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千 作品

255. 醉酒

含章殿常用来接待外邦使臣,毗邻宫城内苑,距后宫亦不遥远。


阿吉勒不顾身后魏无相呼喊:“狼主何必亲自去取?遣一仆从便是!”脚步踉跄却丝毫不停,飞快消失于众人视野。


日光照在宫道上,青石泛着浅淡的光,贡品暂时存放于御马监西廊,查验后方可呈献。阿吉勒步履稳健走得飞快,方向却与御马监相反,径直穿过重重宫道。


“阿吉勒!你走错了,那边是后宫。”巴督追上来:“快回去,我去取吉光裘。”


阿吉勒停下脚步,转身摇头:“巴督,好不容易有个出来透气的机会,你居然和我抢。”


巴督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说这点酒你怎会醉,原来是不耐烦应酬。装醉也好,那些家主围上来结交,没安什么好心,咱们只认军主,不用理他们。”


“嘿,巴督,你也看出来了。军主没饮酒,应该早看出来了。”阿吉勒笑起来,眼中却没什么笑意:“我走后,军主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军主什么也没说,就高高坐着,举杯比个样子。”巴督扫了眼四周,凑到阿吉勒耳边悄声道:“阿吉勒,我瞅着军主的精神,好似大不如前。大齐的臣子天天对着军主,或许察觉不深,你我好久不见,更能看出不同。”


“你也看出来了?”左耳的狼牙坠子摇摇晃晃,阿吉勒放低声音:“巴督,帮我应付住,我去探探让军主精神不振的人。”


雪霁和赵姬对坐,慢慢饮下一杯烈酒。


在白莽山的时候,她嫌烈酒呛辣伤身,总是和阿母联合起来,阻止阿父贪杯。经历那么多事后,现在方觉出烈酒的好:刀子一样划过喉咙,顺着喉管直烧到胃,沉浮不定的回忆暂时退去,她会获得短暂快乐。


殿外忽然响起低沉悠长的乐声。


“杨槃和朴国香升了位份,有人有样学样,也不怕被魏昭君依宫规处罚。”赵姬捻起一颗渍青梅放入口中,以为又是哪位低阶妃嫔来此烧冷灶:“用度削减,连像样的下酒菜都没有,吹笛子有什么用,不如隔墙丢只烧鸡。”


不是笛子,是胡笳。


胡笳声唤起久远记忆,在沙漠绿洲的小帐中,伴随马蔺草清香的味道,雪霁曾用阿吉勒的胡笳吹奏,一模一样的旋律。


“我已经娶了好几位阏氏!”胡笳声停,中气十足的声音遥遥传入凤皇殿,阿吉勒用西戎语大声喊着,像醉酒一样高呼:“有的美貌,有的聪明,有的富有,都不比你差!”


“齐长宁在含章殿招待狼主,狼主手下却跑到凤皇殿外发酒疯,这些西戎人真是放浪形骸,有趣。”赵姬吭吭笑:“你会西戎语,他在喊什么?”


雪霁沉醉于烈酒的灼烧火辣,对阿吉勒的喊话无动于衷,只专注饮酒。


赵姬审视雪霁醺醺然的陶醉模样:“不吵不闹,是个安静的酒鬼。”啧了一声:“跟你当酒友,干喝不聊,没劲。”


雪霁任由赵姬啧啧,就像任由殿外吵闹一样,凡事与她无关。


凤皇殿外的守卫持戟叉住这个游荡到此的西戎醉汉,见他衣着华丽,猜此人乃狼主手下,着人往含章殿通报。


冰冷长戟抵着阿吉勒,戟刺寒芒烁于眼前。


早知见不到她的面,还是费尽心思潜入后宫,又是胡笳又是醉话,也没等到一声回应,不知道此番折腾算什么——还是这么冷酷无情,除了乔渊谁也不能打动她的心,包括齐长宁。


阿吉勒大笑,露出森白整齐的牙齿,无比开怀。


“哎呀,快快松开,这是狼主。”前往含章殿通报的人还未返回,浑身酒气的魏无相率先赶来:“都是误会,狼主醉后不认路,快快随我回去。”为阿吉勒掸去粘在衣上的尘土,心中甚疑惑:后宫高墙禁卫均非摆设,为何喝醉的阿吉勒能避过巡逻禁卫、翻过三丈高的宫墙,直奔凤皇殿?


“嗝,没误会!”阿吉勒打个酒嗝,换成汉话大嚷大叫:“这里是雪夫人的凤皇殿,她是我们西戎的青色月神,是诸神宠儿,还是左贤王的女儿,我们西戎人视之为神灵降世,尊贵无比!”


“我为两件事来大齐,一是拜见天子,二是拜见我们西戎的青色月神、左贤王留在世间的唯一骨血!这些人为什么不让我见雪夫人!”


“谁对雪夫人不好,就是所有西戎人的敌人,西戎刀箭绝不相饶!”


魏无相一身冷汗,醉意全消:世家逼齐长宁诛杀雪霁,阿吉勒这番话……“这里是后宫,不可擅入。”魏无相满面堆笑,拉走阿吉勒:“一会儿见了陛下,狼主切莫说是特意来此,只说醉了,误打误撞到此,本相给狼主做个见证。”


“相邦好人。”阿吉勒咧着嘴,大力拍打魏无相后背:“劳相邦亲自跑这一趟,阿吉勒铭感五内。”


“狼主休要客气,”魏无相亲热道:“魏无相久慕狼主威名,早有结交之意……”


两人亲亲热热,宛如兄弟般把着手臂扬长而去,阿吉勒手一松,那只由左贤王亲手雕刻、要他讨未来讨阏氏时相赠的潮尔掉在地上,滚落至草丛。


魏无相扭头:“狼主掉了东西……”


“小玩意,掉了就掉了。”阿吉勒言笑欢畅:“不必在意。”


不管阿吉勒怎么折腾,弄出多大动静,全未影响雪霁酒兴,她不说话,慢慢饮酒,一杯接一杯,直至酒坛空了,才双眼迷离地对赵姬笑笑,伏倒在案。


女官上前,向赵姬行过礼,扶雪霁离去。


赵姬举起酒坛晃晃,张大嘴接住最后几滴酒液,长长呼出一口气,喃喃道:“今天也没问……”


赵姬在等雪霁问齐长宁。


问什么都行,只要雪霁开口,赵姬就能以此为功劳,在齐长宁那里给齐恪加些筹码——后宫已有两名妃嫔当娠,还有更多年轻貌美的妃嫔等着开枝散叶,齐恪虽是齐长宁亲自带大感情深厚,自己这个母亲却出身低微且与齐长宁早生嫌隙,等那些年轻妃嫔源源不断生出皇子,齐恪在齐长宁心中的位置只会一降再降。


“什么都不问,”赵姬喃喃道:“是真的不在乎那小子呀。”


含章殿招待狼主的酒宴至未时方散,狼主阿吉勒酩酊大醉,天子特赐恩典,令人将阿吉勒扶至偏殿休息。


众人散去后,齐长宁前往偏殿,本应沉醉不醒的阿吉勒立刻翻身而起,整衣跪倒,叩首行礼:“臣参见陛下。”


“臣已依陛下旨意,将雪夫人乃左贤王之女、西戎人心目中的‘诸神宠儿’、青色月神之名大肆宣扬。谁敢加害雪夫人,便是与整个西戎为敌。”


“魏无相果如陛下所料,刻意示好,着意与臣结交。臣依旨而行虚与委蛇,与他表面相投。魏无相邀臣晚些时候去魏府,引臣见诸世家家主。”


“臣请陛下旨意,”阿吉勒目光清明:“该当如何行事?”


齐长宁今日调开后宫守卫,为阿吉勒大开方便之门,借他之口抬高雪霁身份,让魏无相不敢再存加害雪霁之心。


“你做得很好。”齐长宁目光微沉,缓缓道:“继续周旋,让他们以为你对朕心怀不满,图谋自立。”


“臣不敢。”阿吉勒心头一凛,重重叩首:“臣遵旨。”


按照宫规,今夜轮到朴国香侍寝。


这是她第一次侍寝,想到俊美无俦的大齐天子,以及侍寝后的荣华富贵,朴国香心情激动,支使贡女服侍自己修面、梳发……跃跃欲试,想要施展济罗媚术:“含章殿的宴席早早散了,陛下不会再处理政务,定会早点召我侍寝,嬷嬷,你一定要给我画最美的妆容,让我胜过雪夫人!”


“你是厝鸟,雪夫人是凤凰,别想着搞狐媚惑主那套。记住,要恭敬温柔。”金嬷嬷一边为朴国香描绘浓重眼妆,修饰她的小眼睛,一边叮嘱:“今夜,你要在天子面前表达对雪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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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关心,争取获得探望雪夫人的许可。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被天子另眼相看。”


“雪夫人艳绝六合,姿盖两都,自然是凤凰。”朴国香心中不服,笑道:“我也是济罗第一美人,就算不是凤凰,也是孔雀,怎么能是厝鸟?”


一番精心修饰后,朴国香坐在铜镜前,反复练习各种神态——害羞的、妩媚的、温柔的、挑逗的,每一种都细细揣摩,直练习到天色暗沉,也没等来天子召幸。


满怀期望的朴国香慌了神:“宴席早早就散了,陛下也没去宣室殿处理政务,怎么还不召我侍寝?陛下去了哪里?”


酒意加持下,雪霁醺醺昏睡。


南乔木又一次进入她的梦乡。


温热气息靠近,修长手指拂过她鬓边散落的发丝,温柔克制。


可南乔木始终不敢靠近一步,只站在床边低头凝视她,目光深深,缱绻中透着淡淡悲哀。


如此真实的梦境,雪霁无奈而笑:兄妹血缘,无法逾越,即便是梦,她也无法让南乔木亲近自己。


心念甫生,温热气息忽然倾覆而下,南乔木俯身吻住了她。


带着重重思念温柔辗转,吻去她无奈的笑容。


雪霁启唇回应,但南乔木却在她启唇时退却离开。


雪霁拼命想要挽留,醉梦中长睫簌簌抖动,呢喃:“南大哥……”


温热气息消散,南乔木不见了。


泪水悄然滑落脸颊,伤心渐渐压过醉意,雪霁猛地睁开眼睛。远远站着监视她的女官,见她醒来,命宫婢端上醒酒汤。


雪霁顺从接过缓缓饮下,放下汤盏后忽然想到什么,指尖抚上菱唇,怔怔而思:她梦到的不是南乔木,南乔木的唇从未这样冰凉。


朴国香等了又等,终于在亥时等来召幸。


她摆出对镜练习过千百遍的温柔笑容,按照金嬷嬷的教导对齐长宁道:“臣妾素与雪夫人交好,无论身份如何变化,臣妾始终敬爱她。雪夫人久居凤皇殿,不与外界往来,长此以往恐损身心。臣妾不敢擅自逾矩,恳请陛下准许臣妾探望。”


朴国香的话正中齐长宁的心思。


是的,不能将她幽禁在凤皇殿,她需要更多自由……阿吉勒那番话足以让魏无相暂时收敛,但要护她周全,还需安排她能接受且足够可靠的贴身护卫……她已没有家人,能够抚慰她的只有故友,之前寻人仍未见消息,需得加紧寻找……


雪霁不想见他,但齐长宁对雪霁的思念无可抑制,今日调开后宫守卫,在阿吉勒走后,堂堂大齐天子像个飞檐走壁的贼,偷偷到了凤皇殿,偷偷看望她。


雪霁的梦里只有南乔木。


齐长宁只有离开。


魏昭君安排朴国香侍寝,齐长宁想,朴国香是后宫为数不多曾与雪霁有交集的女子,可以听她说说雪霁。


烛光摇曳,扑在齐长宁俊美的轮廓上,他沉思时墨黑眉眼晃动微金,睫影低垂,幽如暗夜。


朴国香的心脏怦怦狂跳。


“准奏。”齐长宁抬眼,嘉奖朴国香:“你自济罗远道而来难免思乡,和你一起的贡女先留在宫中,待你熟悉齐宫后再将她们赐予宗亲。”


朴国香大喜过望,金嬷嬷的计策果然有用,只要表达对雪霁的关心,就能得天子另眼相看,现在所有贡女都能留在宫中,这赏赐大有面子!


朴国香又惊又喜,仿佛抽出所有骨头般软绵绵靠向齐长宁。


“朕刚刚想起还有些事。”急于处理刚刚想到的几件事,齐长宁起身向外走去:“今夜是你第一次侍寝,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朴国香脑子转了几个弯,反应过来:今晚,齐长宁不要她侍寝了,作为补偿,可以赏赐她一样东西。


巨大失落骤然涌上心头,烛火微晃,光影在朴国香眼前跳跃出金星,她脱口道:“臣妾……就要一只孔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