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志怪 作品

56. 明德书院(七)

他身上怎么会有这种纹路?难道他也是妖?


这下崔冉对他兴趣更浓,她把他错当成狗妖,摸索了一通他的发顶,却没摸到期待中的一对狗耳,不免有些失望。等她收了手,沈天野的头发早成了一团蓬草。


不过这个尚在噩梦中的少年也不会生气,反倒略微舒展了眉眼,朝崔冉微微偏头,似乎在寻求她的进一步抚慰。崔冉吓了一跳,连忙甩开他的手蹦下床,她可不要照顾小孩。


可是偏偏她不想要就来什么,第二天师傅牵着困的呵欠连天的沈天野,慈眉善目地说给她找了个新伙伴。


新伙伴老老实实伸手要跟她握手,崔冉眼尖,一眼看到他手臂上一块红痕,是昨晚被她甩开时撞到床头碰的。她心中惭愧了一会儿,神使鬼差般没有拒绝。


师傅长出一口气,带一个小孩就够麻烦,天天早起盯着她念经学法术,吐纳运气一坐就是一上午,她早就烦了。不如让他们互相监督着,还叫她松快松快。


“你叫什么名字?”崔冉友好询问。


“沈天野。”沈天野眼睛亮晶晶的,扑上来抱住崔冉的脑袋,舔了她一口。


好讨厌的小孩!弄她一脸口水!崔冉气鼓鼓地后退几步,恨不得变成蛇把他吞了。


“你是狗吗,舔什么舔!”崔冉一手按住他的脑袋,将他隔离在自己身前。


沈天野歪歪头,真的叫了一声:“汪!”就是不太标准,后半截转成了半吊子狼嚎。


好像真是个犬妖,崔冉板着张脸转向师傅,试图求证。师傅早就撤到一边喝茶去,她囤了好久的老白茶,又是用的刚从地下挖出来的雪水,她双目紧盯茶壶,搓了个小火球出来,头也不抬的说道:“嗯嗯,啊,他不是,不是,他也算是。”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会不会变小狗,给我看看?”崔冉又转回来,她扯起沈天野的胳膊,用他的衣裳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不会。”沈天野任由她动作,老老实实道。


“笨蛋!”崔冉又嫌弃他一句。一个犬妖能变人却不会变狗,简直是忘本。


“他不是犬妖,顶多算个半妖,”师傅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才慢悠悠到,“你们两个快来喝茶。”


半妖?崔冉一屁股坐在师傅面前,拿起属于自己的灰蓝冰裂纹茶盏问道:“哪种半妖?”


半妖是人和妖结合的产物,有的是母亲是妖,有的是父亲是妖,眼前这个小孩是哪种?


师傅用法术给沈天野搬来个小树桩叫他坐下,回道:“都不是,这孩子是方术试制之物。”


“方术?”


“一种堪称邪术的方术,将人的肉身和天狗的血脉结合在一起,意图创造出强大听话的仆从的邪术。”


“就像我把牵牛花种在玉兰花树上?”崔冉大概懂了。两个毫不相干,甚至血脉不通的东西,强行结合在一起。


“那怎么可能,他会死的。”崔冉握紧了杯子,人与天狗怎么可能强行融合,更何况沈天野还那么小。


“对啊,他会死的,不死也会成为一个疯狗,小时候见人就咬,长大了就会变本加厉,见人就杀。”师傅的眼中尽是担忧和心疼,“但也许会有人成功……那个人不就是那么想的吗?”


“那师傅你要帮他吗?”崔冉又问。


“你想我帮他吗?”师傅拍了拍沈天野的头,他低着头喝茶,被拍了一下就不明所以地抬头来露出单纯的笑。


他脑子还是混沌的,一会儿是天狗餐风露宿、吞云逐月的记忆,一会儿是自己简单快乐的人生。


“我……”崔冉难得有些迷茫,她才跟着师傅修行没多久,妖性大于人性,一下子被问住了,半晌才吐出鲜红的蛇信舔了舔嘴唇道,“对我们都没有好处是吗?”


画皮吸人精气,狐妖吃人心,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能够容颜不老、青春常驻、早日飞升。也有的化作人形,投桃报李,暗中报恩,是为了了结自己身上的因果,干干净净的离开。至于她和师傅,是为了什么才会想要帮助沈天野?


“是的,并且此事很麻烦,或许并不会成功。”师傅并没有瞒她。


崔冉立即想要摇头,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住了。无关这个人是否是沈天野,只是她突然觉得心中有一根弦被微微拨动,这种波动就像树上落了片翠绿的叶子。那时她并不知道,这叫恻隐之心。


“小冉,没关系的,这件事情很复杂,并不是你的事情,而是我跟别人的恩怨,不过你能有片刻的犹豫我真的很高兴。”师傅在正经的时候真的很正经,温柔的时候也真的很温柔,崔冉看着那双浅褐色的眼睛,一时间心中的感觉滋长,越发明显起来。


后来茶水都被沈天野和师傅分着喝完,而崔冉却一直岿然不动。她好像陷入了一个漩涡中,里面是许多说不明道不清的感情,过去的一切豁然开朗,无数场景涌入她心头。


她一会化出蛇的庞大虚影,一会儿又作人形,两相交织之下竟隐隐有金玉撞击之声,而天空之中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


师傅拉着沈天野离开,还冲他比划手势:“嘘,我们悄悄走,不要打扰她。”


雨轰的落下,将崔冉浇成了个落汤鸡。


晚上,师傅煮姜汤给她喝,崔冉一边吸溜着红褐色的姜水一边抱怨太辣了。师傅又抖了抖罐子,倒进去一块红糖。


崔冉喝完了姜汤,把尾巴变出来给她看,上面灰蓝色鳞片的光泽比往日更甚。她说:“师傅,小狗好可怜,我们帮帮他吧。”


师傅摸了摸她的尾巴,又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笑眯眯道:“好呀,让他做你师弟好不好?”


一个不会背叛,永远与她心有灵犀的师弟。


崔冉点点头,又问:“师弟是不是会乖乖听我的话?”她说话时露出两对尖尖的小白牙。


师傅回道:“他会听你的话,你们彼此能够知道对方是否遭遇了危险,感应到对方身在何方,更重要的是,他永远都不会丢下你。”


“能够压制天狗血脉的方法就是找到更高级的血脉拥有者,让对方成为他的主人。”


崔冉笑起来,真好,她要让师弟变一对狗耳,再变一条狗尾巴,叫她摸个够!


后来沈天野果然听她的话,乖乖的变出一对黑色柔韧的狗耳朵给她摸,摸的他脸红红的,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崔冉。


无数回忆涌上心头,沈天野也同时想起了,他没忍住又支棱出一对耳朵,一只立起一只垂下,随着他点头的动作一晃一晃。


“对啊,不只是我,还有小竹他也变成小孩了。”沈天野记性差,转眼就将他俩曾经差点打起来的事儿抛之脑后。


早在沈天野差点摔个大马趴的时候温升竹就醒了。他默默地看着,心想“丢人”,然后默默地卷自己的衣摆,把自己的衣衫硬生生卷成了条方便的裙子,就是鼓鼓囊囊的。


等到崔冉看过来,他就摆出一副最可爱乖巧的样子对上她的目光,如果他的簪子没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的话,他会再捡起来给自己挽个发髻。


从崔冉看向他一瞬间惊愕的表情中,他知道,崔冉想起来了。


“怎么是你?”变了调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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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口而出,崔冉上前一步,死死盯着这张俊俏白净的小脸。


沈天野蹲在地上拍自己身上的土,他没有温升竹的手艺好,此时正捞着自己的衣摆发呆,他俩打什么哑谜呢?


温升竹上前牵过崔冉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她掌心还未干涸的血一下子沾在他的脸颊,温升竹仰着头盯着她问道:“这样呢,是不是更熟悉了?”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在她化形前似乎有这样一个雪天。她听到微弱的呼救声,不胜其烦地从洞穴中爬出来看热闹,顺便吃个人。她还没吃过,前辈说嘎嘣脆,像鸡骨头。


结果刚下山,就看到白茫茫间一片冒着热气的殷红,她被血腥气冲了一头一脸,彻底醒来,看见倒地的马车和横七竖八的尸体。


还有尸体中被吓傻了的小孩。


她又往前爬了几下,仔细打量着,小孩穿得金光闪闪,一看就是有钱人家,长得也俊俏,白白净净,眼珠子像挂了霜的李子。就是脸上有点脏,溅了好多血,不过她不介意。她还没吃过小孩,据说肉很嫩,有助于飞升。


这个小孩的样貌跟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温升竹完全重合。


她也是这样居高临下,支起了自己的蛇身,咬死了他前面高举柴刀的土匪。


一口一个,肉又柴又臭,她将土匪呸掉,又往前爬了两步。小孩抬起头,那颗泪终于无法阻挡地滚落,他问:“您是来救我的吗?”


真笨。崔冉心想。


明明是来吃你的,我要吃小孩!她亮了亮自己的毒牙。


这小孩闻起来很香,崔冉围着他游走一圈,恋恋不舍地伸出蛇信舔了他一口。不是衣料熏香,是一种从魂魄中散发出来的香气,难道这小孩是灵草变的?


崔冉突然有点舍不得了,正当她犹豫之际,突然从天而降一个白衣女子,仙气飘飘地按住了她的头。





崔冉挣了挣,想扭过身子咬她一口,没成功。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白衣女子朝她微微一笑,一张黄符贴在她身上,她顿时变成了一根僵直的蛇棍,硬梆梆的倒在地上。


“你是来救我的吧。”温升竹看着崔冉,又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只不过这一次他更加笃定,笃定崔冉是为了他而来。


“你早就知道是我了?”崔冉艰难地找到自己的声音,她几乎不敢相信世间竟然还有如何巧合之事,这难道就是缘分吗?


“从你第一次想要我的命开始。”他依旧能够清晰地记起被蛇尾缠绕濒临窒息的感觉,还有她竖起的蛇瞳,犹如宝石一般闪着幻光,被强迫和被控制的快感连同濒临死亡的感受一同控制住他的内心,他心跳剧烈,觉得自己几乎要在这种极乐之下死去。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呢?只要她愿意,他可以把自己的性命毫不犹豫地奉给她。


“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以为你是占据了天野身体的妖怪,我一直没想杀你。”崔冉解释道。


“我知道,你在担心哥哥,以后你会像担心他一样担心我吗?”


崔冉不知如何是好,温升竹的眼神太赤/裸裸,他的爱一览无余,炽热的几乎要将这里烧成荒野。


可是她又不愿躲避,当年的一片飘落的绿叶化作了铺天盖地的花雨在她心头洒下,她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温升竹的眼泪落下,只有他自己知道,从第一次见到崔冉化作蛇身,他在短暂的惊愕与紧张之余只剩下无尽的喜悦,他又一次见到她了,那条漂亮的灰蓝色的蛇,那道总是模模糊糊出现在他梦中的身影。而跨越十几年光阴,崔冉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救他于水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