打到屏障上。冻层应声而碎,乱琼碎玉洋洋洒洒,煞是好看。


女子拾起倚在树干上的铁锹,一铲一铲地挖出三尺深的方洞。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坛酒,酒坛上系着崭新的红绸,坛身写着“怀仙酿”。


她轻晃坛身,闻得一串咕噜酒响,弯眉笑了。眼中充满对佳酿的期待,漫天风雪也无法冰封眉眼间的柔情。随即女子将酒坛填埋,层层封土、夯实。


风霜逐渐减弱,窝在云层中的天光也微微探出了头。光辉倾泻而下,照在剔透琼枝之上,好似点点碎金熠熠生辉。一番劳作下来,额间难免细汗密布,女子随意擦拭后仰头凝望枯树。


蛾眉曼睩,眉眼含情,在这个冬日里一颦一笑的暖意丝毫不输飘飘红带的张扬。


见她要离开,洛玉汝抬腿跟上,步伐沉重不堪,一步也没有迈出。


低头看去,小腿生出根须,探入雪层扎入土中,褐色根须不断向上蔓延,洛玉汝惊恐想逃,却因根茎深扎,被禁锢在原地。她想求助那名女子,可说出的话语都变为摇晃的枝桠。


最终她的整个身躯长成树干,双臂成为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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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与那棵挂满红带的树合二为一了,手臂酸痛,不时有红带飞扬的刮搔感。洛玉汝竭力晃动身体,试图吸引女子的注意力,终是无用功。


女子越走越远,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根茎竭力深扎,不断延生的根须成了洛玉汝探知世界的唯一方式。她知道哪处的水源更甜,哪处住着虫蚁需要避开,还知道往哪处生长能遇到别的树。


却不知道如何恢复原样,也不知道那名女子去了哪里,她又是否能救自己。


冰雪消融,四季变换。系在枝干上的红带经日晒雨淋,早已褪色。


洛玉汝长得枝繁叶茂,根系发达,而她依旧没有找到脱身之法。有时她真想一根刺穿女子埋在地下的酒坛,干脆一醉方休,说不定醒来后就变回来了。


理智告诉她,既然女子埋了,也就会有挖出来的那天,她只需要等好了。


好在幸运眷顾了洛玉汝,次年冬天,艳阳暖冬,女子出现了。


枝桠簌簌抖动,变得浅灰的红带依旧飘扬。女子抚上树干与老友般低语:“好久不见,多谢你替我保管着那坛酒。”洛玉汝抖得更起劲了。


激动地发抖,终于等到了,有救了;气愤地发抖,来得太迟了,依旧没有注意到她;又略带迟疑,女子的声音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来得太迟了。”女子仿佛听到了洛玉汝的心声,额头抵在树干上,闭眼喃喃,“如今这坛酒已经无用了,我便不将酒挖出来了,多谢你的守护。”


云雾散去,日光洒下。光线照在树枝上,一切宛如旧日重现,又与往日不同。


脸上不见明媚笑容,反倒有一抹化不开的忧愁,她强打精神,凝视桠杈。一缕光恰好落在额前,好似冬阳给予的亲吻,却无法化解开早已冰封的女子。


“原来师尊您在这里啊。”不远处,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跌跌撞撞跑来。


少年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地,站也站不稳,随时都有可能跌倒。


他神情焦急万分,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语速却不自觉加快,“徒儿知错了,徒儿学艺不精,下山试炼反被妖邪所擒,给师尊丢脸了,师尊您罚我吧。不要不理我,徒儿真的知错了。”


原来两人是师徒,八卦果然是最好的镇痛剂,洛玉汝看得津津有味,一时间连求助也忘了。


“你怎么起来了?让你好好休息,怎还只穿了一件单衣就敢到处跑,你还没有康复!”女子急急取出一道符交给少年。


待少年接过灵符,不消片刻身子便暖和了起来,苍白的脸也有了一丝血色。少年立刻扬起笑容,爽朗笑问:“多谢师尊赐符,师尊是原谅我了?”


“我怎会因这种事就恼你。”女子摇摇头,想了想看向埋有酒坛的位置,“我原有一物想赠与你,可天公不作美,今年是暖冬,差了一年份的雪。”


少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定定注视着女子,半晌才行礼致谢。


“临风多谢师尊赠物,若差了一年的雪,那就来年补上。临风愿与师尊明年同淋雪。”


少年笑靥灿若桃花,恍惚间好似春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