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志怪 作品

58. 明德书院(九)

从天亮到暮色四合,林佑从瞌睡中被冻醒了,他睁开懵懂的眼,想起来许惠娘还在坑底,连滚带爬地起来,扒着巨坑边缘的草丛往里看。


他不敢伸头太过,生怕自己也掉下去,那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是不把身体探出去,他看不清坑底的样子,一不小心还被草叶划伤了手。


刺痛随着血珠一同出现,他瘪了瘪嘴,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给自己抹眼泪,他害怕被爹爹责罚,又怕许惠娘真的死了。


温升竹在他身体里急的要命,恨不得立刻接管他的行动,冲出去救崔冉。刚才许佑睡着了,他却醒着,漫长的等待煎熬着他的心肝脾肺,若是还有身体他直要呕出一口血去。好不容易等许佑醒了,他一眼看到那颗大树上有攀缘的藤蔓,也许可以扯下来把崔冉拉上来。


但是他又只能看着,看着许佑一扭头跑回去找人求救了。求救也好,温升竹跟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树影草影在他身后流淌,模糊成一团,张牙舞爪的犹如妖怪。


其实书院离他们出去摘香椿的地方并不远,只是对于小孩来说犹如天堑,温升竹甚至觉得那个坑也并不大,只不过他囿于年少的身体才会觉得又深又大。


很快他就看到了书院影影绰绰的灯光。此时刚下晚课,到处都是人,走来走去的,许佑满脸泪花的样子一下子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有个学子跟他熟,双臂一伸像只老母鸡一样拦住他,把他抱起来颠了颠,问他:“小佑,发生什么事了,先生骂你了?别哭别哭。”


许佑环视一圈,哭得更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要说话,噎得只抽抽。而就在这一圈水蒙蒙的人影中,温升竹却看到了一个面目模糊的人。青绿色的衣衫,玉佩头巾,站在一旁看着,这不正是他自己吗?


原来他曾经与一桩死亡事件擦肩而过吗?这样的感觉太微妙了,温升竹也跟着有些反应不过来。灯光融融的犹如一道墙,把他和过去的他分隔两处,他们明明离的那么近,却不在同一个时间上。


到底他是真,还是眼前的他是真?


就在他这样犹豫的时候,许佑拍拍学子大王胳膊说要找爹爹。那学子殷勤,抱着他往书斋去。他们与几年前的“温升竹”擦肩而过,温升竹心意一动,发现自己好像能够活动一二了。他控制着许佑的手,碰了碰“温升竹”的肩膀。


这样的触碰犹如一阵清风,从几年后的某一天传来,落到“温升竹”身上,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对上小孩一双执着的泪眼。从那之后,他就认定许佑不是个傻子,傻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呢。


而在离他远去之后,许佑身体里的温升竹发现那种控制力又变弱了,只有他集中精神,使尽浑身解数之后,他才能勉强代替许佑做点简单的举动,比如抬一抬手,指一指。


抬起的手指指向了许廷杰。许廷杰板着脸皱着眉头,他老早就发现许惠娘不见了,对于这个傻女儿,他看得比儿子还重,并不是担心她,只是在少的可怜的担忧上他还想要做一个好父亲。


刚才他在房间里大怒了一场,现在还有些端倪没整理好,现在看到许佑被人抱着进来,天大的怒气也硬压下来了。


许佑抱着他的脖子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说出来是他跟姐姐出去玩,结果姐姐掉在坑里了。他话说的不清楚,断断续续的,许廷杰听了半天才听懂。


从树上摔下去,许廷杰心里一凉,那么小的孩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到坑底,不死也要残废。


“你们什么时候出去的?”许廷杰盯着许佑问。


“天……天亮的时候。”许佑被他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更加不会说话。


许廷杰听了反倒松下来,小半天了,许惠娘还活着的可能性更小。他静了静心,才把许佑放下,扯着他的手问:“你看见坑里面什么情况了吗?”


许佑摇头,他的泪已经干了,红着眼好不可怜。许廷杰叹了口气,摸了摸他饱满的脸颊。


“吓坏了吧,别怕。”这下子他又成了好父亲了,温言软语的,实际上内心在磨刀。许惠娘可能死了,他只要装模作样的去搜寻一番就好了。


今天也许是个好时机,他要摆脱许惠娘这个傻孩子了,还能再搏个清名。要不然他可真是头疼,以后他年岁大了,许佑又要考学,许惠娘成了拖累可如何是好。老天爷还是有眼,看出他辛苦了。


思及此处,他难免有些激动,捏着许佑的手也紧了紧,像个铁钳,许佑小声的吸气,不敢出声。


好半天,许廷杰才喊了四个平日里最听他话的学子跟着他去草坑里找人。


温升竹看他脸色变幻,心道不好,大约猜到了他的心思,再结合书院的情况,许惠娘的下场也很明了,她必死无疑。


他担心许惠娘身体里的崔冉,崔冉也体会到了等待死亡的感觉。


几个时辰之前,许惠娘一脚踩空从树枝上跌落下来。她像个葫芦一样滚下草坡落入一个深坑之中,摔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人声,只有偶尔的虫鸣窸窸窣窣地响起。万籁俱寂时,黑夜的降临就更加令人害怕。她摸了摸自己头,摸到了一手湿漉漉的血。


血意味着什么呢,许惠娘知道,也不知道。她并不是见到血会害怕的人。不久前她早就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流血了,她早晚会死的,这样的念头一直在她心头盘桓。


血不可怕,但是头很疼,不仅头疼,身上腿上都疼,许惠娘咬牙撑起自己的身体,打量了一圈四周。这里面的草黑乎乎的,犹如一层毯子,她一个都不认识。


再抬头,有点点星子若隐若现,天边依然能够看到些白光和云彩。她突然觉得天又高又远,远的她完全够不着。


一阵寒风吹来,她打了个寒战,爬到坑边抓着草叶想往上爬。她便爬边试探地喊许佑的名字,她也不记得许佑叫什么,只能喊一个哟哟的音节,听起来像在给自己打气。


打气也没什么用处,她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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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就会滑下去,像徒劳的小虫。反倒硬挺的草叶把她的脸也划出细小的伤口,而她只能刮起一阵尘土。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她不甘心,反反复复地折腾,反反复复地爬。可是又有什么用处呢,崔冉在她身体里看得心疼又觉心酸。


终于,她放弃了,她受伤的手臂疼痛难忍,她的体力已经耗尽。许惠娘躺倒在坑底,任由无数小虫爬上她的身体,她在等待有人来救她。


或许是爹爹,或许是许佑。


等了好久,没有人来。许惠娘饥肠辘辘,她疯了一样在坑底翻找,企图找到些能够果腹的食物。她咬一口草叶,又苦又涩,又咬了一口没见过的小红果,酸的牙疼,最后她才恋恋不舍地掏出来那个口袋,里面装着她为许佑摘的一把香椿。


转瞬就老的香椿此时还是嫩嫩的,她来得真是时候,一口下去唇齿生香。她小口小口地吃,边吃边等有人来。


真的会有人来吗?崔冉看着这里一蓬蓬乱草,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浓黑,周遭的一切都与白日截然不同。月亮爬上树梢,冷酷无情地照亮坑底这个可怜小女孩的脸庞。


她叹了口气,心想她的腿怎么不能长长一点呢,长到她轻轻一迈就能从坑底里出去。或者她有很多条腿,她看着一只小蜘蛛从她身边路过,如果她也这样的话说不定能从坑壁上爬出去。


她这样想着,又度过了一段漫长且无聊的时光。


不知什么时候,她好像听到有脚步上,她眼前一亮,用尽力气大喊大叫,从坑里蹦来蹦去,企图被人发现。


这时不远处,许廷杰和学子们迷路了,一个学子停下来竖起耳朵道:“你们听,好像有动静。”


“可能是蟋蟀吧。”许廷杰听了一会,说道。这里草木茂盛,蟋蟀叫声蝉鸣声还有鸟叫被他们惊得此起彼伏。


“蟋蟀”许惠娘喊了会儿嗓子就哑了,她也没有力气,恹恹地趴下来抱着自己。


“哦哦,也许是我听错了。”学子听到又没了动静,草地上只有他们和树影,就也没再坚持。


他们继续找人,天黑之后路不好走,加上许佑年纪小,早就忘了去草坑的路怎么走。至于许廷杰,他对这边了解,甚至那棵树也是他亲手带着人伐倒的,拿来打书架和书院房屋的主梁了,他不清楚草坑在哪里吗?晦暗天光中,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思。


许惠娘听着脚步声远远近近,心也跟着上上下下。她一会儿有希望,一会儿又发现希望破灭,不由得体会到什么是绝望。她并不知道绝望这个词,却前所未有地体会到了,甚至比大多数正常人都体会的更加深刻。


浓重的痛苦笼罩在深坑上空,她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许多冷风在她身体里钻来钻去,带走热,带走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发现自己呢?


为什么她不能长着三条长腿呢?


为什么这个坑这么深,草这么高。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