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风雨

“怎么哭了?”


斑驳泪珠落在萧绥的虎口上,宛如落在九嶷山的竹林上,点点泪痕,终成湘竹泪。[1]


此刻,崔清漪积压在水下的情绪跃出了水面,悄然形成一团波纹,杂糅在她的眼泪中,既有失意,也有得意。


她伸手回抱着萧绥,浑身颤抖地索取他怀中的温热:“有些冷。”


萧绥“嗯”了一声,手上便用了些力。


崔清漪头痛得很,感觉自己应该是发烧了,但信还在她袖子里,她现在还不能睡去。


思虑再三,她伸手捂住了萧绥的双眸,闷着说了句:“衣裳有些累赘,我想脱下来,王爷不许看。”


萧绥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反驳,任凭她拉着被褥蒙着自己的头,窸窸窣窣脱了许久。


那些信被她塞到了褥子下面,外衫也被她扔在了后面,见萧绥很是听话,于是她便掀开一个被角,冷着身子靠了进去。


凉气忽至,萧绥被她困在身旁,两人的头蒙着被褥,双眸含着水汽看着对方。


在黑暗中,视线倏然失色,取而代之的便是两个人的心跳声,亦步亦趋,宛如云鬓上的禁步,缠绕绵长,兜兜转转。


回神的瞬间,出现了碎玉声。


“王爷,林大夫如今走到哪里了?”


细弱的声音传来,萧绥将被褥掀开,向下搂住她的柔软,声音如冬日温泉一般,温润荡漾。


“已经在扬州了。”


“扬州……我只在书中见过,还没有去过呢。”崔清漪合上双眸,边枕着他,边扔出鱼饵。


“日后,我带你去扬州。”萧绥将她身子向上抱了抱,两人的距离近的不分彼此。


“王爷在扬州的时候,可有发生过什么趣事?”


“趣事?怎么想起问这个了?”萧绥疑惑。


“日后我们去扬州,还能去再看一看。”


“扬州好风光,可惜……”


“可惜什么?”她没放过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本王在那里,只是一个他乡之客,并无什么趣事。”[2]


崔清漪不信,细着声音反驳:“王爷走到哪里,都是惹人注目,怎么反倒成了他乡之客了?”


萧绥笑了笑,纠正道:“卿卿这是打趣我?”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3]


“王爷为何这般慨叹?”崔清漪有些摸不准萧绥的意思了,他怎会平白地说这些话?


这不该是他能说出来的。


还是说,他去扬州,另有目的?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接下来?


他口中的“他”究竟指的是谁?


“是徐家吗?”她小声猜测。


萧绥轻声“嗯”了一下:“是也不是。”


“说到徐家,突然想起一件从前事……”她往他怀里蹭,示意他从身后揽着她。


“什么事?”


“王爷从前说帮着陈师傅找一找他的侄女,如今可有消息了?”


“还没有。”


她心头一颤,回想到那些信,就知道萧绥并未说实话了。


崔清漪的眼皮灼热着,但并不死心,于是强压着心中的奔涌,沉静道:“王爷在扬州的时候,见过云家人吗?”


“未曾见过。”


这也是奇了。


萧绥未见过父亲,那父亲为何会找上他?


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崔清漪叹出热气,气息背后,是她的柔软。


萧绥蹭了蹭她的发丝,手下的温度却越来越高,他低头瞅她,发觉女孩轻睫上挂着亮星,脸上渗透着血色,似睡非睡。


“卿卿?”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见她呼吸急促,于是温柔地将她的身子放平。


“好冷。”


“别乱动,我去去就来。”萧绥出门撷来冷水和帕子,小心翼翼地将她从里衣中剥了出来,又是哄,又是擦的,一顿折腾,这才把崔清漪安顿好。


于心,他还是有些惭愧的,当时若早些来沁水居,兴许她就不会受寒发热。


于理,是他占了上风。


崔清漪眼皮越来越沉重,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有些记不清了,印象里只有萧绥那滚烫的手掌,将她翻来覆去,引得身子在月白中略带点闷红。


天色越发白,兴许是昨晚下雨的缘故,从远处看来,竟有些像坟前点燃的白烟,既模糊,又惊厥。


萧绥几乎一夜未睡,他侧躺在她身边,默默地看着床上的女子,只见她气息虚缓,脸上的红润也悄然褪去,不由得让他想到今晚发生的事。


醉生梦死之时,他翩然躺在了玉兰阁的被褥上,手心传来的刺痛让他一下子醒了过来。


他在黑暗中悄悄看着她穿戴整齐,缓步走向了书房,他不想戳破她,以为她稍会儿就回来,等了许久,并不见她身影。


再三考虑,他还是起身去了书房,入目便是她的瘦弱的背影,转而却是她那双惊慌失措的眸子。


他有些心疼,也有些生气。


不过后来,他便妥协了。


萧绥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知道烧已经退了,缓缓起了身。


穿戴整齐后,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俯身吻了吻她的脸颊,才离开。


晨光初现,雾气一散而去,沁水居外的小丫头也起了个大早,说是王爷的安排,今日务必要把池中的残荷给清完。


几人叽叽喳喳,昙云听了,连忙让她们歇了嘴,敲门便准备进沁水居,门还没开,就被六安吓到了。


“昙云!来,有事和你说。”六安招了招手,昙云不情不愿地绕道走近了他:“什么事?”


“王妃今早才睡下,王爷说别去打扰王妃,王妃若是醒了,让我去东宫报一声。”


昙云好奇:“为何今早才睡下?”


六安半掩着面,笑了笑:“两人昨晚应该是吵架了。”


“什么?”


怎么又吵?


见昙云面露苦色,六安立刻回道:“我还没说完呢。两人昨晚在书房说了半晌,后来王爷阴沉着脸将王妃抱回了沁水居,今早王爷出来的时候,脸色倒是挺好。”


“估计这会儿又好了。”


昙云瞥他:“你知道的倒是多。”


话落就要离开,又被六安拉了回来:“刚和你说了,别去打扰王妃,你怎么不听呢?”


昙云伸腿踢他:“放手。”


六安怯怯地看她一眼,松开了她的衣袖,换了个话头:“近日怎不见阿月?”


告诉他也行,借他这张嘴传扬出去,倒是合了王妃的想法:“阿月父亲生病,王妃放了她的身契,如今回老家了。”


“我怎么没听她说呀?”


昙云翻了个白眼:“我们跟你熟吗?”


“都在同一个屋檐下,怎么不熟?”六安心中酸涩,怪自己总是说不好话。


两人正说着,昙云便不经意看到了一个人,招了招手:“阿明!”


说罢,昙云就提着裙子朝他走去。


六安站在那里,努了努嘴,也握了握拳。


还阿明?切!跟他倒是挺熟。


他踢了踢连廊下的鼓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见昙云朝他走来,路明有些慌张,但也不好拂了人家姑娘的面子,于是他微微拱手:“昙云姑娘。”


“阿明,你怎么来了?”昙云闪着眼睛,发亮地看着路明。


“是王爷喊我来的,说是王妃昨晚发烧了,今早虽然退烧,但怕晚上复发,所以……”


“所以你就来了?”


昙云一惊,昨晚姑娘去了书房,怎么会突然生病呢?


路明“嗯”了一声:“我先去给王妃煎药了,先走一步。”


昙云还没反应过来,他便离开了此地:“路明,你!”


再也不要理你了。


哼!


哪有说两句就要走的道理。


不知过了多久,崔清漪终于醒了,昙云见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


“姑娘,你这唇……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她的唇颤巍巍地渗透出淤血,昙云瞧着实在是有些害怕。


崔清漪醒了会儿神,幽幽道:“去把我那妆镜拿过来。”


镜中的女子面色瓷白,眼下还存留些泪痕,往下移,便是她的唇瓣。


一上一下,宛如糖渍后的梅子,两手悄悄一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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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便能挤出几滴黯紫。


崔清漪沉默了许久,将妆镜递给了昙云。


“待会去把我那面纱拿出来。”


计上心头,历经昨晚那事,她便再也不敢出面行动了,剩下这些事,先交给昙云,她得再装一装才能打听更多的消息。


“姑娘这是为何?”


“昨晚我在书房发现了这些。”说着,崔清漪便从褥子下面掏出了那几封信。


昙云不明所以,拆开看了后,惊讶看她:“姑娘,这……这是云大人写给王爷的信?”


崔清漪点了点头,冷笑着说:“这信一直藏在徐家,是近几日,萧绥搜来的。”


“徐家?”昙云惊叹。


“昙云,如果我们当时就知道云大人写过信,也许早就发现这些东西了。”她面色幽深,衬得唇瓣也有些冷厉,“不过,如今也不算太晚。”


“近日我不好出面,有些事得需要你去做。”


“姑娘的意思是,让我再去徐家搜寻一番?”昙云和崔清漪的默契,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我的好昙云,现在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崔清漪终于笑了,掀开被褥看她,“我猜徐家还有东西没有被王爷他们发现,这几日晚上,你悄悄去搜来些。”


昙云偷笑:“那我先找个面纱,姑娘这唇,别人看了,只怕会多想。”


崔清漪坐在镜台前,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唇,无奈地叹了口气。


萧绥这咬的,让她怎么见人。


不对,昨晚她也咬……萧绥的唇不会和自己一样吧?


想到这,崔清漪仿佛身处温泉,周围水波荡漾,由外向里,融化着她那颗悬浮的心。


“卿卿?”


“清漪……”


“崔清漪……”


傍晚,她坐在罗汉床上,灵眸一动也不动,呆呆地盯着手上的书,就连萧绥喊她,她也没听见,直到萧绥将她的书夺去,她才回了神:“嗯?怎么了?”


“想什么呢?”萧绥剥开福橘,递给她。


崔清漪接过,立刻笑着说:“在想……王爷今日怎会来陪我赏雨?”


“卿卿不喜欢?”他含下一口,示意她尝尝。


“当然喜欢,只是……怕耽误王爷的事。”她尝了一个,倒是挺甜。


萧绥漫不经心地撑着下巴,矜冷地看她:“陪你,不算耽误。”


崔清漪柔柔一笑,打听道:“太子殿下如今身子可好?”


“还好。”


见他不愿多说,崔清漪伸手夺过那本书,念出了上面的一句:“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4]


“王爷和太子殿下,如今也是这样吧?”


萧绥勾唇,欣赏道:“卿卿的眼睛实在漂亮,连这也看出来了。”


崔清漪笑容得意,但她清楚的很,这话只说的只是他们的表面而已,暗地里,怕是也隐藏着不少涌动。


“当然。”


两人正谈着,六安着急进了沁水居,不知俯身说了些什么,只见萧绥眼眸沉冷,叮嘱道:“今晚等我回来再睡。”


“王爷这就要走?”她有些不舍,毕竟她还没开始问呢。


“乖,大理寺出了些事,等我回来。”萧绥俯身抱了抱她,示意她放心。


云聚云散,瞬息片刻,崔清漪竟然感受到了一丝安心?


她摇了摇头,慌忙将这不切实际的思绪抛之脑后,将昙云唤了进来:“昙云,天擦黑后,你去徐家一趟。”


“是!”昙云点头。


“大理寺出事,我猜和徐家有关,今日徐府的人不会注意书房那一角,你悄悄去,一个时辰就回来。”


崔清漪拉近和她的距离,小心叮嘱道:“切记,不要耽搁太久。”


“姑娘,先查谁的?”昙云询问。


崔清漪深思后,筹谋道:“徐怀瑾的书房离西苑近,徐相的却有些远。这样,你从西角门进去,先查徐怀瑾的,再去查徐相的。若有其他发现,你见机行事。”


“我这就去换衣裳!”昙云行礼后,便离开了。


崔清漪重新拿起炕几上的书,眼神却盯着外面的雨。


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这情形,怕是要变天了。[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