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枚 作品
33. 月洞窗
心魔，即贪、妄、痴、执、怨、恨，与修士修为伴生，常在破境之时趁虚而入。
堂内哗然，立即有人反对，“不可能，在望月生前从未听说她生了心魔，这可是她记忆印射的望月秘境。”
从来与谢椿一同阵线的安同醉也有几分迟疑，他低语询问：“阿椿你如何能肯定？据说生了心魔之人，修为停滞不前，心境萎靡不振，如堕泥潭而难自拔，若不能破出心魔，恐怕还走火入魔。可这些症状我并未在阿绿身上看到。”
谢椿蜷起手指，垂下眼睑，似乎也认同了安同醉的一番话。水镜之中，水仙花随风摇曳，于幽暗中舒展身姿。如闻到了淡然花香，谢椿忽而心领神会。
“以符箓压制”五个写在桌案的字替谢椿做了回答。
“原来如此。”安同醉颔首领悟谢椿之意，“她先以符箓将心魔困住，又以未完之符压制了心魔。秘境是阿绿记忆所化，压制的灵符也成了秘境的一部分，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
“宗主，若安同醉所言非虚，那秘境中弟子危矣。”朱邦彦慌张打断，“应当先救出弟子后再议。”
“是非曲直尚未言明，仅凭谢椿一人判断如何服众？”率先反对的长老连连阻止，“朱长老您也是急昏了头，裁云长老横生心魔可是大事，曾经的长老也不行，一旦传出去宗门如何立足。”
堂上贺染青厉声发难：“依严长老看有何高见？”严明泉顿时噤声，摆手示意。
“方颂，接下来问你的事，需如实回答，若有隐瞒，相信戒严堂不介意出点新刑罚。”见方颂点头如捣蒜，贺染青欣慰嗯声，“你如何看待朱长老，又如何看待戒严堂？”
感受到名义上的“师尊”朱邦彦与戒严堂长老安同醉，一左一右死死注视着他。视线如锁链，紧紧缠裹全身，令他动弹不得。
“自，自然万分尊敬。”方颂下意识想磕头，忽想起贺染青的斥责，只好中途停住。
脑袋僵在半空中，视线拼命下移，假意在看地砖，余光却不听话地瞟到左侧白色衣摆。
“审问还是交给我这个专业人士吧。”安同醉俯下身子，目光如炬。
方颂木讷回望，像是想起了极其恐怖的经历，两只手紧张摸了摸脑袋，又摸摸脸庞，忽又确认指甲是否完好。
幻境中遭受一番摧残的方颂最终在无声对峙中败下阵来。
他贪图内门弟子头衔所带来的好处，生出贪念。却胆小怕事，贪而生惧，幻境中动则被打罚正好印证此点，更遑论见了安同醉和朱邦彦早已吓破了胆。
众长老神情不由凝重，吓得方颂愈发不安，他努力将自己卷成一团，想了想还是匍伏在地。直到听见贺染青让他下去，才如蒙大赦战战兢兢退下。
“事已至此，不愿信也只能相信了。”严明泉叹息，“此事仅能有我们知道，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密危险，记得给刚才那弟子一粒丹药。”
“严长老还想喂秘境中的弟子每人一颗丹药吗？”朱邦彦骤然拔高音量，方颂退下后他才找回场子，“别忘了姚家大小姐也在里面，万一用错了药……还是终止秘境试炼为上。”
“如今不是已逝长老突生心魔那么简单了，现在是她的秘境将试炼弟子卷入心魔幻境！宗门当即要做的就是封锁消息！”严明泉不甘示弱，立刻呛声回道。
两人僵持不下，在贺染青的安排下进行玉牒表决。朱、严二人分别代表青黄两色，其余长老向玉牒注入灵力投票。
明黄引领，天青奋起直追，票数不差分毫，最关键的一票落在了谢椿手中。
见是谢椿，朱邦彦瞬间明白他没希望了，愣是一声不吭坐回椅子上。果不其然，谢椿注入灵力点亮玉牒，一抹青绿在掌心跃动。
与章沁绿最为熟悉的三人，皆同意严明泉的作法。严明泉面露得意，羊角胡似要翘上了天。
逝者已矣，又何必被身后名所拖累。
啪啪。朱邦彦面露喜色，撑起圆润的身体走到水镜边，抚掌大笑：“姚小姐醒过来了！”
水镜泛起涟漪，盛满众人目光，托起秘境之事。
一大口冷气入喉，姚玉衡呛得直咳嗽，连喷出来的气都带着冷意。她直起身子略带歉意地捂嘴，比嘴唇更凉的是冰似的手指。
“洛师姐，焦师姐……我这是怎么了？”姚玉衡感觉自己说话都能吐出冰渣，“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又黑又冷……”
见众弟子都好奇打量自己，姚玉衡不禁往洛玉汝身侧躲了躲。人群忽然爆发强烈欢呼，人人都说着“醒了，终于醒了”“我们战胜了心魔”。
洛玉汝轻拍着姚玉衡后背，安慰道：“没事了。师姐给你喂了凝神丹后，你一直没醒来，我怕你出事，用凝冰阵结了点冰团子喂给你。”洛玉汝特意隐去其肉身所经历的险事，只怕其会应激。
“我梦到小时候了。”姚玉衡半眯着眼，享受着洛玉汝的安抚，声音忽然变得悠远，“祠堂里好黑。点上蜡烛反倒更可怕了，像猛兽的两只眼。就这样一直盯着我，看我哭、闹，一直看着我……”
此言一出，喧闹的弟子们也安静下来，定定看着他们心中本应高高在上的姚家小姐。
向焦闻星递去眼神，得到允肯后，她轻轻放开姚玉衡说道：“试炼还没有结束，打起精神来。若感觉不适，就地提神运气试试。”
天色渐白，洛玉汝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她将弟子按照轻、急、重分为三类，状况轻的弟子能自行打破心魔幻境醒来；状况为急的弟子需要监管注意；若弟子状况重，则会捏碎其玉牒，送出秘境。
姚玉衡的状况在急、重两项中反复变动，成为最后清醒的人。本来以为所有人醒后，此关试炼将结束，照现状看来，她的猜想并不正确。
“师妹，你还记得最后看到了什么吗？”
“我很害怕，想着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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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倒烛台，一把火烧了祖宗牌位，这样家主就会放我出去了。”姚玉衡回想起来仍一阵后怕，如幼童般咬着指甲，“我还没行动，只听见咔咔声，砸眼间整个祠堂结满了冰，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轮到洛玉汝不好意思了，她咬咬舌尖，视线飘忽着。心魔幻境中的冰封多半由她喂的冰团子引起。焦闻星嗔怪瞪视洛玉汝，当时她就反对洛玉汝喂下冰团，万一噎着了可不得了。
“也多亏了你想出此等怪招，竟能深-入心魔幻境。师妹，如今你的修为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洛玉汝回以微笑，欣然接受。弟子间的窃窃私语忽然变大，没有象征结束的奖励环节意味着尚未结束，不安悄然蔓延，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又哪里甘心自行脱离秘境。
霞光万丈，从月洞窗中照进，镇住一片喧哗。
众人习惯了昏暗，霞光刺得眼睛生疼。洛玉汝抬手挡住光芒，阳光又从指缝中挤了进来。
她眯着眼看太阳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崖边斜松照得只剩一竖黑色剪影，全然不见根根松针镀金时的傲然。
还是日落时的松树好看，洛玉汝闭上眼睛，试图适应霞光。晨曦覆上眼睑，明明眼前仍是黑暗，却又好像透过黑暗看到了光。
洛玉汝霍然睁眼，快步走到月洞窗前，双手撑着窗台直视朝霞。焦闻星在身后叫道：“快下来，小心摔出去。”
“我问个傻问题，太阳是从东边升起吧。”洛玉汝保持动作不变，回头露出难解笑容。
弟子间的耳语声更盛了，就差明说洛玉汝疯了。焦闻星一个眼刀飞去，众人齐齐闭嘴，暗自咽下唾沫。
“东升西落，当然是东边了。”
“这里朝东？”
“月洞窗为赏月而设，通常朝西……”焦闻星眼中闪过游移，她明白洛玉汝的意思了。上前与其并肩，问道：“你确定吗？”
“不大确定。我只知道日落也是这边，日出也是。”太阳高升，忽被山峦遮挡，照得人红光满面的灼热陡然消失，适时而过的风带来一丝凉意。
洛玉汝迎风断定：“或许从我们进屋时便落入了幻境。”
“众弟子听令，时刻警惕，不要掉以轻心。”焦闻星如临大敌，焦急嘱咐。
此时的她们与看不见的敌人斗争着，稍有不慎可能就无法真正从幻境中醒来。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洛玉汝自问着踱步，她走到补齐的灵符前，凝神思索。
据符修弟子所言，灵符没有问题。洛玉汝对着看不懂的灵符百思不得其解，眉头几乎要拧成一团，忽而听见姚玉衡低声埋怨。
“师姐给我喂的冰团子也太凉了，都已经凉到心口了，感觉像心口塞满了雪。”姚玉衡不断呵气，试图变暖和点，察觉到洛玉汝的注视，她不好意思地连声道歉。
“马上就让你暖和起来。”洛玉汝扬眉一笑，掌心传来热气，似有火光闪烁。
堂内哗然，立即有人反对，“不可能，在望月生前从未听说她生了心魔，这可是她记忆印射的望月秘境。”
从来与谢椿一同阵线的安同醉也有几分迟疑，他低语询问：“阿椿你如何能肯定？据说生了心魔之人，修为停滞不前，心境萎靡不振，如堕泥潭而难自拔，若不能破出心魔，恐怕还走火入魔。可这些症状我并未在阿绿身上看到。”
谢椿蜷起手指，垂下眼睑，似乎也认同了安同醉的一番话。水镜之中，水仙花随风摇曳，于幽暗中舒展身姿。如闻到了淡然花香，谢椿忽而心领神会。
“以符箓压制”五个写在桌案的字替谢椿做了回答。
“原来如此。”安同醉颔首领悟谢椿之意，“她先以符箓将心魔困住，又以未完之符压制了心魔。秘境是阿绿记忆所化，压制的灵符也成了秘境的一部分，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
“宗主，若安同醉所言非虚，那秘境中弟子危矣。”朱邦彦慌张打断，“应当先救出弟子后再议。”
“是非曲直尚未言明，仅凭谢椿一人判断如何服众？”率先反对的长老连连阻止，“朱长老您也是急昏了头，裁云长老横生心魔可是大事，曾经的长老也不行，一旦传出去宗门如何立足。”
堂上贺染青厉声发难：“依严长老看有何高见？”严明泉顿时噤声，摆手示意。
“方颂，接下来问你的事，需如实回答，若有隐瞒，相信戒严堂不介意出点新刑罚。”见方颂点头如捣蒜，贺染青欣慰嗯声，“你如何看待朱长老，又如何看待戒严堂？”
感受到名义上的“师尊”朱邦彦与戒严堂长老安同醉，一左一右死死注视着他。视线如锁链，紧紧缠裹全身，令他动弹不得。
“自，自然万分尊敬。”方颂下意识想磕头，忽想起贺染青的斥责，只好中途停住。
脑袋僵在半空中，视线拼命下移，假意在看地砖，余光却不听话地瞟到左侧白色衣摆。
“审问还是交给我这个专业人士吧。”安同醉俯下身子，目光如炬。
方颂木讷回望，像是想起了极其恐怖的经历，两只手紧张摸了摸脑袋，又摸摸脸庞，忽又确认指甲是否完好。
幻境中遭受一番摧残的方颂最终在无声对峙中败下阵来。
他贪图内门弟子头衔所带来的好处，生出贪念。却胆小怕事，贪而生惧，幻境中动则被打罚正好印证此点，更遑论见了安同醉和朱邦彦早已吓破了胆。
众长老神情不由凝重，吓得方颂愈发不安，他努力将自己卷成一团，想了想还是匍伏在地。直到听见贺染青让他下去，才如蒙大赦战战兢兢退下。
“事已至此，不愿信也只能相信了。”严明泉叹息，“此事仅能有我们知道，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密危险，记得给刚才那弟子一粒丹药。”
“严长老还想喂秘境中的弟子每人一颗丹药吗？”朱邦彦骤然拔高音量，方颂退下后他才找回场子，“别忘了姚家大小姐也在里面，万一用错了药……还是终止秘境试炼为上。”
“如今不是已逝长老突生心魔那么简单了，现在是她的秘境将试炼弟子卷入心魔幻境！宗门当即要做的就是封锁消息！”严明泉不甘示弱，立刻呛声回道。
两人僵持不下，在贺染青的安排下进行玉牒表决。朱、严二人分别代表青黄两色，其余长老向玉牒注入灵力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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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是谢椿，朱邦彦瞬间明白他没希望了，愣是一声不吭坐回椅子上。果不其然，谢椿注入灵力点亮玉牒，一抹青绿在掌心跃动。
与章沁绿最为熟悉的三人，皆同意严明泉的作法。严明泉面露得意，羊角胡似要翘上了天。
逝者已矣，又何必被身后名所拖累。
啪啪。朱邦彦面露喜色，撑起圆润的身体走到水镜边，抚掌大笑：“姚小姐醒过来了！”
水镜泛起涟漪，盛满众人目光，托起秘境之事。
一大口冷气入喉，姚玉衡呛得直咳嗽，连喷出来的气都带着冷意。她直起身子略带歉意地捂嘴，比嘴唇更凉的是冰似的手指。
“洛师姐，焦师姐……我这是怎么了？”姚玉衡感觉自己说话都能吐出冰渣，“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又黑又冷……”
见众弟子都好奇打量自己，姚玉衡不禁往洛玉汝身侧躲了躲。人群忽然爆发强烈欢呼，人人都说着“醒了，终于醒了”“我们战胜了心魔”。
洛玉汝轻拍着姚玉衡后背，安慰道：“没事了。师姐给你喂了凝神丹后，你一直没醒来，我怕你出事，用凝冰阵结了点冰团子喂给你。”洛玉汝特意隐去其肉身所经历的险事，只怕其会应激。
“我梦到小时候了。”姚玉衡半眯着眼，享受着洛玉汝的安抚，声音忽然变得悠远，“祠堂里好黑。点上蜡烛反倒更可怕了，像猛兽的两只眼。就这样一直盯着我，看我哭、闹，一直看着我……”
此言一出，喧闹的弟子们也安静下来，定定看着他们心中本应高高在上的姚家小姐。
向焦闻星递去眼神，得到允肯后，她轻轻放开姚玉衡说道：“试炼还没有结束，打起精神来。若感觉不适，就地提神运气试试。”
天色渐白，洛玉汝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她将弟子按照轻、急、重分为三类，状况轻的弟子能自行打破心魔幻境醒来；状况为急的弟子需要监管注意；若弟子状况重，则会捏碎其玉牒，送出秘境。
姚玉衡的状况在急、重两项中反复变动，成为最后清醒的人。本来以为所有人醒后，此关试炼将结束，照现状看来，她的猜想并不正确。
“师妹，你还记得最后看到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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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洛玉汝不好意思了，她咬咬舌尖，视线飘忽着。心魔幻境中的冰封多半由她喂的冰团子引起。焦闻星嗔怪瞪视洛玉汝，当时她就反对洛玉汝喂下冰团，万一噎着了可不得了。
“也多亏了你想出此等怪招，竟能深-入心魔幻境。师妹，如今你的修为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洛玉汝回以微笑，欣然接受。弟子间的窃窃私语忽然变大，没有象征结束的奖励环节意味着尚未结束，不安悄然蔓延，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又哪里甘心自行脱离秘境。
霞光万丈，从月洞窗中照进，镇住一片喧哗。
众人习惯了昏暗，霞光刺得眼睛生疼。洛玉汝抬手挡住光芒，阳光又从指缝中挤了进来。
她眯着眼看太阳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崖边斜松照得只剩一竖黑色剪影，全然不见根根松针镀金时的傲然。
还是日落时的松树好看，洛玉汝闭上眼睛，试图适应霞光。晨曦覆上眼睑，明明眼前仍是黑暗，却又好像透过黑暗看到了光。
洛玉汝霍然睁眼，快步走到月洞窗前，双手撑着窗台直视朝霞。焦闻星在身后叫道：“快下来，小心摔出去。”
“我问个傻问题，太阳是从东边升起吧。”洛玉汝保持动作不变，回头露出难解笑容。
弟子间的耳语声更盛了，就差明说洛玉汝疯了。焦闻星一个眼刀飞去，众人齐齐闭嘴，暗自咽下唾沫。
“东升西落，当然是东边了。”
“这里朝东？”
“月洞窗为赏月而设，通常朝西……”焦闻星眼中闪过游移，她明白洛玉汝的意思了。上前与其并肩，问道：“你确定吗？”
“不大确定。我只知道日落也是这边，日出也是。”太阳高升，忽被山峦遮挡，照得人红光满面的灼热陡然消失，适时而过的风带来一丝凉意。
洛玉汝迎风断定：“或许从我们进屋时便落入了幻境。”
“众弟子听令，时刻警惕，不要掉以轻心。”焦闻星如临大敌，焦急嘱咐。
此时的她们与看不见的敌人斗争着，稍有不慎可能就无法真正从幻境中醒来。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洛玉汝自问着踱步，她走到补齐的灵符前，凝神思索。
据符修弟子所言，灵符没有问题。洛玉汝对着看不懂的灵符百思不得其解，眉头几乎要拧成一团，忽而听见姚玉衡低声埋怨。
“师姐给我喂的冰团子也太凉了，都已经凉到心口了，感觉像心口塞满了雪。”姚玉衡不断呵气，试图变暖和点，察觉到洛玉汝的注视，她不好意思地连声道歉。
“马上就让你暖和起来。”洛玉汝扬眉一笑，掌心传来热气，似有火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