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以我之命

“饕餮,你跟她说这么多干什么?忘了使者的吩咐了吗?”


一道声音像是从隐遁的地底钻出,浑厚朴拙,带着隐隐不悦。


饕餮如蒙大赦地扑过去,“门兽,你怎么才来啊,这个女人要强闯玄黄境!”


槲月被它这转瞬变脸的功夫惊了一瞬,捏紧鞭子四下环视,却见眼前虚空中缓缓浮起一道冷青色的影子,像是从水雾中浮现面容,在飘渺烟雾中化出真身,一寸寸胀大的影子逐渐将她的影子埋进阴暗中,冷冽的光一瞬闪过她,照亮了她清丽的脸。


那道影子长大数丈,才缓缓化为一扇青铜大门,沉默地矗立在她的面前,将她衬得像是一个虔诚的朝圣者,面对着大门忏悔自己的罪孽。


“强闯?”那门无口无眼,却自有一股威压从青铜花纹上渗透出来,“吃了这么多,连只狐狸都打不过,你也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你是一扇门,当然不知道我们神兽的苦楚了,”饕餮切了一声,又神气地转过头来面对着她,全然不复刚刚颓丧之态,“别扯那么多了,这门后才是前往玄黄境的道路,想进玄黄境就要留下一样东西。”


门兽淡淡补充道:“狐生九尾,当是上佳补品,自数千年前我二人被安排在此处起,你是第二个走到这里的人,那便……给你行个方便,我也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割下八条尾巴进献与我,我便放你进去,如何?”


他在谈及“八条尾巴”时,甚至像是在惊叹于自己的善心。


你看,只要你八条尾巴,没让你把九条尾巴一块交上来,再把那身狐皮拿去做个大氅,已经很仁慈了。


九尾狐族一脉渊源已久,可惜本就脉源稀少,越山凋零后,恐怕天上地下也就只剩她这么一只九尾狐了。


这门兽还挺会给自己找饭吃。


饕餮甚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以前可从未有过这种好事,竟然只要她八条尾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啊?”


门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说你多长点脑子吧,那么大的身子全长了肥肉了,你忘了使者说……”


说了一半,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他咳了一声闭上了嘴。


槲月怒极反笑:“怎么,我还得对你们的手下留情感恩戴德了?”


她一只手抽出墨鞭,看着高逾数丈的青铜大门,那里像是一堵墙,一堵丝毫不漏风的墙。


“哎,”门兽满意地吁了一声,声音多了几分油滑,“你这样想就对了嘛,毕竟没准以后还能共事,彼此留个余地也好便宜行事啊。”


共事?


他的语气仿佛这门后面藏着一个笑得温润的,身穿长袍的官人,只待招招手将她诱入其中,便将她一口吞吃入腹。


槲月似笑非笑地缓缓将手负在身后,“好啊,那就有劳门兽大人了。”


门兽大喜过望,周身骤然抽条出阴紫暗青交杂的触手,像是藤蔓蜿蜒,那触手像是由于过度兴奋而剧烈颤抖,轻轻摇动着曲曲折折浮空向她缓缓探来。


就在那触手即将碰触到她的身体之时,有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


门兽大惊,下意识缩回触手藤蔓,却见那手像是铁钳一般掐得死紧,白的不正常的修长骨节之间猛地燃起一轮绀青色火焰,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染透了那阴紫色的藤蔓。


浮起的火光后映照出一张白皙的面容,跳动的火光在他脸上打下一轮暗光,长睫打在下眼睑上,高耸的鼻梁透出鸦青阴影,使他浑身洋溢着令人胆寒的煞气。


“你要割谁的尾巴?”


他声音低哑,带着微微磁性,随着他的动作,那火焰一把燃透了门兽的触手。


门兽骤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啊啊啊啊——什么东西,竟敢伤本神!”


“时临?”槲月愣了一秒,下意识地接住因为脱力而向后倒去的时临,细细的胳膊将他拢在怀里。他强行化作人形,面如金纸,在接近眼角的部位甚至有密密麻麻的鳞片一路蜿蜒进他的发鬓,头上断裂的龙角亦正可怜地耷拉着,“巫医说你不能化人形。”


这句话说完,她的眼圈就红了,一双手无意识地在他冰凉的手上反复摩梭,似乎是企图以此让他的体温升高。


时临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怕。”


“谁害怕了,”槲月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抱怨道,却又软了声音,“你化为原型吧,我可以应付的。”


时临低低冷笑一声,苍白的面皮也浮起一个笑,“可以应付就是指你能拿自己的八条尾巴,换我一条生路,是吗?”


积攒了数日的灵力,才换来一个化形的机会。


他不想看到她受任何伤,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谁。


她应该好好活着。


“你们郎情妾意的跟我这演上了?你今日若是不肯留下尾巴,那就原路返回吧,”门兽捂着自己灼伤的藤蔓,瞟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时临,轻蔑地笑了笑,“我听出来了,你要救他,这家伙中了摄魂弓是吧?瞧着也没几天了,那我也明白告诉你,玄黄境内确实有救他的办法,若你踏出此处,他必死无疑。”


槲月垂下眸,轻轻抚着他漫着凉气的脸颊,语气中有几分欲言又止,“你相信我,我死不了的。”


“我不相信,”时临的眼珠有几分眷恋地在她脸上定定地划过,又笑了笑,“阿朝,我知道我为你中了摄魂弓,你很愧疚,可是愧疚不代表你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你不欠我的,你明白吗?”


她听见这句话,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瞬。


紧接着一个冰凉的圆片就塞进了她的手心。


“这是我的逆鳞,烛龙逆鳞是千年难遇的至宝。”


烛龙贴在她的耳边耳语。


槲月有些生气,语气冷了下来,语速很快:“用不着你在这牺牲自我。”


“不过是个鳞片罢了,”他语气轻松,“等我好了还能再长十个八个的。”


她再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时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你没了逆鳞就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她的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尖刻,在他的印象中阿朝并不是一个喜欢乱发脾气的人,看来真的是气急了才会如此。


“你现在做不了什么事,就好好给我呆着吧,我会救你的,时临。”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硬邦邦的就要将他平放在地上。


时临的视线在她冷硬的下颌线来回扫视了几遍,周身传来的无力感让他感到一丝焦躁,他的桃花眼出现了一丝龟裂,额角的鳞片开始轻轻颤动。


须臾,他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只是既然他想要尾巴,那我们便自己割给他,”时临声音嘶哑,“否则他动手,恐怕痛的要死,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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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疼吗?”


槲月见他高昂的眼角裂开一条缝,其中涌出了一条滚烫的河流,顺着他的发鬓一路淌到耳后,倒在她冰凉的手心。


像是也轻轻挠了一下她的心尖。


她长睫微动。


门兽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哎,这才对嘛,既然你们想自己动手,那我也不受这个累了。”


言毕青铜中央便缓缓张开一张红色的嘴,像是涂满了诡异的颜料口红,那嘴唇甚至还有几分风情。


她此刻却无暇观赏门兽这份违和的风情,只是从腿侧抽出一把短匕,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踏。


踏。


长久的沉默之后,她站定在那张嘴前,高高扬起了匕首。


对准自己身后九条雪白飞舞的尾巴。


银光一闪——


“啊——”


一声划破天空的惊叫,让已经卧下的饕餮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霎时阶梯都震了三震,他悚然望去,却见那张红色的嘴已然闭上,可槲月举着匕首的手还未落下,她身后九条尾巴完好无损!


可那条烛龙却已然不知死活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坠地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槲月愣愣地看着那张已然闭上,充满餍足的嘴,骤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扔掉短匕,向前一步猛地抓住那张嘴,“你给我吐出来!我们说好了是尾巴,你为何吞下他的鳞片!”


门兽却不管那些,声音中充满兴奋,“这鳞片是什么东西?灵力竟然如此精纯,吃一片便可精进修为!”


槲月却仿佛一只即将出鞘的利剑,浑身气势暴涨,抽出鞭子,眼眶发红地沉声道:“还来,否则我拆了你这破门!”


如果说她刚刚还是一个浑身油滑、好说话的小姑娘的话,那此刻她便化身只知杀戮和抢夺的野兽,只待狠狠咬上一口,非得撕下一块骨血不成!


她闪电般挥起鞭子,那墨鞭带着刺破空气的猎猎之声,几乎是不要命般向那还未缩回的嘴狠狠抽去。


在一声杀猪般的尖叫之后,那门兽的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啊啊啊啊——”


霎时间地动山摇,数丈高的大门开始摇摇欲坠,发出卡拉卡拉的晃动声,将阶梯都晃得几乎要断开。


槲月却像没感觉到那阵晃动一般,浑身怒意暴涨,只觉得热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燃成一堆灰烬,下一秒便丹田一凉,浑身猛地爆出金光,万道金光像是带了眼睛一般,齐齐向那门轰去,巨门沉重,金光击打在巨门身上的声音像极了鼓乐声,霎时化为一种极为规律的入阵曲。


“咚,咚咚咚……”


伴随而来的是门兽充满痛苦的尖叫声,那尖叫声甚至极为尖细,不像公兽,倒像是个——女人!


雾气散去,巨门寸寸挛缩,霎时缩为一个五尺左右,身形宽厚的女子,横眉怒目,一副朝天髻瞧着她平添几分气势。


只是那女人嘴角溢血,浑身狼狈。


“你,你居然……”门兽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喘息半晌便骤然一口将那鳞片吐了出来。


槲月袍袖一拂,便将那鳞片没入时临身躯,他死白的脸色这才恢复了一分颜色。


槲月愣愣地看着他的脸,好像才找回自己的体温,浑身的血都凉了,像是失去力气一般,她向后退了一步,下一秒直挺挺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