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志怪 作品

34. 龙女(一)

温升竹要做一个好人,知书达礼,兄友弟恭,但是现在这个原则因为崔冉摇摇欲坠。


他想要跟自己的哥哥争夺崔冉,或者退一步也可以,他跟哥哥共同侍奉崔冉,如果哥哥不同意,那就是他小肚鸡肠,正好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取而代之。


他要怎么做呢?


夜幕降临,温升竹挑亮了灯花。


他一个人独坐房间中,打开了窗子,任凭微冷的夜风吹着自己,让自己的躁动慢慢冷静下来。


不久之前,其实他是被沈天野“赶”回来的。沈天野平时不拘小节,事关崔冉却敏锐的很,也有可能是他表现的太明显的。但那又如何呢,他是故意的,故意流露出丝丝觊觎,沈天野自然会奇怪、防备,崔冉也会有所察觉。这样他才不会是一个人唱独角戏。


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伤害沈天野。


风把他浑身吹得冰凉,但他却感到一丝近乎自虐的快意。他的头脑渐渐冷静,冷静到近乎残酷,他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那就是他是个十足的坏人,哪怕抢夺哥哥的爱人也毫无愧疚之意。


他只想要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也长长久久地注视着他,那条灰蓝色的身体也亲昵地蹭上他的手腕。


灯花发出轻微的炸响。


让他一个激灵,想到了沈天野的话,他说:“小竹,以后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他说这话时还是很亲近,就犹如一个关切他的哥哥,但是他能够听出其中的疲惫和迷茫。


“以后?当然是继续追查,让这里重归平静。”温升竹理所当然,他甚至流露出疑惑的色彩问道,“哥哥,你累了吗?”


“不,当然不是……”沈天野还想再说,但却不知道再说什么。他突然不想挑明,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弟弟并非一无所知,而是他有意为之的。


再说了,他不想用这样的心思揣摩他。


“我们已经被搅入其中,这件事不是我们说要放弃就能够放弃……”温升竹意味深长道。


查明怪事真相是这样,感情一事更是这样,只要身在其中,都不受自己控制。


“可是再继续下去,也许我们都会受伤。”沈天野比任何人都知道其中的风险,也知道生命的可贵与脆弱。一个经常行走在刀尖之上的人,并不会因此而沾沾自喜、疏忽大意,反而会变得更加谨慎,甚至懦弱。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妖的想法与我们人不同?”温升竹反问道,此时他的想法竟然与乱石顶那棵妖树不谋而合。如果一个人不可以,那两个人可不可以?


“妖不生活在我们生活的规则之下,自然与我们观念不同,有些事人做不得,妖却不一定。有时候是我们的思路过于死板固执,所以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温升竹是在说感情,又好像是在认真地谈论怪事的解决方法。


他们三个人共同进出妖怪所在的幻境,又共同寻找问题的解决之道,为什么每次都是崔冉率先找到线索,拯救他们?沈天野有经验有武力,他有学识有头脑,也许比不得崔冉,却在幻境中显得一文不值,毫无助益,甚至只能够拖后腿。自从上次回来,他就在反思这件事。


“嗯……”沈天野有些被刺痛的感觉,“我只是在意崔冉,却不了解妖。”哪怕他曾经被妖怪所伤,魂魄化作一只黑狗,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人,与妖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崔冉能够化形,他就把崔冉看作是同类,看作是一个特殊点的女子,而全然忘却了她的妖怪什么。难怪崔冉与他常有隔阂,并不能做到十足十的亲近。


可是他不愿意承认,甚至不愿意面对。此时被温升竹点破,他还有些不悦。他抗拒地扭头,去看白玉盏中的崔冉,崔冉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懒得管,一味盘在珊瑚上睡觉。


“我已经想好了,就是哥哥可能要想想今后如何面对。”温升竹转了转身子,他的身影投在墙上,白玉盏的影子就在他怀中。


“让我一个人静静。”沈天野埋下头,不愿再多说。


温升竹也不想逼迫他太多,于是施施然离开。


现在,夜幕低垂,灯花摇摇欲坠,他虽然清醒却有些后悔。他们自身前途未卜,他却迫不及待地搅乱沈天野的心,这简直是趁虚而入。更何况,沈天野和舅舅舅母对自己这样好,自己的行为无疑是一个白眼狼。


思及此处,他忍不住闭上眼睛,他眼中干涩,疼痛难忍,想要流泪却流不下半滴。难道上天也觉得他的眼泪虚伪,叫他残忍面对?他不懂,只得掩面叹息。


这夜好长,他难以入眠。


第二日,崔冉没有苏醒,还在沉眠,她的皮已经蜕的七七八八,身体也重焕光彩。而沈天野和温升竹决定根据崔冉留下的线索,一同前往西边的坊市杆子巷看看。


平城规模较大,坊市很多,有大小之分。西边的坊市多是普通人聚集之处,而东边住着富商官员,因此西市贩卖的东西比较平价寻常,其中也有许多蕃人来往,形成蕃市。杆子巷就靠近蕃市,经常流通交易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他们去的早,西市人还不多,杆子巷更是冷清,只有零星几家开了门,其中就包括贩酒的那一家。


沈天野习惯跟人打交道,三言两语就打听出了酒家的情况。


这家酒肆前面是贩酒的地方,后面是暂时居住之处。酒肆本来很普通,买的酒是浊酒,味薄而杂,一壶也不过28文钱。酒肆门口挑了根窄窄的酒旗,随风招摇,颜色已经不再鲜艳,很明显用了很久了。


酒肆买的酒叫绿意,绿莹莹一片,厚重的如同苔藓,稍有些钱的都不会喝。不知什么时候,这里的绿意被新的酒取代了,新酒价高,却备受追捧,名叫醉仙。


“乖乖,她那酒可邪门了,喝了的都说好,上瘾,听说能梦见神仙嘞。”巷子中有人眼红,背后跟沈天野嚼舌头,“我问那味儿也没什么好的,那些人还不是来看那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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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那女人,跟醉鬼口中的女人是同一个人,是一个极为美貌的妇人。酿酒卖酒有一把子力气,脸却美丽柔弱,常年笼罩着一股轻愁,竟与醉仙的意思不谋而合。


“他们啊,见了那女的都走不动路,呸,能是什么好货?”男人愤愤道,这生意该由他做,不由他做也轮不到一个女人。女人虽然能够抛头露面,但最好还是在家做贤妻良母。


“行了行了,净说些废话。”沈天野斥道,污言秽语的脏了他的耳朵。这男人见识短浅,现在外面行走江湖的女人还少吗?


“哎,你这人急什么,莫非你也是来找她的。”男人被拂了面子,登时翻脸,嘬着牙花子吐出一口痰来,“人模狗样的。”


只不过沈天野高大,又穿着一身华贵衣饰,他不敢招惹,骂骂咧咧地逛到别处,找早食吃去了。


沈天野平白被人泼一头脏水,心中不爽,一脚踢起路边石子正打在那人腿弯。只见他哎哟一声,扑通跪倒在地,叫唤着不肯起来。


再打听几家才发现这条巷子中喝过醉仙的人很多,他们对于喝酒时见到了什么都忘记了,说起来满眼茫然,唯一记得是那种感觉不像醉酒,有人描述的是飘飘欲仙,美妙绝伦,有人却说喝完伤心欲绝,涕泪齐下不可停止,还有的满眼痛苦,现在还留有怨怼的余韵。但更多的是平静,一种麻木到极致的平静,犹如死水微澜。于是他们选择再喝一杯,一杯接一杯。


一时间这种酒传遍西市,酒肆也跟着大赚了一笔。


“你们算是来着了,再晚些时日掌柜的就要搬走了,说是要搬去东边给那些官老爷们酿酒去了,我们买不起咯。”排队买酒时,有人这样跟他们说。


“生意做得好,自然要往高处去。”温升竹倒不觉得奇怪。


他只是奇怪这酒家如何突然开窍,酿出这样的美酒?


“老伯,你醉酒之后可有什么不适?”跟他攀谈说话的是一个鬓发皆白的老翁,温升竹见他身子骨单薄,于是问道。


“不舒服啊,这个我还真没注意过,谁家喝多了能好受?”老翁一愣,捋着胡子回忆道,“你若要说,那就是感觉心慌,一阵快似一阵,可是不喝啊这心更慌。”


“心慌?”这又是什么症状?


“对啊……”老翁叹息一声,“这种心慌跟寻常不同,更像是一种感情,喝了酒之后我就见到了我家小儿和我走了好一阵子的老婆子。”


喝多了心慌,不喝多也慌,一想到他们,见到他们熟悉的眉眼就忍不住悲从中来,所以哪怕不舒服还是要喝酒。


“你说这滋味儿啊倒没多好,我也是喝了几十年酒了,我们普通人买的不就那样?可是这个有别的东西,有情,这情啊就复杂咯。”说着他眼神怅惘,忍不住回望。


他小时候也听过人念书,跟着学了一段时日,此时四书五经都不记得,却只有一句忽的跳入脑袋里。


举杯消愁愁更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