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悄然逝如烟 作品

第2章长安一片月

早在百年前,初唐盛世,茅山上清派就已成名,其内功《上清真经》与《黄庭经》更是高深莫测,传闻所习之人常有真气萦绕身周,能吸收世间万物之气神为己用。与人过招时也甚是凌厉,可攻可守。

道观内武功卓越之人奇多,其中李清闲是上清派中的大弟子,在武功大成之时碰到先师祖华阳道人驾鹤,于是派内为了争夺主位互相大打出手,尔虞我诈,从此茅山上便无安宁之日。李清闲本无夺位之意,但武功修为至臻,总为师兄弟所忌惮,很快便被排挤得只剩下孤身一人,万念俱灰之际,愤然离开茅山,开始云游四海。

游荡到蜀地时,李清闲发现此地山峦叠嶂,乾元二年,谪仙曾经被流放到此地,他大赦后的《早发白帝城》让蜀地在江湖上闻名。

李清闲悠然轻吟着谪仙的佳句,心情愉悦之际,竟发现两山之间有一道细缝。夕阳如火焰般绚烂,穿透山隙,那红光犹如巨斧破山,璀璨霞光散落四周,紫雾缠绕,美景令人陶醉。欣喜若狂的他,遂在大石之上,以剑为笔,镌刻下两句诗篇:“残阳劈山隙,光华映紫云。”

刻罢,此无名山便得名紫云。李清闲从此在山中长留,并为自己建了个小道观修行,名为“七宝紫云虚”,自立门户,将自己道号改为了紫云道人。

紫云道人白天与山间虫兽为伴,晚间与天上星月共枕,心怀大畅。每每于道观中静修时,总能看到四周云雾缭绕。山间雾气天晴则紫,天阴则白,四季不散,使得此处有如仙境般的诗情画意。李清闲自从修练《上清经》后,对世间万物的感受更甚三分,结合对《上清经》中功法的解读,开创出一门令武林中人无不向往的《紫云剑法》。

紫云山阳坡陡峭,山阴平顺且有河道贯穿,为取水,紫云道人平日常从山阴下山。一日他心血来潮,从山阳以轻功跃下山崖,见林中竟然有一村,紫云道人大喜,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个村庄。然而,他好奇为何很少有人上紫云山?回头望去,只见山壁陡峭,想要徒手攀爬可谓极为艰难,自然大家都绕过此山,走别的路。

只见此村面南背北,入了村子问村中人,方知此为雾林村,村中人皆姓乐。

紫云道人此后多次下山,更是收了村里小孩童当作自己开山弟子,甚至还在陡峭山壁上修了长梯便于弟子上下山。

紫云门下二十四名弟子,全部来自雾林村。小时候看不出他们的性格特点,待到长大后却脾性各异,争强好胜者不在少数,这令紫云道人头痛不已,自己最痛恨的事情又再次发生,登下弟子分为以乐基、乐平为首两拨,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早已暗潮涌动,师兄弟常常以比试剑法为由互相摩擦。

紫云道人痛心疾首,在一雨夜,离开自己苦心经营的紫云虚,不知所踪。紫云道人的离去,直接导致紫云观内大乱,乐基与乐平二人从暗斗直接变成明面上的斗争。

甚至摆起了擂台,争夺观主之位,乐基偷学到《紫云剑法》后四式中的“排云式”,令众人心服口服,与其对敌的乐平心知无法战胜,也无颜面对自己父母,下山离开蜀地,踏上江湖之路。

乐平为人行侠仗义,行走江湖时,《紫云剑法》虽未习全,但前八式足以以一敌百,从此名声大噪,名震江湖。

以至于人人都想得到《紫云剑谱》,可这本剑谱随着紫云道人一起失踪,到如今已经成谜。

《紫云剑法》前八式为登云式、背云式、连云式、孤云式、云舞式、云渊式、云绕式、云会式,其中前八式中前四式为攻手,后四式为守手,结合上清派独有的轻功,使起剑来飘飘如仙。而后八式分别为穿云式、排云式、破云式、拿云式、凌云式、御云式、漫云式、以及眠云式,后八招中七招皆为杀招,紫云道人自觉杀招戾气过重,又容易挑起弟子争端,于是并未传授于何人,只有乐基在偷看师父悟剑时,偷学到了其中四招。

所谓树倒猢狲散,自从紫云道人离开道观后,紫云虚便慢慢失去人气,十几年后再也无人前往,久而久之,雾林村隔了几代,甚至上紫云山的路都无人知晓,紫云虚就只剩下一段传说。

江湖传言《紫云剑法》依然在紫云山,可碍于乐平大侠的威名,从未有人敢到紫云山造次。如今,乐平大侠年事已高,而且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许久,邪魔外道这才放心大胆地到紫云山寻找剑谱,大肆掠杀无辜。

此时,顾慕和乐川已经离开雾林村四天,抵达了阆中城。阆中城规模宏大,被当今圣人视为军事重镇,由宜威将军镇守。阆中城内和谐安定,鸡鸣狗吠,行人熙熙攘攘,青石板路被来往的人们踏得光亮滑溜。

“我们暂且在此地借宿一晚”顾慕说道,便行进一客栈内。客栈规模不小,且分上下两层,中间镂空呈出一个大堂,摆上桌椅供客人饮食。

见有人进来店内,茶博士迎了上来,说道:“两位客官里面请。”

顾慕领着乐川到客栈内坐下,点了当地美食醴鱼臆、葫芦鸭,掌柜见是两位生面孔,想笼络回头客,于是又给二人送了几个馒头。顾慕将刀横架在桌上,头上的笠一直未摘下,撩起面纱用膳,一来是不便露脸,二来也是身份特殊少惹麻烦。

乐川在客栈吃饭还是头一回,平时只有在村里举办盛大的宴席时,全村人才聚在一起共进晚餐,多日的奔波,他早已是饥肠辘辘,迫不及待地抓起馒头送进嘴里。

晚上就寝时,顾慕让茶博士给他们安排了两间相邻的房间。顾慕叮嘱乐川道:“此地人多眼杂,待在房里休息,不要随意乱走。”

乐川迷茫的点了点头,夜晚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起以往都是阿爷阿娘在身旁,如今只剩孤身一人,悲从中来,默默流泪。

“看见了吗?那个小妮子白嫩的很,咱整个阆中都找不出这种货色。”隔壁的人突然说道。

忽听到隔壁房间对话,伴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房内有许多人。房与房之间只是厚木板相隔,隔墙便能听清隔壁谈话内容,乐川抹干泪水,翻身下床,蹑手蹑脚耳贴墙壁,偷听了起来。

“看到啦,面纱都遮不住那张美人脸,好乖哟,嘿嘿嘿~”又一人说道

粗壮的声音说道:“小点声,咱今晚可是要干大事的。”

“今晚子时,我们俩逮小男娃,你们俩抓那女娃,爽完了给我们也尝尝滋味,再把他们卖个好价钱。”粗壮声音说道。

乐川听到这里吓得直冒冷汗,心想:“他们定是人贩子,要抓顾姐姐和我去卖了,自己是男儿身不打紧,顾慕姐姐要是落入这四人手中,还有得好活?”

乐川心生警觉,想提醒顾慕小心,但又担心门口有人放风,一旦出门就会被敌人逮个正着。于是小心翼翼地来到窗边,打算从窗外的屋檐上溜到顾慕的房间,这样一来不容易被发现,即使被敌人发现,他们也不容易在狭窄的屋檐上追上自己。

当乐川的头刚探出窗口,借着明亮的月光,看到一团黑影在顾慕窗边,那人似乎窥视已久。乐川心念:“人贩子竟然棋高一着,想必他们已经开始动手,待我引开这斯,再想办法叫醒顾姐姐。”于是大喊道:“淫贼,看暗器!”拾起屋檐一块青瓦往黑影砸去。

乐川并没有什么武功内力,黑影稍微侧身一下,轻松避开了毫无威胁的青瓦。随后黑影猛地扑向乐川,吓得乐川急忙后退,但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黑衣人抓住衣襟,按倒在房间里。

黑衣人挥起左右双拳,往乐川的头上猛击。乐川双手抱头格挡,年纪才十岁的他哪能挡住成年人的拳头,被拳头砸得自己双手往脸上拍打,砰砰作响。

黑衣人又抡起左拳,正欲往下再砸,听得顾慕在门外大喊“住手!”顿时停止动作。

原来是顾慕听到动静,已经赶到乐川门外,黑衣人往乐川脸上吐了口唾沫,骂道:“田舍小子好大的胆!”

顾慕端着烛台破门而入,见黑衣人摁着乐川在地上,开口问道:“梁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房间里亮起了烛光,乐川这才看清此人的脸面,他生得一双浅眉,眉毛下又是毫无意外的一双鼠目,定是隔壁那群人的同伙,但顾姐姐又叫他师兄,奇哉怪也。

梁子裕站起身答道:“顾师妹,我奉刘师叔之命,前去云南捉拿逃犯,路过此地,见顾师妹在此歇息,又怕师妹被歹人陷害,故前来暗中保护。”

“他胡说,他是隔壁团伙......”还没等乐川说完,脸上已被梁子裕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梁师兄,这是你刘师叔门下新进的弟子,你快快放开他!”顾慕说道,为了保下乐川,顾慕只好用师父威名压他一压。

梁子裕冷笑一声:“哼,原来是师弟,师兄以后定要指点你个一二!”

顾慕走到乐川身边,问道,“刚刚你说隔壁团伙是何意?”

乐川跟顾慕说今晚听到的对话,顾慕与梁子裕冲到乐川隔壁房前,梁子裕一脚踢开房门,里面却是一副从没有人来过的场景,被子床褥都叠得十分整齐。

梁子裕暗笑,故意大声问乐川:“你不会是他们同伙,闹出点动静,好叫他们快点跑了吧?嗯?”

乐川不理会他,转身对顾慕说:“顾姐姐,刚才这么大的动静,那伙人肯定早就逃走了。”

梁子裕大怒,抽出腰间佩刀便是一招“拔刀式”横掠乐川背后,顾慕见状左手揽过乐川,抽刀挡下了这夺命的招式,顾慕怒斥梁子裕:“你怎么如此狠心,对师弟都下此死手!”

梁子裕赶忙狡辩道:“这哪来的野师弟,放开他,待我教诲教诲!”

这场骚动引起了客栈里的客人的注意,他们纷纷探出头来看走廊上的热闹。

梁子裕此行去云南,恰巧在客栈碰到顾慕,他早就得知有一伙人对顾慕图谋不轨,本想趁机满足自己偷窥顾慕的欲望,顺便英雄救美。没成想被这个小鬼闹得收不了场,十分恼怒却又无可奈何。他将佩刀重新收入鞘中,目不转睛地盯着乐川说道:“既然师妹已经安全,那我也该启程去执行师命了,告辞。”说罢便转身跃下大堂,径直朝大门走去。

顾慕等梁子裕离开,松开怀中的乐川,拍拍其肩膀说道:“今夜在我房间打地铺,明日一早便走。”

其实这时候才戌时未久,离那伙人约定的子时尚早,乐川在地铺上辗转,直到顾慕安慰道,“乐川,你放心睡,在这阆中城内没人能欺负我。”

乐川说道,“那伙人在子时才行动,我怕.....”

“这群狼狐小人见动静这么大,早就吓得跑了,哪还敢回来。”顾慕说道。

乐川这才安心地入睡。

第二天一早,伴着客栈的鸡鸣,顾慕便已带着乐川出发。行了十多天,终于到达了长安城。

顾慕领着乐川来到长安城明德门下,此门可比前些日子看到的阆中城门大了近十倍,威武雄壮,乐川仰望良久方才回过神来,顾慕看到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嘻嘻一笑。掀起自己面帘给守城卒看了一眼,亮出一块红色檀木牌,牌子上有“抒怀”二字,守城卒看完后恭恭敬敬作了个揖,让顾慕带着乐川走了进去。

入长安城,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人群往来穿梭,各国人种、各色肤色,如梦如幻,乐川仿佛置身于一座游园之中。

被顾慕拉着在城内行了半日,来到一个大坊前。顾慕叩开大门,门内尚有四卒,查了二人行李许久,才摆摆手让二人进去,坊内门口立着一个巨石,石头上刻着“崇化”二字。

踏入大门,印入眼帘的是一群木制楼宇,高矮不一,皆以木为墙,青瓦为顶,尖尖翘翘的房子把这座小城又分了四个街道。和外城不同,坊内洋溢着生活的气息,各色小摊贩沿街叫卖,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顾慕带着乐川到一栋四层楼宇门前,大门木匾上写着“抒怀阁”三字。

走进大门,楼上的楼层都是镂空设计,只有一些走道,没有房间。这样一来,整个楼内显得宽敞得多。楼内两侧都是一人高的书柜,书柜一直延伸到两侧墙角。这些书柜上没有一本书,而是摆满了各种珍奇的宝物。乐川见识不多,只道是些玉石金器。

木地板的尽头炕桌上,坐着两位老者正在畅谈,其中白发老者身穿一袭白衣,丹目鹤眉,仙风道骨。而那黑发老者,慈眉善目,总是笑吟吟,脸上有两道深深的八字纹。顾慕上前一揖,说道:“师伯,师父,弟子顾慕前来拜见。”

二老见顾慕前来,黑发老者笑呵呵地对白发老者说道“你瞧,咱慕儿回来了,这次肯定带来些好玩意儿,就是不知,这个娃娃是谁?”

“回师父的话,弟子这次前去紫云山,确实找到了七宝紫云阁,可并未寻得剑谱,当晚野匪突袭紫云山下的小村,全村上下已被屠戮殆尽,弟子只能救出这一个活口。”说罢,顾慕便指了指身后不知所措的乐川。

乐川不禁鼻子一酸,想要哭出声来。二位老者见状齐呼:“哎哟。”一起下座,将乐川扶到二人中间坐下,安慰道:“乖孩儿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白发老人右手轻握乐川右手,左手拍着乐川的背问道:“娃娃,你可知道那帮匪人是什么来头?”

乐川摇了摇头。

黑发老人安慰道:“孩儿不要难过,既然进了我们抒怀阁的大门,这世间就没人再敢欺负你,再有什么事,我们两个老东西给你作主。”

白发老者笑吟吟接话:“正是,你以后若是知道这群匪人是何帮何派,告诉咱们两个老骨头,怎么也要给你讨个说法。”

乐川抬头问道:“此话当真?”

两位老者相视皆哈哈大笑,异口同声答道:“那是当然。”

白发老者一拍脑袋又问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乐川爽快回答:“我叫乐川。”

白发老人笑呵呵地说道:“老夫叫尤长明,这个老头子叫刘长青,在这里呀,你就当是自己家。”说着,又指了指刘长青。

二老跟乐川寒暄了许久,黑发老者轻拍乐川肩膀说道:“孩子,如今你无亲无故,不如入我抒怀门,我抒怀门人口众多,你们师兄弟之间有个照应,又可学些武功防身,如何?”

乐川说道:“在来长安的路上,我就与顾姐姐说过,我想当她师弟。”

二位老者哈哈大笑,白发老者尤长明说道:“看来呀,这个好徒儿你提前预定了。”

黑发老者刘长青显得甚是高兴,不住地点头说道:“好,好,好,事不宜迟,川儿,随我到后堂行拜师礼。”

乐川应了一声,便与刘长青一同起身,穿过炕桌背后的巨大刺绣屏风,往后院走去,留下顾慕与白发老者于堂内。

穿过长长的黑木走廊并绕过一个庭院,他们来到后房一侧的内屋。内屋中间坐着一个木像,木像手执长剑,甚是威严,木像一侧有几个字写道“楚国公迁云麾将军”。

乐川按照黑发老者的指示,对木像三跪九叩,黑发老者道,“即日起,乐川拜抒怀阁刘长青为师,今后师如其父,师命如山,不可不从!”

乐川随刘长青道:“师命如山,不可不从。”说罢,刘长青连连点头,把乐川扶了起来。

他们回到大厅时,大厅里多了四个人。这四个人正与尤长明交谈,当他们看到乐川这个新面孔时,都停住了说话。

刘长青坐回炕上,左手一摆指向白发老者,对乐川道:“这位是我师兄,也是你的尤师伯。”又指着五人一一介绍,分别是大师兄蔡俭、二师兄林普、三师兄李苍风、四师兄赵明庭、五师姐顾慕。

刘长青接着讲道:“尤师伯以剑法为长,我以刀法见长,到时候,你想学哪种武功我们都略懂一些,要多多向我们两个老家伙讨教。”二位老者互看一眼哈哈大笑

“多谢师父!多谢师伯!”乐川感激道。

“好,赶路多日,你和慕儿也乏了,蔡俭,带你五师妹六师弟去卧房休息,我和你们师伯多聊几句。”

蔡俭作揖:“弟子领命。”说罢,就领着众人走出大厅,穿过两条悠长的巷子,才来到卧房,卧房无抒怀阁般雄伟,院子内平矮的瓦房,皆为木墙,所有的房子都围在一起,中间有个小庭院,滑开房前的落地纸门,便可看见庭院中的花草。

领乐川到了卧房,顾慕微笑着对他说道:“乐川,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师弟,快叫我一声师姐听听。”

乐川说道:“师...师姐。”

顾慕咯咯打趣笑道:“现在还没叫习惯,以后可要多多练习。”

乐川应道:“是...是。”

众师兄姐还稍微帮他打理了一下房间才离开,此时已经是星稀明月夜,多日的行脚,实在太过劳累,乐川倒头睡下,心念道:“抒怀阁的人虽然话都很少,但是至少在这天地间也算是有个着落了。”陷入了沉沉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