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独幽 作品

64. 母亲

沈持玉朝着人来人往的码头看了一眼,便挽着沈纾晚的手上了马车。


沈府内,沈太傅背着手在廊下来回踱步,时不时张望着门口的方向,身后的管家不停地劝说他回屋休息,沈太傅嫌他啰唆狠狠瞪了他一眼。


直到婢女来报姑娘已经入府了,沈太傅立即转过身走回堂屋,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阔别三载,沈持玉再次踏入沈府,看着熟悉的一砖一瓦,心中竟生出几分近乡情怯之感,原本匆匆的步履也慢慢缓了下来。


她在荣华堂前止步,仔细整理了仪容,许是许久等不到人,沈太傅背着手探出头来,恰与檐下的沈持玉四目相对,看到外祖父日渐苍老的面容,沈持玉喉头哽咽,顿时红了眼眶,低低唤道:“外祖父——”


原本威严整肃的老人家,听到外孙女儿的呜咽,刻意端着的那张脸再也冷不下去,微微偏过头挤掉了眸中的一丝湿意,刻意放大了声音道:“回来也不知道提前知会一事儿,信都不捎一个!”


老人嘴上埋怨,望着沈持玉的目光却是殷切欢喜的,见她模样清瘦,又蹙着眉道:“可是南方的饮食不合口味?”


沈持玉摇了摇头,上前搀着外祖父的胳膊,笑道:“是孙女实在太想念外祖父了。”


老人抿了抿唇,回头就对官家道:“快让厨房准备些持玉爱吃的饭菜,暖房里那些果子也都拾掇干净拿过来。”


要说沈太傅与她哪一点最合得来便要属种菜这方面了,自打幼时沈持玉在宫中见到了御膳房特意为皇室建造的暖房便惦念不已,后来便将这想法说予外祖父,她以为外祖父会反对,毕竟建造暖房造价不菲,寻常富贵人家顶多弄个暖房种种花草,偏偏她要用来种菜。


外祖父平日里就颇喜欢侍弄花草树木,自打建了暖房之后竟和沈持玉一道儿研制起反季节果蔬,不仅在沈府内建造了暖房,甚至在骊山脚下专门置办了一处别院,引山上的温泉水来种植果蔬。


沈持玉不在京城的这些年除了府上的花匠便是沈太傅在养护这些植物,平日里就算是王孙贵戚来府上,沈太傅都不舍得拿来招待他们。


跟在身后的沈纾晚不由笑道:“看来这下我有口福了。”


沈太傅这才看到后面相携而来的沈纾晚和刘令军,笑着招呼二人进屋说话。


晌午的一顿饭吃得很是开心,沈持玉已有三年未曾感受过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用饭时比往日多吃了些,谁知饭罢便觉得胃有些胀,沈太傅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送别了沈纾晚夫妇后,便要她陪着自己一同在院中走走。


沈持玉本也不是话多之人,沈太傅也不甚健谈,但老人家关心外孙女在外过得好不好,不停询问她在奉化的境况,沈持玉自是报喜不报忧,回来之前又特意叮嘱过下人,各个嘴巴都严实,与她一般只说些好的。


唯独在太湖遇到水匪之事,沈持玉有些踟蹰不知该不该讲,毕竟此事与母亲有关,她几欲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路上她已得知外祖父前不久刚生了一场大病,大夫交代过不可受刺激。


此事还需缓缓。


沈太傅不是糊涂人,自然从孙女的神情中瞧出了不寻常,待孙女离开后特意叫来了张嬷嬷询问缘由,张嬷嬷犹豫再三还是照实说了。


果然,当沈太傅听说持玉在太湖遇水匪,又找到了银妆之后,神情大变,身子也跟着摇摇欲坠,在管家的搀扶下先是仔细询问了经过,又命人带来了银妆。


回到自己院子的沈持玉也见到了奶娘赵嬷嬷,此前原本赵嬷嬷要随持玉一同去奉化,但临行前旧疾复发无法前行便留在了京城。


赵嬷嬷原是沈碧梧的贴身婢女,后来做了持玉的奶娘,与银妆算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听闻沈持玉在船上见闻后同样心绪难平。


沈持玉心中茫然,她鼻子发酸,嗫嚅道:“嬷嬷,你说母亲是不是很可怜,她至死都不知自己所托非人,拼了命地想要生下爱人的孩子,结果对方却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最后还落得难产而死,你说她若是知晓了真相,会不会后悔生下我。”


她说这些话时语气分明的嘲讽,面上涌动的是自厌自弃之色。


她的声音很低,若不是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赵嬷嬷怕是根本就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不是的,好孩子不是你想的那样。”赵嬷嬷上前一把揽住沈持玉,将她搂在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安抚她的情绪。


沈持玉一直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终于爆发,泪水一滴滴打湿眼眶,她心中唯有茫然,一腔悲愤与厌恶尽数堵在喉间,哽在心头,让她无处发泄,此刻她伏在赵嬷嬷怀中,低低的饮泣声在暗夜回响。


她甚至猜想了无数种可能,一想到母亲当初拼了性命生下自己,便觉得难受,她是不值得的,不值得母亲舍了性命相护。


同她那罪恶的父亲一般,他们一同毁了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她本该花团锦簇的一生,就这么毁了。


她久久不能安眠,心中的愧疚与恶心,让她夜夜被噩梦纠缠,时常梦到自己满手的鲜血,而母亲却站在不可触及的高处冷冷看着自己,目光里尽是嫌恶。


她无法原谅父亲,更无法原谅自己。


待她发泄得差不多了,赵嬷嬷方才擦掉眼角的泪痕,红着眼睛出了屋子,不多会儿拿出一个匣子来交给沈持玉,哑着嗓子道:“这是你母亲回京后留下的诗稿,你看看,或许就能明白。”


沈持玉翻开木匣,拿出一张信笺,看到上面娟秀的魏夫人小楷,心头酸楚,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心头大恸。


“……尔能负心于彼,于我必无情。熟视花钿不足,刚肠终不能平。假手迎天意,一挥霜刃。窗间粉颈断瑶琼[1]。”


沈持玉捏着纸笺的手指不住颤抖,她喃喃念道:“假手迎天意,一挥霜刃。难道母亲她知晓……”


母亲分明就是知晓了真相,不然也不会写到借助天意,挥动锋利的刀刃,将那个背叛自己的人斩于刀下。


她接连又翻看了剩下的信笺,无一不透露着母亲临终前的恨意,她分明是知晓那人欺骗了她,甚至生出了报复之心。


赵嬷嬷又搬出一个箱笼,打开之后竟是一匣子孩童的衣物,沈持玉随手拿出一件婴孩的衣衫,发现衣服针脚粗鄙,显然不是出自府上绣娘之手。


“这些都是你娘生前为你亲手缝制的,缝好之后她又担心针脚太差扎伤你的皮肤不许下人给你穿,是以这衣裳便一直留着,奴婢原本想着等你有了孩子之后再交给你,没想到竟出了这种事儿。但是姑娘您千万可别想岔了,你的母亲自始至终都未曾想过放弃你,她不肯说出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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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身份,这是为了保护你。”


赵嬷嬷的眼泪也跟着往下掉,她还深切地记得,当初老爷逼迫主子打掉孩子,她执意不肯,即便难产身死依旧哀求老爷太太好好照顾她的孩子。


沈持玉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将手中孩童的兜肚紧紧搂在怀中,似乎还能感受到母亲一针一线缝补衣衫时的满满爱意。


她并非孽种,是带着母亲的期盼出生的。


沈持玉眸中含泪,嘴角却牵出一丝笑容,她死死抓紧手中的衣衫,咬牙道:“娘,你放心,你的仇我来替你报。”


赵嬷嬷听后暗暗心惊,但并未阻止,小小姐骨子里有她母亲一样的傲骨,同样的疾恶如仇,当年小姐因难产匆匆而去,她的遗憾便由小主子来弥补,也是应该的。


经过赵嬷嬷的开解之后,沈持玉的心情好了很多,夜里也不再做噩梦。


马上就到小年了,沈持玉也忙碌起来,除了府上必要的应酬,她还亲自准备了年货年食,一切本该是其乐融融,直到沈持玉听闻宋冀年献瑞兽入京的消息。


沈持玉一个恍神,簸箩中的花生洒了一地,她俯下身子来捡,身边忽然多了一只男子的手,他将捡到的花生重新放入簸箩中,边捡边问道:“今晚吃什么,是要做花生酥?还是挂霜花生米?”


她一抬眸就对上程栖迟那张笑得灿烂的娃娃脸,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程栖迟穿着仆役的衣衫,显然不是通过正常途径进来的。


“自然是为了你。”他笑得花枝招展,说话也极为轻浮,眼看沈持玉就要恼羞成怒了,他立即补充道:“你做的饭。”


沈持玉松了口气,蹙眉道:“你怎么进来的?”


程栖迟得意洋洋道:“府上招下人,我就用了点手段进来了。”


听见动静过来的红豆也惊得张大了嘴巴,程栖迟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即便穿着灰扑扑的下人衣衫,依旧挡不住的一身贵气。


至于他说的手段左不过是银子。


程栖迟砸吧咋办嘴巴,不满道:“你们府上这刘管事也真是的,我给了那么多好处,愣是不肯将我安排在后厨,害我在园子里拾掇了几天花木,一直见不到沈姐姐。”


红豆嗔怪道:“刘管事还算是有良心,后厨重地岂是外人轻易就近来的,万一有人在饭菜里面下药可怎么办?”


沈持玉不想惹麻烦,淡淡道:“明日你就离开。”


“沈姐姐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啊,好歹也留我吃顿年夜饭啊……”


明日便是年三十,寻常人家都盼着阖家团圆,也不知这程栖迟是什么来头,大年三十不回家,偷偷摸摸跑到别人府上当下人,真是怪人。


但过年是头等大事儿,家里上上下下都很忙,沈持玉也没工夫跟他掰扯,叮嘱红豆找人盯着他,便开始准备明日摆供要用的贡品,往年这都是下人准备的,可今年不一样,她想为母亲亲手做些吃的。


外祖父是个极为讲究之人,礼仪规矩一刻不能费,况且过年又是规矩最重的一天,沈持玉从前极是害怕这天,但在奉化过的每一个年三十,她都会格外地想念外祖父,不知他一个人在偌大的宅子里如何度过这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


原以为今日可以好好陪陪外祖父了,没承想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