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糖黑茶 作品

第142章 那片猩红

篝火烧得正旺,

酒酿抱着膝盖,面对火堆,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巴掌大的小脸浮现浅浅的红晕,

她觉得沈渊应该是出去寻药草去了,

风邪入体不是小事,但只要及时救治即可,她不知道用什么药治,不过沈渊肯定知道,

皇帝亲兵都给他弄到手了,箭矢涂锈这种事怎么可能不懂。本文搜:看书屋 免费阅读

等沈渊解了风邪之毒,她就更杀不了他了,

杀不了就算了,

还逃不掉,

这辈子都要给关在高墙深院里了。

伺候厌恶的人,和他上床,永远面对一张深恶痛绝的脸,

进沈府不过两年,她都要被那人虐待成痴人疯子了,

天天靠着安神香入睡,时不时还出现幻觉,

好在和秦意在一起后,幻觉渐渐消失了,她觉得有朝一日定能戒掉安神香,做回健全的人。

现在她又被抓回去了,还有机会吗,

还有机会做回寻常的,健全的人吗。

一声狼嚎划破夜幕,

猛然抬头,酒酿浑身起了战栗,惊恐地望向黑幕,只听更多狼嚎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浪潮似的不休不止,

匆忙爬起来,跑到山洞旁边搜集来更多的干树枝,等堆成个小山包才略微松下口气,

这些畜生怕火,只要篝火不灭,它们断不敢进洞。

她看着篝火噼啪在烧,觉得这堆火就是她的命,

火没了,命就没了,

再沈渊出去的时候没做火把带着走,心里不由得就多了分希望,于是对着月亮祈祷,祈祷那人最好被狼群给吃了,这样等天一亮,她就点燃枯叶,等枯叶冒出浓烟,秦意就能知道她的方位了。

想法很好,

可惜那人回来了。

带着浆果回来的,一把丢她脚边。

身上还有蒲藤子的清香,应该是找到了草药,并且敷上了。

希望落空,她难受地打开布包,难受地把浆果塞嘴里,

都是些野梅和蛇果,又酸又涩,吃的眉头皱起来就没展开过,

涵儿大约也有意见了,从进林子开始就安静到不行,再没踢过她一次。

“没肉吗?”她问,

那人眼都没抬,拽下衣襟,换上干净的绷带,

野梅长在带刺的灌木丛里,她看见他手臂上被划出许多细小的伤痕,于是把剩下的连果子带布包都扔进了篝火,

她吃得慢,根本没几粒下肚,几乎全扔了。

沈渊终于抬眼,凝眉看她,

“难吃死了。”她问,“怎么不弄只兔子回来?”

那人终于显出点脾气,瞪她一眼,“等下别喊饿。”

酒酿说,“你弄只兔子回来我不就不饿了,为什么不弄,是不是不行。”

她已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了,

想到什么说什么,什么难听说什么。

兴许是愧疚,沈渊居然按耐住了脾气,只回道,“回盛京要什么没有,吃什么用什么都依你。”

提及盛京,心又沉了下去,铁砣一样沉下去,攒肚里的委屈漫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盛京要什么女子没有,为什么偏抓着我不放…”

那人默了会儿,“我什么都能给你,你为什么非要选他?”

真是个蠢问题!

“我不爱你了,为什么不能选别人。”

这话点炸了他,

沈渊一把将她拉怀里,按住她后颈,逼她对视,眸中怒火终于爆发,“你是我的人,谁给你的胆子选其他人!”

她竭力去推他,被攥住手腕禁锢在胸前,

“再动一下我就让广白弄死他!”

“狗日的你敢动他我死给你看!”

“胡言!”

啪,

一耳光落脸上,

不重,奔着侮辱来的,

少女脸偏向一边,怔怔看着篝火,火光灼灼,目光空洞,

她嗤笑出来,闭上眼,不再开口,不再反抗。

狼嚎再起,

一波接着一波,

冷风倒灌进山洞,吹得她浑身冰凉,发起抖来,

那人又抱住她,抱得紧紧的,嵌进怀里,

“柳儿…”他一声叹息,“你怎么就…怎么就永远学不乖呢…”

她被那人抱着入睡,

地上铺着枯叶和干草,带着冷松香的外袍盖她身上,像怕她着凉,盖得严严实实,

消失许久的噩梦又卷土重来,

她梦见死牢,梦见春泥散,梦见掐住脖颈上的那只手,

最后的梦境停留在花房的那一夜,

她又冷又饿,跪在案几前抄着无休止的经文,

沈渊气她害宋夫人病危,于是罚她,断了水和粮,

困极,笔还是不敢停,突然回了点神,发现写下的不是字,是一条条扭曲的线,只好揉成一

团重新再写,

木案几变成了磁石,她的脑袋锈成了铁疙瘩,轰的吸上去,再也起不来了。

肚子越来越疼,小腹像有秤砣一样拉着往下坠,

温热顺着大腿流淌下来,她咬牙忍着呻吟,忍得额上满是汗水,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柳儿…”

有人叫她,

她艰难地撑起脑袋,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视线落回经文上,越发焦急起来,

经书抄不完,明天就没水喝,

舔了舔开裂出血的嘴唇,她只好拿起毛笔,埋头继续。

“柳儿…柳儿醒醒!”

声音又出现了,

好烦!

她想喝水,想睡觉,于是下笔的速度越发忙乱起来,忙中出错,越写越乱,

乱了就要重写,

重写又乱,

越写越乱,

越乱越急!

她怒而砸掉毛笔,哇的一声趴桌上哭出来。

忽而双唇一凉,

一股清流流进来,顺着唇齿漫过舌尖,再一路向下,流入咽喉,

耳边的呼唤越来越近,

每一声都拽回她飘散的一分意识,

意识回笼,她一把推开那人,

“嘶——”

身下传来剧痛!一股暖流从中流下,她惊慌睁眼,只见干草堆被一汪鲜血染红,刺目之极。

那血腥味蔓延开来,沈渊不得不别过脸去,掐住伤口,让疼痛唤回理智。

“我出去找水…回来就发现你…”

他开口,声音是抖的。

酒酿如被雷击,脑中嗡鸣,视野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那片猩红。

“涵儿…”她喃喃着孩子的名字,“涵儿不要…”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在意的总是留不住,想挣脱的却如鬼魅一般缠着她,

冰凉的泪兀自滑落,

她再也忍不住,闭上眼,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