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千 作品

240. 插花

齐长宁自京畿军营回宫,一路疾驰,途经渭水时见河岸旁开了一大片紫色、白色的野花,葳葳蕤蕤,盈盈怒放。


像极跳月那晚,开在林中的野花。


齐长宁勒马停下,随行侍卫纷纷跟停,目光戒备地扫视周围。


大齐天子跳下马,侍卫们纷纷翻身下马,齐长宁抬手阻止他们跟随,独自走下斜坡,走向河岸。


紫色白色的野花在阳光下摇曳,铺展成一片轻盈的海。


齐长宁走入花海,俯身摘下一小捧白色花束,将折下的花束藏入袖中,齐长宁返回上马,一抖缰绳,疾驰如飞,带着最迫切的心情奔向齐宫,铁甲森然的队伍在道上踏出一路尘烟。


雪霁倚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刺绣锦帕,微笑着看几名宫婢修剪花枝、争抢花瓶,眼眸幽幽,反复思量:怎样才能让齐长宁赦免被流放的稚童?


雪霁最清楚那场宫变的凶险,齐长宁斩杀齐兴治,扣押魏无垢和齐盛安为质,以雷霆手段压制住局势,才没让矫诏登基、得位不正的流言传出。


杨家因附逆获罪,若赦免杨家稚童,几乎可以预见,那些躲在暗处的世家会立刻煽风点火,造谣治王本该继承帝位,如今“治王显灵”,齐长宁因愧疚才宽恕无罪之人。


银针在锦帕上一挑一落,雪霁细思齐长宁对她的退让:她不想见齐恪,只是违反礼制,齐长宁可以让步;巡察粮仓虽涉军政,她却未出言置喙,齐长宁权当带她出宫游玩,也可以让步;但赦免,会被视作仁德之举,还是成为窥伺者的攻讦借口?无人能料,齐长宁不会轻易答应。


没有完全之策。


走神之下,银针扎入食指,雪霁吃痛,蹙眉举起手指,看到指尖冒出血珠。


“怎么这样不小心?”齐长宁的声音陡然响起。


雪霁讶然抬头,发现齐长宁不知何时已至身前,殿中那些剪枝插花的宫婢早已悄然退下。她举着食指,愣愣唤道:“陛下?”


修长手指握住雪霁受伤的食指,齐长宁微微低头,含住指尖,吸允冒出的血珠。


雪霁瞬间僵硬,茫然望着低下头的齐长宁,从她的角度看去,墨黑眼睫长得惊人,扑簌在高挺鼻梁两侧,浓密如扇。


指尖被湿热包覆,酥麻感传至心头,雪霁起了一层战栗,终于反应过来,想要抽手,却被齐长宁牢牢握着,动弹不得。


最后,温热湿润的舌尖在她指腹轻轻一扫,齐长宁抬头松手,低声道:“好了,不流血了。”


他才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风的气息、阳光的温暖、河水和泥土混合的味道,隐隐透着一丝冷香。


雪霁心跳微快,握住不再冒血的食指,不知该说些什么。


齐长宁微微前倾,幽深目光锁住雪霁,渐渐接近芳香柔软的菱唇。


“啊,险些忘了!”雪霁倏地站起身:“海棠花要插瓶!”她扔下锦帕,匆匆走向花案,拾起宫婢们留下的海棠,不管搭配布局,胡乱插进琉璃瓶中——做什么都好,只要能远离齐长宁!


身后似有叹息,齐长宁走过来扶住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越过她头顶,取走海棠枝:“海棠插在玉瓶中更好看。”


他的气息贴在身后,雪霁一阵心慌,猛地转身,腰靠花案,勉强挤出一抹假笑:“陛下也懂插花?”


姿态十分戒备,笑容十分尴尬。


齐长宁眸色微深,退开半步。


雪霁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瞬,那方未绣完的锦帕突然出现在齐长宁右手,他一抖锦帕遮住左手,掀开锦帕时,左手凭空变出一小捧白色花束。


才采摘的野花凝珠带露,芳香清远,被齐长宁持在手中送到雪霁面前。


修眸亮如星子,齐长宁看着雪霁,又一次将食指竖在唇前。


宛如时光倒流。


雪霁怔住,垂眸看着花束,渐渐微笑起来,自齐长宁手中接过花束,取走锦帕,在他面前学着他的样子,覆手撤帕,凭空变出一束花。


“那时我说,”雪霁抬眼看向齐长宁,眼中波光潋滟:“‘等我琢磨出来,也给你变一回’,今日幸不辱命。”


两人都想起跳月那晚的夜游,星河流转,萤光缭绕,彼此对视间温情脉脉,不再尴尬隔阂。


齐长宁微笑:“殿中有没有陶土瓶?野花本真天然,陶瓶最相衬。”


雪霁点点头,去取陶土瓶,齐长宁坐在花案旁拆开花束重新整理,殿外忽有宦官来匆匆来报:“陛下,云美人不慎摔倒,动了胎气!”


齐长宁倏地起身,翻飞衣角带起风,拂乱案上散开的野花,飘落数朵,他急向殿外走去,对雪霁道:“朕去看看云美人,晚膳时回来。”。


雪霁抱着陶土瓶,立在原地,脚边散落零星花瓣。


齐长宁赶到时,云美人靠在床上,神情仍有些惊魂未定。


太医收回搭在脉上的手,恭敬道:“启禀陛下,云美人素来体健,胎脉亦稳,并无大碍。”


“摔了一跤,怎会无碍?”云美人委委屈屈道:“陛下,臣妾觉得腹中有些疼。”


齐长宁向太医道:“真的无事?”


云美人喊疼,太医不敢说真的无事,只得道:“尚需静养几日,服些安胎药,切忌再有闪失。”


“既如此,”齐长宁安抚云美人:“便依太医所说好好休养,按时服药,再莫大意。”


云美人娇滴滴应了,又道:“自臣妾当娠,许久未见陛下,心中思念难解,竟至精神恍惚,才有今日这场意外。”她靠进齐长宁怀中,柔声软语地求恳:“臣妾不敢奢望许多,只是陛下既然来了,臣妾想与陛下同进晚膳,聊慰多日寂寞。”


“陛下,臣妾别无所愿,只这一个请求。”


晚膳时,凤皇殿案上摆满珍馐,来自高寒北地的羊羔肉佐以蘸酱,烤得外皮焦脆,油脂香气扑鼻而来;酸梅炖鸭,梅子酸咸与鸭肉肥美相得益彰;松木炙烤的鹿脯,肉质紧致刷满蜂蜜,色泽金黄;乳白色的清蒸鱼肚,撒着细如发丝的姜丝葱白,滑嫩鲜美。


对着一桌红红白白,雪霁没有半点食欲,目光转向花案,娇艳欲滴的海棠盛放在玉瓶中,旁边陶土瓶中插着盈盈怒放的野花——齐长宁失信于自己,与云美人共进晚膳,不知会有几分愧疚?


今日与他相处忆起美好往昔,气氛融洽又温情,再添上几分愧意,正是最好说话的时机。


云美人动了胎气,或许可以由此打动齐长宁,说服他稚子无辜……


雪霁推演着再见齐长宁时,该用怎样的表情、说怎样的话语,才能恰到好处地触动他,看上去便像忧郁多思。


“殿下不必烦忧,”女御以为雪霁是在吃醋,开解道:“云美人怀着龙裔,陛下在那边用晚膳,是重视皇嗣之故。殿下当珍重身体,按时用膳,日后若得皇嗣,陛下会更怜惜。”


为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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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御喋喋不休,雪霁吃了几筷清蒸鱼肚,放下筷子:“饱了。”


不等女御继续劝,雪霁又道:“女御,我想吃糖霜梅子。”


糖霜梅子是南朝宫廷小食,深受皇长子喜爱,出使西戎时亦带着此小食。


女御一滞,果然不再多说什么,只道:“和亲带的糖霜梅子吃完了,无人知其制法。”


雪霁微微一哂:“算了,也没有很想吃。”


“想吃什么?”齐长宁的声音在殿门处响起。


他赶回来了!雪霁微微吃惊,暗道糟糕,这下不好进言了。


“参见陛下。”女御行礼,将雪霁只吃了几筷鱼肚、又想吃糖霜梅子一一禀告。


“想吃糖霜梅子?”齐长宁将晚膳时间提前,匆匆安抚了云美人,立刻赶回凤皇殿,正听到雪霁的话:“不难,只是要等。朕遣使者去大萧索要配方,往后在大齐也能照制。”


雪霁瞥到女御黑了脸,忍不住偷笑:“不用那么麻烦,还是吃鱼吧。”


“朕不麻烦。”齐长宁从容道:“要麻烦也是萧建德麻烦。”


女御脸色更是难看,雪霁赶忙转移话题:“陛下可还要用膳?”


齐长宁素有胃疾,讲究食不可饱,七分为宜。但他答应过要在凤皇殿用晚膳,不愿失信于雪霁,不提已和云美人用过晚膳,点头道:“用膳。”


两人都吃不多,不多时撤了晚膳。


按照惯例,女御率宫婢在殿外侍候等待传唤。齐长宁看向雪霁,眉目舒展:“以后不管大事小事,都对朕直说。”想吃糖霜梅子这样的小事,也可以对我说。


直说……雪霁目光幽幽,映着烛火,没有以退为进,只有一片坦诚:“陛下,臣妾有件大事想求。”


今日相处,雪霁比以往更自然,齐长宁想她一直这样:“尽管直言。”无论想求什么,有多难,我都办得到。


“佯作摔倒,用皇嗣安危博取天子怜爱。”出自云家的贴身宫婢站在云美人面前,代传云家主训话:“家主问,你是疯了吗?”


云美人垂首静听教训。


“家主说,不许再有争风之举,更不许危害到皇嗣。”


“天子愿意宠爱谁,就让他宠爱谁,世家要的,只有皇嗣。”


“齐长宁昏了头了!”云家主破口大骂:“居然带雪夫人巡视粮仓,军政要事,岂容后宫干涉?昏君!色鬼!”


“此举确实过分。”其他家主纷纷言道:“如此独宠,万一让她怀上龙裔,于世家不利。”


“魏夫人新出株连宫规,很难再收买宫婢;且凤皇殿都是南朝人,齐长宁护得密不透风,万一怀上龙裔不好下手。”


“难道要我们谏言天子不能独宠一人?如此谏言辱没世家身份。”


“齐长宁昏了头,不正是我们想看到的么?”魏无相乐见其成,悠悠道:“独宠雪夫人更好。齐长宁厉兵秣马,准备攻南,萧建德食不知味夜不能安寝,几经辗转,找到我门上。”


“这位雪夫人,是萧建德的美人计,指望她令齐长宁沉溺享乐。你我都该助萧建德一臂之力。”


“既联系上南朝,待齐长宁攻南,便可将军中消息源源不断送过去;再在后方掣肘,甚可以雪夫人乱他军心,几管齐下,不怕齐长宁不败。”


“魏氏当年可以给齐氏打开西京城门,今日便可以私通萧氏。”


“天下,是世家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