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鹊 作品

5. 秋意浓(四)

闻渊抱着双臂靠在影壁上,“朱雀门之变后,他生了场大病,强弩之末到最后唯独不记得你了。”


简短的几个字,薛见微费了一会功夫,才轻声重复道:“唯独?”


“他这一路艰辛得很,只有贴身的内官才知道个中缘由,前些年武国公请了位方士,使了好些法子,记忆没有召回,人反而吐血不止,那方士说他的一缕魂魄丢在了和光三十七年,强行唤回只怕化作一具行尸走肉,朝堂上虎视眈眈的不少,如今也只能这么荒腔走板地将就下去了。”


闻渊带有训斥之意,“永宁年间的太平,你我皆知来之不易,我特地来叮嘱一句,前尘往事随风而逝,有些事错过就错过了,正是得益于此,你才能活到现在。薛见微,感情误事,咱们在这上头吃了不少苦头,倘若当年不是你,大家也不会沦落至此。”


他目光如炬,居高临下审视着薛见微,静静等着她开口。


薛见微并没有为自己准备辩词,她顺从地点头,“你教训的是,我都明白。”


这确实是束手无策的事情,她在闻渊面前永远也没有资格理直气壮。


“言至于此,你好自为之吧。”闻渊倚身而去,又折回身子嘱咐一句。“就当是为了你的孩子吧,为人父母,也要为其计较长远。你了解他的脾性,积云观一面后患无穷,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薛见微的心思仍然留在上一段话中。


“他......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此话一问出口,她又觉得十分可笑,如若不是这个理由,自己又怎可能安然无恙地在这里同闻渊好好说话。


薛见微哑然,这么多年的狂风骤雨,斯人已逝,恨也好爱也罢,他倒是投胎转世般忘了个干净彻底,只留下她一人独身在这苦海里煎熬么?


闻渊终究心有不忍,他默了一会,“你猜,他要是没忘记,怎会愿意来皇陵祭祀?不过,我瞧着那孩子机敏得很,言行举止间有几分他当年的风采,你更需小心行事。”


你看,就连只见过一面的人也能一眼就看出来这点令人遐想联翩的关联,薛见微如何能放心薛禾进入帝都?


她停滞了片刻,怅然道:“她本应该大大方方唤你一声姨夫。”


闻渊离去的身形一顿,他侧过头,背着身子举起手臂略微一点,算是招呼。


湿气寒重,薛见微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街上的梆子声传来,她才醒神伸手捂住发凉的脸颊。


空中浮沉香气和泥土腥气,伴随着花枝的零零碎碎飘在脸上。看样子终于要下雨了。雨一下,天儿就真的要寒下来了。


她一转身,猛然发觉不远处花架下立着一人影。


量是夜色如墨,只有月华做灯,薛见微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那人。


不知他是何时站在那里的。


既然过往云烟,他全然不记得了,薛见微也不用瞻前顾后,她压下心底的纷杂,行事从容行了一礼,“见过大人。”


入了秋的花架只剩下了些藤蔓,包裹着李承冕的身影,就连他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他今夜无眠,哪怕服用了几颗清心丸也无济于事,辗转反侧之际索性起来秉烛夜游,正好撞见发愣的薛见微,那人犹如站桩般一动不动,他也跟着耐下性子静候在花架里。


李承冕觉得很不对劲。


从见着这人的第一眼,自己的一颗心放在酒糟里浸了个透,晕乎乎又带着粗糙的沙砾感。


犹如贪光的飞蛾,欲罢不能。


想来淮王还未曾揭露自己的身份,李承冕便也不说破,他微一颌首,“娘子夜来兴致甚好,亦或是心中有事?”


若是旁人来说,本是一句普普通通的问候。


偏偏此时夜色深沉,李承冕一双眼眸宛若霜降,带着猎豹的敏捷,闪烁着明察秋毫的光芒。


薛见微本就心神不宁,她脸色微变,硬撑着回道:“大人说笑了,菩萨在上,我万不会说谎,今日前往积云观确实为了祈福求神,误伤大人实属不该,大人您若是疑心我,尽管来审,我自是问心无愧。”


她一口气说完,正欲退下,却见李承冕一个侧身,截住薛见微的去路。


“你在怕我?不,应该说,从在长街上见到,你就在躲我。”


李承冕斜晲一眼薛见微,声色凌然道:“你去积云观拜哪一方神仙,祈哪一钟福泽?”


“身为大荀朝子民,自当首先恭拜紫薇大帝,为天子祈福,保佑一朝太平。”


薛见微耍了个聪明。


“首先”二字便可以轻松抹去她今日在菩萨面前祷告的名讳,留下半真半假的目的成为她的挡箭牌---“拍马屁”。


她知道李承冕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为了趁早摆脱眼下这尴尬的境地,索性佯装忧心忡忡,哀叹道:“我特地去祈求送子娘娘,求她保佑天家麟趾呈祥,明珠入拿,尽早开枝散叶。”


永宁帝登基以来,中宫无主,亦不曾纳妃,自然也没有子嗣,而民间的传闻众说纷纭,免不了一些风言风语。


李承冕冷哼一声道:“你操的心还挺多。”


“大荀的子民无一不爱护敬仰皇帝,自然会牵挂得多一些,难道大人不这么想么?”


李承冕双眸压低,“妄议朝臣,按律法应当刑戒。”


点到为止,薛见微可不傻,她又规规矩矩行了一大礼,“那就劳烦大人,借过一下。”


李承冕闻声一动不动,冷漠地目视着薛见微,薛见微甚至还能轻松地勾起唇角,浅笑着回望过去。


片刻的沉默之后,李承冕侧身错开半步,薛见微抓住那一刹那的缝隙,从李承冕的身前跻身而去。


晚风拂动,掀起薛见微的发丝,撩过李承冕的下颌。


又是那种熟悉却陌生的感觉萦绕上心头。


那种伴随着自己稍纵即逝的怅然是什么?永宁六年的深夜,李承冕想尽办法,求神问鬼依旧未能解开这道谜题。


不过他有一种预感,答案应该快了。


和光三十七年,一定与自己脑海中的空白脱离不了干系。


他抬眸看了眼夜空中几近圆满的银盘,三日,杀害陈继广的真凶捕获后,他一定要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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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可真是好不热闹,薛见微绕开王府内可能会遇见李承冕的大路,拐来拐去才进了别院,一抬头,院里已经立着一人,眉头紧锁等得焦灼万分。


该说不说,这两人还真是有几分相似。


她朝院子里看了眼,并未有异样,看样子薛禾应是等不及已经先睡下了。


“车马已经候在小东门了,另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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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下人先去庄子打理。书院那边我回头亲自去说,你今夜就得走。”李昇眼含歉意,“是我消息延误,他此番亲自来瞿州,是为了将彭氏追封迁入皇陵与父皇合葬。不知为何今日在积云观碰到了陈继广被害,听说你还和他的贴身侍卫打了一场?”


李昇语速极快,却发觉薛见微异常的冷静。


她压低声音问道:“你从未告诉过我,李承冕失忆了。”


“什么!”李昇大吃一惊,“什么叫做失忆了?此言是为何意?”


薛见微仔细打量了李昇一番,看样子不像是假装,“他的贴身侍卫,是闻渊。”


“他收了个阉人做侍卫?我记着他身边的人不都是武国公一手安排的么?闻渊居然没有当下取了你性命,你也真是侥幸至极。”


薛见微语气苦涩不堪,“也许这么多年,大家都成长了不少。闻渊说朱雀门之变后,李承冕生了场大病,醒来后便失去了关于我的记忆。”


她扯动嘴角,连笑容也沾染万分酸楚,“可笑吧,我一腔恚怒怨怼,到头来居然全是一场空,李昇,他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我了。”


“难怪!难怪......”


他尝试着开解道:“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你再也不用担心薛禾的未来,将过往都翻篇重新开始,这对大家来讲都好。”


深夜的风无孔不入,钻进薛见微的骨子里,在每一个柔软的缝隙兴风作浪。


薛见微两眼空洞,没有焦点愣愣地探向夜幕的圆月,声色犹如山涧,“李昇,你知道的,我永远也不可能重新开始。”


李昇深吸了一口气,上一次见她如此失态是什么时候?似乎已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伸手按住薛见微发颤的肩膀,柔声道:“别怕,无论如何我都陪着你,眼下天快亮了,咱们收拾收拾,趁着今夜无事,先避避风头。”


薛见微昂着头闭上双眼,再一睁开,方才的失控荡然无存,她又恢复了清明,一双小鹿般澄澈分明的眸子刹那间散发出锐不可挡之气。


“既然如此,我要让薛禾入秋学。这广阔的天地,薛禾更应该另有一番作为,一切都不应成为她的阻碍。”


“甚好!甚好!”李昇拍了拍薛见微的肩,正欲开口,西北方位忽而发出怪异的亮光,几乎要将整篇夜幕撩开,从撕裂的口子发出一缕耀眼的红光,灼亮两人的脸庞。


“走水了!”


“有刺客!”


西北方位,正是李承冕夜宿之处。


屋檐上数十个黑色的身影纠缠在一起,为首一人受了重伤,一柄长刀招式拖泥带水,看样子是撑不了几下。


下人们吵吵着奔走,呼喊声哭叫声混在一片,薛见微皱着眉想起方才被忽略的重点,“你说白日遇害的人叫陈继广?”


李昇匆匆一点头,张了张口,看了薛见微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薛见微明白,淮王府有没有护卫府兵,不重要。但不能让李承冕察觉淮王府有抵御外敌的能力,很重要。


一个圈禁的王爷,皇帝在此受伤,必然无法向宫里交代,可若为了护驾,即便几个护卫也可以大做文章。


薛见微一个眼神制止李昇,“你不能出面,赶紧回去。”


她抖开软剑,飞身上梁,“替我照顾好薛禾,我去会一会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