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十冠 作品
49. 相欠
赵晴说：“再重来一次，我不会做这些事情了。”
沈星澜道：“我也不希望你们做。”
赵晴道：“我当时太小，什么忠君不忠君的，我也理解不了太多。或许是话本子看太多了，只凭着一时义气就做了，图谋大业啊，能名留青史的，谁不想名留青史啊？”
竟是这样的缘由，沈星澜失笑。她知道，若真的只是凭着一时义气，不可能会有这些心思，会做这些筹谋。她不过嘴硬罢了。
但她很想打开房门看看她，捏捏她的脸，看她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样，长的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
赵晴把脸埋进毯子里：“我想不到，如果败了，结局会是什么。当时我太小，根本想不到的。”
“后来我被卖到荆州，做了伎子，您知道吗？”
沈星澜“嗯”了一声。
赵晴“哦”着回应，又将头侧了过来，几声咳喘后，她说：“元慎之都和你说了是吗？”
沈星澜收起笑容，心里略刺痛：“那种日子，一定很不好受吧？”
赵晴道：“和在家里比，肯定是没那么好受。只是人总得活下去啊，官兵来抓人的时候，我父亲烧起火堆的时候，我就只想继续活下去，那个时候……我才十四岁而已，我还没有活够。”
她说：“我还是常常怀念在家的时候，我喜欢放风筝，我哥哥就给我做了好多风筝，有鸽子、燕子、游船，还有人样子的风筝，我每次拿去山上放，都能放上一天。我哥哥手巧，心思也巧，旁人看不上的小玩意儿他都爱玩，也爱动手做。他能做好多风筝，做的比作坊里老师傅做的还要好。他不光自己做，还兴致冲冲地要教元慎之做，元慎之那个人，若换了旁人，他估计得用风筝把人头砸烂，但我哥哥一说，他就老老实实地让我哥哥教他了，还做了一个好丑的风筝，被我们嘲笑好久，哈哈，他就是拗不过我哥哥。”
沈星澜额头抵在门框上，缓缓吞吐气息。只听门内的人叹息：“我很想我哥哥的。”
赵晴的侧脸靠在门上，门框合的不那么严丝合缝，有少许光线从缝隙中透过来，眯着眼睛去看，便能看到门外的一点画面。
她也凑上去看了，看不清门外殿下的样子，但她搭在轮椅上的一双脚是显在门缝里的。
粉色的绣鞋，挂了一圈粉珠子，安静地搭在脚踏上。
当初京都人人都传，小公主天资聪颖，功夫骑射都很出色。
赵晴看着门缝：“别怪我们，原本，可以有另一种结局的。”
沈星澜望着地面，低声道：“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我们。”
赵晴又咳了很久，今天算是她这么多年来，说的最多的一次话了，本来，她是撑不了这么久的。
三四个婢女闻声上来，推远了殿下的轮椅，再推门进去帮赵晴抚背，扶她回到床上。沈星澜回头想往里看，但人挡着，她什么也看不到。
出了院子，元肃已经负手等着了，他走上来蹲下，问她：“还好吗？”
沈星澜道：“她不太好。”
元肃望着她，她却没有看他。她的手是冰凉的，元肃将她的手握住了。
两人吃过了饭，听婢女回禀“姑娘吃完药睡下了，临睡前说想喝鸡汤来着，要加菇子的，炖得浓浓的。”
“药喝不进去，倒是天天想这些。”元肃捏捏眉心，也没有拒绝：“炖一只送去。”
晚上婢女们收拾出了上房，各处都换上了两个人用的物品，沈星澜环顾四周，各项东西都齐全，她被推进去，洗漱收拾俱被照顾得很好，并无任何不便。
她松开了发髻，褪去衣裳后，元肃照例将她抱到床上，沈星澜坐在里侧，问他：“大夫说她真的不行了吗？”
元肃抚着她的秀发，已经回答了她的疑问。
沈星澜抿着唇。
元肃道：“明天我送你回去。”
沈星澜摇头：“我要在这住几天，这里我第一次来，还没好好逛逛。”
她说着这些，本意却不是想逛别院，元肃不可能不知道，他支起一条腿将手臂搭住了，却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她。
毕竟是他带她来这儿的。
沈星澜转来目光：“她今天和我说了。”
元肃道：“我知道。”
“慎之……”
“嗯。”
烛影摇曳中，沈星澜问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收留她，是因为愧疚吗？”
元肃望着头顶的帐子，眼眸沉在阴影里，利落的颌骨兜住平整的面颊，凸起的喉结像个桃核在纤薄的肌肉下滚动。
他放沉了声音缓缓回她：“我没有，愧疚。”
那嗓音便有些冷，像一把刀子在人心头刮出一道伤口，渗出血，淅淅沥沥滴满他的忿恨。
明明是他们利用他，是他们想杀他，如果他们事成，被夷三族的就是他，他凭什么要有……愧疚？
“昨晚的鸡汤挺好喝的。”赵晴又靠在房门上：“好久没喝过这么浓的鸡汤了。”
沈星澜道：“以后每天都炖一只让人送来。”
赵晴摇摇头：“那还是不要了，我还要留着肚子吃些别的。”
沈星澜问：“那你今天想吃什么呢？”
赵晴想了想：“吃烤鱼吧，我喜欢烤的焦焦的，撒上调料。”
沈星澜便叫人去做了，单独在院子里架了一口烤锅，赵晴就坐在藤椅上，等着新钓上的大鱼被放上烤架。
阳光很足，伴着烤火的热气，院子里晒得蒸腾，烤鱼翻了个面，香味就往人鼻子里钻。
因是怕过了病气，婢女们都戴着面衣伺候，沈星澜被推离了这里，只能在远处看她躺在藤椅上的身影。
那身影也不是全露的，毕竟被藤椅遮挡着，影影绰绰恍惚间敞开又退出，凝视去看的时候，只知道她拿起筷子夹起鱼皮的时候，手腕是骨瘦的，手指是焦黄的，她咬上被烤得焦焦的鱼皮发出脆声的时候，脸颊是凹陷的，是灰白的。
大概就是这些若隐若现的部分组成一个不完整的女子的形象，就是这样的形象，仍是美丽的。
远处的沈星澜收回了目光。
赵晴说：“烤鱼很好吃，就是今天喝了太多药，吃不下去鱼了。”
实际上，她一天早晚喝两次药，并没有那么多，她也确实只吃了一点鱼肉，因为她很多时候已经咽不进去了，纵使咽进去了，也很容易吐。
享受的欲望还是有的，求生的本能也不会消失，总想着再做些什么，只是没有能力。
因而她喟叹：“可惜。”
她问门外的人：“元慎之待你好吗？”
沈星澜实话说：“挺好的。”
赵晴撇撇嘴：“想来也是，他和我说起你的时候，还挺高兴的，我一眼就看破了，元慎之那个人，啧啧。”
她啧啧两声，胸有成竹：“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沈星澜调侃她：“怎么？他待我很好，你吃醋吗？”
赵晴哈哈笑着，虽是嗓子哑了，笑声还透着股清澈劲，只不过笑久了止不住咳嗽，一时难以平复。过了会，她稳下气息：“嫁给元慎之倒是没有想到，我以为元欢不会愿意的将你许给他的。”
沈星澜托腮道：“他们父子间达成的决定。”
赵晴点头：“他们终归是一家人，就算有些龃龉，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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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外人能离间的。哈哈，当初竟想着利诱他，怎么想的。”拊掌又笑，像是在调侃曾经的自己。
沈星澜目光失焦地望着合上的木门：“所以，你还恨他吗？”
赵晴认真地想了想：“不恨吧。要说恨，他也应该恨我们，是我们想利用他，也想诱杀他。如果我是他，我也会恨的。”
“我哥哥曾经求过他，求他放过我们，我本来以为他的心就和石头一样硬，他不会答应的。但是他给了我们一张路引，让我们自己选……”
半晌后，她又将脸庞凑向门框，“这些事情，千头万绪，都是说不清的。连你也有资格去恨，恨我们连累了你，恨元家夺了你的权，恨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今天你杀我，明天我就可以杀你。从前我不明白这些，后来想明白了，这些争权夺利的人，都没资格去真正恨谁，要恨，也只能恨自己没有权力。”
她朝门缝里望，看不见沈星澜的身影，只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风穿树林，卷起轻柔的沙沙声，落在遥远的地方。
她转过头，又说：“想吃糕点了。”
门外响起沈星澜的声音：“想吃什么，我叫人给你买。”
赵晴说：“桂花米糕吧，我最喜欢吃了。从前在家的时候，母亲常做给我吃的。”
沈星澜道：“我知道城南有家作坊，专做糕点，我叫人给你买来。”
赵晴的眼睛亮了起来：“是甜桂坊吧，这么多年还开着呢？”
复一日过去，吃到糕点心满意足的赵晴问她：“你怎么还不回去？”
沈星澜道：“向父皇请了旨出来，不着急回去。”
赵晴道：“不会是为了陪我吧？你都见过我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该回去了。而且，元慎之也不催你回去吗？”
沈星澜看着自己展开的手心。元肃带她过来，自然也想带她回去，她在这里也实在没有意义，日复一日来看赵小姐，看她怎样终于吃不下东西，咽不下药，有一种……有意要亲眼看她咽气的观感。
沈星澜揉揉脸，意识到这样实在不妥：“那我走了？”她说。
那头的赵晴“嗯”了一声：“你走吧。”
沈星澜也说：“走之前见一面吧，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因两人连日来都是隔着一扇门的，都没见过对方的模样。
只听赵晴的声音传出来，透着坚决和倔强：“不要。我现在很憔悴了，不如以前好看，你看到我会失望的。”
沈星澜失笑：“我失望什么？我又不在意你好不好看。”
赵晴想了一下，倔强地坚持：“那也不要。我很在意容貌的，当初逃出城的时候，身上除了一张路引什么都没有，刚翻过山就遇到了山贼，他们那些人都不是好东西，羞辱完女人之后还要卖到青楼去，当时一起的就有几个女人受不了自杀了。我不想死，也不愿意划花自己的脸，我宁愿被卖去做伎子。你瞧，我对自己的容貌可在意了，就连元慎之，我也不愿意给他看我现在的样子，我要在他心里永远美美的。”
沈星澜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因心头有如一根针刺着，刺得她心痛难当。
赵晴说：“我也不想见你。”她不服气地撇嘴：“你肯定是个美人，比我现在的样子好看多了。元慎之喜欢的人，肯定不会难看。既这样，那我不想见你，会让我嫉妒得睡不着觉的。”
沈星澜想笑一笑，又笑不出来，故而说：“好吧。那我走了？”
赵晴又“嗯”，说：“好好活着。”
“还有。”她放低了声音：“和元慎之说，叫他不要恨我，也不要为我伤心。我死了，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沈星澜道：“我也不希望你们做。”
赵晴道：“我当时太小，什么忠君不忠君的，我也理解不了太多。或许是话本子看太多了，只凭着一时义气就做了，图谋大业啊，能名留青史的，谁不想名留青史啊？”
竟是这样的缘由，沈星澜失笑。她知道，若真的只是凭着一时义气，不可能会有这些心思，会做这些筹谋。她不过嘴硬罢了。
但她很想打开房门看看她，捏捏她的脸，看她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样，长的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
赵晴把脸埋进毯子里：“我想不到，如果败了，结局会是什么。当时我太小，根本想不到的。”
“后来我被卖到荆州，做了伎子，您知道吗？”
沈星澜“嗯”了一声。
赵晴“哦”着回应，又将头侧了过来，几声咳喘后，她说：“元慎之都和你说了是吗？”
沈星澜收起笑容，心里略刺痛：“那种日子，一定很不好受吧？”
赵晴道：“和在家里比，肯定是没那么好受。只是人总得活下去啊，官兵来抓人的时候，我父亲烧起火堆的时候，我就只想继续活下去，那个时候……我才十四岁而已，我还没有活够。”
她说：“我还是常常怀念在家的时候，我喜欢放风筝，我哥哥就给我做了好多风筝，有鸽子、燕子、游船，还有人样子的风筝，我每次拿去山上放，都能放上一天。我哥哥手巧，心思也巧，旁人看不上的小玩意儿他都爱玩，也爱动手做。他能做好多风筝，做的比作坊里老师傅做的还要好。他不光自己做，还兴致冲冲地要教元慎之做，元慎之那个人，若换了旁人，他估计得用风筝把人头砸烂，但我哥哥一说，他就老老实实地让我哥哥教他了，还做了一个好丑的风筝，被我们嘲笑好久，哈哈，他就是拗不过我哥哥。”
沈星澜额头抵在门框上，缓缓吞吐气息。只听门内的人叹息：“我很想我哥哥的。”
赵晴的侧脸靠在门上，门框合的不那么严丝合缝，有少许光线从缝隙中透过来，眯着眼睛去看，便能看到门外的一点画面。
她也凑上去看了，看不清门外殿下的样子，但她搭在轮椅上的一双脚是显在门缝里的。
粉色的绣鞋，挂了一圈粉珠子，安静地搭在脚踏上。
当初京都人人都传，小公主天资聪颖，功夫骑射都很出色。
赵晴看着门缝：“别怪我们，原本，可以有另一种结局的。”
沈星澜望着地面，低声道：“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我们。”
赵晴又咳了很久，今天算是她这么多年来，说的最多的一次话了，本来，她是撑不了这么久的。
三四个婢女闻声上来，推远了殿下的轮椅，再推门进去帮赵晴抚背，扶她回到床上。沈星澜回头想往里看，但人挡着，她什么也看不到。
出了院子，元肃已经负手等着了，他走上来蹲下，问她：“还好吗？”
沈星澜道：“她不太好。”
元肃望着她，她却没有看他。她的手是冰凉的，元肃将她的手握住了。
两人吃过了饭，听婢女回禀“姑娘吃完药睡下了，临睡前说想喝鸡汤来着，要加菇子的，炖得浓浓的。”
“药喝不进去，倒是天天想这些。”元肃捏捏眉心，也没有拒绝：“炖一只送去。”
晚上婢女们收拾出了上房，各处都换上了两个人用的物品，沈星澜环顾四周，各项东西都齐全，她被推进去，洗漱收拾俱被照顾得很好，并无任何不便。
她松开了发髻，褪去衣裳后，元肃照例将她抱到床上，沈星澜坐在里侧，问他：“大夫说她真的不行了吗？”
元肃抚着她的秀发，已经回答了她的疑问。
沈星澜抿着唇。
元肃道：“明天我送你回去。”
沈星澜摇头：“我要在这住几天，这里我第一次来，还没好好逛逛。”
她说着这些，本意却不是想逛别院，元肃不可能不知道，他支起一条腿将手臂搭住了，却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她。
毕竟是他带她来这儿的。
沈星澜转来目光：“她今天和我说了。”
元肃道：“我知道。”
“慎之……”
“嗯。”
烛影摇曳中，沈星澜问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收留她，是因为愧疚吗？”
元肃望着头顶的帐子，眼眸沉在阴影里，利落的颌骨兜住平整的面颊，凸起的喉结像个桃核在纤薄的肌肉下滚动。
他放沉了声音缓缓回她：“我没有，愧疚。”
那嗓音便有些冷，像一把刀子在人心头刮出一道伤口，渗出血，淅淅沥沥滴满他的忿恨。
明明是他们利用他，是他们想杀他，如果他们事成，被夷三族的就是他，他凭什么要有……愧疚？
“昨晚的鸡汤挺好喝的。”赵晴又靠在房门上：“好久没喝过这么浓的鸡汤了。”
沈星澜道：“以后每天都炖一只让人送来。”
赵晴摇摇头：“那还是不要了，我还要留着肚子吃些别的。”
沈星澜问：“那你今天想吃什么呢？”
赵晴想了想：“吃烤鱼吧，我喜欢烤的焦焦的，撒上调料。”
沈星澜便叫人去做了，单独在院子里架了一口烤锅，赵晴就坐在藤椅上，等着新钓上的大鱼被放上烤架。
阳光很足，伴着烤火的热气，院子里晒得蒸腾，烤鱼翻了个面，香味就往人鼻子里钻。
因是怕过了病气，婢女们都戴着面衣伺候，沈星澜被推离了这里，只能在远处看她躺在藤椅上的身影。
那身影也不是全露的，毕竟被藤椅遮挡着，影影绰绰恍惚间敞开又退出，凝视去看的时候，只知道她拿起筷子夹起鱼皮的时候，手腕是骨瘦的，手指是焦黄的，她咬上被烤得焦焦的鱼皮发出脆声的时候，脸颊是凹陷的，是灰白的。
大概就是这些若隐若现的部分组成一个不完整的女子的形象，就是这样的形象，仍是美丽的。
远处的沈星澜收回了目光。
赵晴说：“烤鱼很好吃，就是今天喝了太多药，吃不下去鱼了。”
实际上，她一天早晚喝两次药，并没有那么多，她也确实只吃了一点鱼肉，因为她很多时候已经咽不进去了，纵使咽进去了，也很容易吐。
享受的欲望还是有的，求生的本能也不会消失，总想着再做些什么，只是没有能力。
因而她喟叹：“可惜。”
她问门外的人：“元慎之待你好吗？”
沈星澜实话说：“挺好的。”
赵晴撇撇嘴：“想来也是，他和我说起你的时候，还挺高兴的，我一眼就看破了，元慎之那个人，啧啧。”
她啧啧两声，胸有成竹：“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沈星澜调侃她：“怎么？他待我很好，你吃醋吗？”
赵晴哈哈笑着，虽是嗓子哑了，笑声还透着股清澈劲，只不过笑久了止不住咳嗽，一时难以平复。过了会，她稳下气息：“嫁给元慎之倒是没有想到，我以为元欢不会愿意的将你许给他的。”
沈星澜托腮道：“他们父子间达成的决定。”
赵晴点头：“他们终归是一家人，就算有些龃龉，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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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晴认真地想了想：“不恨吧。要说恨，他也应该恨我们，是我们想利用他，也想诱杀他。如果我是他，我也会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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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她又将脸庞凑向门框，“这些事情，千头万绪，都是说不清的。连你也有资格去恨，恨我们连累了你，恨元家夺了你的权，恨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今天你杀我，明天我就可以杀你。从前我不明白这些，后来想明白了，这些争权夺利的人，都没资格去真正恨谁，要恨，也只能恨自己没有权力。”
她朝门缝里望，看不见沈星澜的身影，只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风穿树林，卷起轻柔的沙沙声，落在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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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晴说：“桂花米糕吧，我最喜欢吃了。从前在家的时候，母亲常做给我吃的。”
沈星澜道：“我知道城南有家作坊，专做糕点，我叫人给你买来。”
赵晴的眼睛亮了起来：“是甜桂坊吧，这么多年还开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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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澜道：“向父皇请了旨出来，不着急回去。”
赵晴道：“不会是为了陪我吧？你都见过我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该回去了。而且，元慎之也不催你回去吗？”
沈星澜看着自己展开的手心。元肃带她过来，自然也想带她回去，她在这里也实在没有意义，日复一日来看赵小姐，看她怎样终于吃不下东西，咽不下药，有一种……有意要亲眼看她咽气的观感。
沈星澜揉揉脸，意识到这样实在不妥：“那我走了？”她说。
那头的赵晴“嗯”了一声：“你走吧。”
沈星澜也说：“走之前见一面吧，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因两人连日来都是隔着一扇门的，都没见过对方的模样。
只听赵晴的声音传出来，透着坚决和倔强：“不要。我现在很憔悴了，不如以前好看，你看到我会失望的。”
沈星澜失笑：“我失望什么？我又不在意你好不好看。”
赵晴想了一下，倔强地坚持：“那也不要。我很在意容貌的，当初逃出城的时候，身上除了一张路引什么都没有，刚翻过山就遇到了山贼，他们那些人都不是好东西，羞辱完女人之后还要卖到青楼去，当时一起的就有几个女人受不了自杀了。我不想死，也不愿意划花自己的脸，我宁愿被卖去做伎子。你瞧，我对自己的容貌可在意了，就连元慎之，我也不愿意给他看我现在的样子，我要在他心里永远美美的。”
沈星澜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因心头有如一根针刺着，刺得她心痛难当。
赵晴说：“我也不想见你。”她不服气地撇嘴：“你肯定是个美人，比我现在的样子好看多了。元慎之喜欢的人，肯定不会难看。既这样，那我不想见你，会让我嫉妒得睡不着觉的。”
沈星澜想笑一笑，又笑不出来，故而说：“好吧。那我走了？”
赵晴又“嗯”，说：“好好活着。”
“还有。”她放低了声音：“和元慎之说，叫他不要恨我，也不要为我伤心。我死了，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