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久 作品
19. chapter 19
江括坐在客厅等着，他垂眸望着好不容易坚持了7次，下秒又精准踩到雷显示游戏结束的页面，面不改色。
经过多次的联系，已经习惯。
江括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点击重新开始，但是没等他踩到雷，从屏幕上方显示新消息的提醒。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指尖微动，点了进去。
【许愿星：江括。】
是初萤给他发的消息。
上面只有这两个字。
当初初萤同意好友申请时，他才好把那张电话卡移到这个手机上，刚登上微信，准备退出时，就看到新的聊天框。
在那个微信消息列表的最上方。
几乎没什么迟疑，只是看到“许愿星”三个字，他就确定了对面发消息的人是谁。
给初萤用备用手机里的微信是江括私人得不能再私人的号码。
情况所迫，他给初萤用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让她有个交流的渠道。
那个微信里，即便加上他平时用的那个号，加的人一只手都用不完。
原本江括以为，即便几十年后，它依旧会永远停留在这个状态，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但阴差阳错，最上面那个未读的、小小的1显示着不同。
——【已经到如江了，不用担心。】
这是初萤给发的第一条信息，江括很久没有收到像这种带着家人气息的微信，感觉有点奇妙。
比较私人的领域被人踏足，但他并不排斥。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次数不多，就和普通朋友一样。
昨天关爷爷问了初萤的情况，江括本想转达一下关心，谁知道就看见最上面的“正在输入中”显示、消失了几次，最终什么也没发过来。
当时是怕她有什么事才打了视频过去，没想到演变为现在的情况。
初萤隔着一面墙壁，叫他的名字。
江括眼皮半垂，目光从“江括”两个字上移，他的视线在“许愿星”这三个字上停顿几秒，才指尖动了动，发了一个字过去：【嗯。】
江括没有给初萤修改备注，她觉得这个昵称就很适合她。
于是江括也叫她：【许愿星。】
他问：【怎么了？】
顿时，最上面的“正在输入中”就显现出来，等了一秒又一秒，最后消失。
嘎吱一声，卧室门被打开一条缝。
缝隙逐渐扩大，从里面冒出一个身影。
初萤拿着手机，慢吞吞地走出来坐在江括旁边的沙发上，她看着江括，眨了眨眼睛。
江括回视，没有移开视线。
——为什么要一本正经叫昵称啊？
初萤想这么问。
虽然是文字。
但她有种被叫网名的羞耻感。
江括却好像不觉得有什么，他甚至又开口重复问道：“怎么了？”
初萤：“……”
沉默良久，初萤在打下一行字，把事情拉回正规，她写道：【我有钱，可以收房租。】
刚才，初萤想说的就是这一件事。
原本她是想让江括帮她租一间房子，但江括只说了句“这里就行，也没人住”。
这里。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概括属于江括的家。
初萤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对江括来说所赋予的不同的意义。
她觉得很荣幸，但是不想白住。
从认识江括起，她就欠了很多，还得清的，还不清的...现在不能连钱都要江括替她垫。
明明他没有这个义务。
初萤觉得不能这样。
江括看到她那句话了，但是却没有应声。
初萤有点着急，刚想打字再说点什么，江括开口道：“以后。”
他抬了抬眸子看向初萤，问道：“你就要花钱的地方不是即将变得很多吗？”
初萤愣了瞬间，下意识都想开口反驳说她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
“——高考、大学，”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江括的声音逐渐飘落在她的耳间，“先欠着，等你工作再说。”
再说，想要摆脱那几家、摆脱张荣绍、摆脱她所厌倦的一切，不都需要底气么。
自由的相当一部分都是建立在金钱上面。
听着也许很俗，但这就是事实。
江括没有说得很直白，但是初萤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她觉得江括误会了什么。
初萤的嘴唇动了动，良久，她还是低头打字道：【我妈妈给我留的有钱，足够我上完大学。】
顿了下，她把内心不太光明的一部分想法发给江括看：【但是我都存着没花，平时都是问我爸要钱。】
学费、日常生活...所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她都找张荣绍要。
没有所谓的一刀两断，也没有所谓的为了替妈妈出气不要他的一份臭钱。
虽然她很讨厌张荣绍，但又接受他给的一切。
在初萤心里，这是张荣绍应该做的。
欠妈妈的他永远还不清，这是他欠自己的。
张荣绍想用金钱减轻罪恶感，初萤接受，但是永不原谅。
【所以你不用怕我没有钱花。】初萤打字道，【从小到大我最擅长的就是要钱了。】
【所以不要白不要，不花白不花！】
打完这句话，初萤抬眸看着江括，她甚至嘴角还向上扬了扬。
她笑着，不管笑容里，还是文字里，都带着自嘲。
初萤想让江括把这件事当做笑话一样带过，但是江括没有笑，他神色认真地对初萤说：“那就接着存。”
他说：“直到你有能力随心所欲的那一天。”
-
直到这天结束，让她好好想想的张荣绍没再发消息过来。
初萤觉得，他应该是生气了，也许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停了她的卡，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道歉。
但不管他怎么做，初萤都觉得无所谓了。
张荣绍不缺她这一个女儿，她也不需要张荣绍违背本性装作对她慈爱的父亲。
他只需要在他和周颖的孩子面前扮演伟大父亲这一角色就好。
就像关爷爷所说的那样，初萤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关注那些美好的事情，关注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初萤逐渐平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连嗓子也在慢慢变好。
仿佛下一秒就能开口说话。
这天，关宝带着初萤去离家不远的超市，整个人都处于亢奋之中，他指着那个最新款的变形金刚，不敢置信道：“姐姐，你真的要给我买吗？！”
初萤眼睛弯了弯，她笑着点了点头。
当时她回如江之前，曾经答应过要给关宝买糖吃，但打车来坪川的那天她太着急，什么也没来得及买。
本来说挑个时间去给他买，但是前两天关宝受了关爷爷的激将法，冲动承诺要向阿江看齐，成为一八几、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以后要去爬三山五岳...不，他要超越阿江，去爬珠穆朗玛饭！
而成为男子汉的第一步，就是戒糖。
关宝心里憋着一股气，最起码前四天见他吃过一根棒棒糖。
见他自制力马上消失，关爷爷还故意把糖放在明显的地方，故意说：“想吃就吃，长不到一米八也没事，一口坏牙也没事，去爬三留山就行了，就算爬五个小时才爬上去也没人嘲笑你。”
刚好没事过来的林泰忍笑，憋着坏水附和道：“就是，三留山也是山，你阿江哥哥上次还约我去爬，虽然被我厉声拒绝了。”
趁着江括在工作不在这里，林泰拼命地表现自己：“但是我可以推荐你作为他的伙伴，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只要开口，他就算不愿意也会勉为其难带着你去。”
他说：“只要你叫我一声大哥，再说句林sir厉害，我立马给你阿江哥哥发消息。”
初萤：“……”
怎么能欺骗小朋友。
而听到林泰这句话的关宝脸蛋一皱，他原本已经抬起准备拿糖的手臂顿时落下去，他“哼”了一声，双手握拳、叉腰大声宣告：“我不吃！”
就算心里想吃的要命，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虽然忍得很辛苦。
初萤见他整个人都皱巴巴的，失笑。
她忽然想到昨天他看到别的小朋友拿着最新款变形金刚时脸上羡慕的表情，关宝很懂事，他即使很羡慕，但也没有撒泼打滚非让人买，他只是看着初萤，寻求认同般道：“姐姐，我的水枪也很酷是吧！阿江送我的生日礼物，别的小朋友都很羡慕我！”
初萤当时点头的同时已经决定送关宝这个礼物。
择日不如撞日，初萤想，今天就很适合。
而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没有错。
关宝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转移，他忘了棒棒糖，现在满眼满心都是眼前的最新款的变形金刚。
于是初萤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再次回复道：【对，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顿时，关宝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但看着标签上那算不便宜的价格，他又摇摇头，懂事道：“不要了，我们换一个。”
初萤没动，她只是打字道：
【不换，我们就要这一个。】
【最酷的变形金刚适合最酷的关宝。】
【这是姐姐要送你的礼物，你真的要拒绝吗？】
【那样姐姐会伤心的。】
……
……
从失声那天起，初萤还是第一次打那么多字。
她也不着急，就和关宝一起站在那个变形金刚前，打下一句句的话，直到关宝真的开开心心接受这个礼物。
很不容易。
等关宝点头接受那刻，初萤松口气，猛地一连串地打那么多字，她收起手机时连手指都有点麻。
但看着关宝抱着变形金刚开始的表情时，她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们往回家走的时候，关宝恢复了平时的小话痨属性：“姐姐，我最喜欢威震天了，他超级厉害，还能变成喷气飞机...”
关宝兴奋地向初萤介绍着手中的变形金刚，里面满是稚气和对未来幻想的朝气。
初萤虽然回应不了，但在认真听着。
“我以后也要变得很厉害，成为一名保家卫国的战士！”关宝说，“保护很多很多的人。”
在别人听来可能是孩子气的语言，初萤却认认真真为他鼓掌，像是每个掌声都在说：我相信你。
看得关宝都有点不好意思，他挠挠头说：“阿江也说我可以，我也觉得是...嘭！”
还没说完，迎面走来的人即将擦肩而过时却忽然故意迎面撞在关宝肩膀上，他撞得使劲，关宝疼得一时没拿稳，变形金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荡起地面不明显的灰尘。
初萤一惊，连忙检查关宝有没有受伤，见他胳膊虽然被撞得红了一片，但是幸好没擦破皮时松了口气。
她皱了皱眉，看向故意撞上来的小男生。
五六岁，看着比关宝大不了多少。
他就是昨天拿着变形金刚在关宝前面炫耀的人，现在他挑衅站在那里，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小孩。
“你们干什么啊胡万！”关宝顾不得胳膊上的痛，急忙弯腰把地下的变形金刚捡起来，心疼地用手掌小心翼翼擦上面的灰，他一边检查变形金刚有没有损坏，一边怒视面前的男生，质问道，“你为什么撞我！旁边还有那么多的位置！”
“谁撞你了，明明是你不长眼我们身上撞。”他看了眼关宝的变形金刚，冷笑道，“学人精！”
胡万颠倒黑白，他身旁的同伴也出声附和：“学人精自己不长眼怪谁！”
关宝抱着变形金刚，气得关宝腮帮子都鼓起来，瞪着他们。
初萤的视线是前面的三四个小孩身上扫过，拉了拉关宝不让理他们。
关宝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察觉到初萤的动作，最后“哼”了声，乖乖跟着初萤往前走。
马上就到家了，才不想离他们。
见关宝不理他们，胡万他们在后面阴阳怪气笑了几声，大声嘲道：“学人精回家喽！爸爸妈妈都不要的学人精回家……”
听得初萤火气顿时涌上来，她猛地停住脚步。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童言无忌，这是满满的恶意。
“学人精跟着哑巴姐姐——”
还没说话，关宝却忽然转过身，他气狠狠反驳道：“姐姐才不是哑巴！她只是暂时嗓子受伤了，马上就能好了！”
听到这些话，初萤怔了瞬间，那么多攻击的话语，她没想到关宝独独回应了这句。
谁知，关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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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落，对面就传来更大的嘲笑声：“哈哈哈不是哑巴，那你让她说句话啊，能说出一个字我们——”
“你们闭嘴！”关宝握着拳头吼道。
“就不闭，哑巴还不让人说……”
初萤不想让关宝和这些人纠缠，拉着他就想回家，但在对面朝他身上扔小石头被初萤眼疾手快挡下时，也彻底拉不住关宝。
关宝捡起地上的石头向他们跑近几步再牟足了劲砸了回去。
顿时，他们奔到一起，围绕一团。
对面四个人，不说有还有两个比关宝大，光是数量就已经取胜。
路上没有行人，也没人帮忙，初萤手忙脚乱的拉架。
但她不愿意关宝吃亏，在阻止他们的过程中免不了拉偏架。
比如说，推那些小孩子的劲会大，也会护着关宝，尽量不让他受伤。
可即便是几岁的孩子，也正是一身牛劲的年龄，倒不是说他们的力气真的很大，而是他们不会控制。
一掌一拳都用了最大力气。
就在初萤头疼皱眉思考着怎么最快平息下来这场小学生的打斗时，忽然看向有个熟悉的身影拐到对面的巷子里。
初萤的眸子蓦地亮起来。
——江括！
初萤张嘴发出这两个字的音节。
但是没有用。
江括没有心灵感应，自然也听不到初萤无声的呼唤。
看江括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拐出小巷消失不见，初萤心底的烦躁也逐渐加深。
几个小屁孩的手劲很大，她像是整个身体隐隐作痛。
初萤咬着牙，把关宝从他们之中拉出来护在身后，同时迅速地从口袋里找出手机，快速着按着其中一个键。
下秒，一阵阵警车鸣笛声从她手机里响起。
仿佛下一秒就要过来抓他们，在见到初萤把手机镜头对准他们时，一个个下意识捂着脸转身就跑，就像是只要被照到就要去警局。
等他们跑远，初萤关闭手机警报声，她蹲在关宝面前，检查他身上的伤，见到他嘴角都磕青了，初萤的眉毛都皱在一起，心疼得用手伤口扇了扇风。
平时江括轻轻弹一下额头都要告状的人此时却一声不吭。
关宝看着初萤，眼圈都红了，但是嘴里说的却是：“姐姐对不起。”
这刻初萤心里涨的酸酸的，她没有拿手机，而是放慢速度，无声道：“和你没关系。”
她说：“谢谢你保护我。”
初萤说得很慢，但是并不确定关宝能不能看懂。
后来，她觉得应该是看懂了，因为关宝说：“明明是你保护我。”
说完，关宝忽然抬手，也在初萤脖颈处扇了扇风，等温柔的风轻轻地抚在颈间皮肤上，初萤才后知后觉那块是有点火辣辣的。
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谁抓到她的脖子，在上面留下长长一道。
初萤对关宝笑了笑，摇摇头表示没事，她把掉在一旁的变形金刚捡起擦干净重新递给关宝，依旧用口型道：“回去吧。”
“嗯。”关宝抱着变形金刚，瓮声道，“我们回去。”
这里离关爷爷家的院子不远，步行也就十几分钟的距离，在这段时间，初萤尽力把俩人恢复到出来时的模样，但成效颇微。
初萤头疼，甚至有点庆幸她嗓子还没好，这样就不用亲自开口讲述一遍她是怎么带着关宝和一群五六岁的孩子打架的。
离小院子越近，初萤就越心累，甚至想把关宝送到门口就转身离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但等真的走到院门口时，所有的想法全部烟消云散。
江括站在那棵槐树下，看着他们有点狼狈的身影，目光深沉。
看到江括的那刻，初萤下意识抬手捂住脖子上的抓痕，想学一次掩耳盗铃。
而关宝却像是看到亲人，他哭唧唧向江括跑过去：“阿江……”
江括伸手扶住关宝，他的视线扫过关宝脸上的痕迹，抬手安慰一般揉了揉他的头发，问道：“怎么了？”
“姐姐给我买礼物回来的时候遇到胡万他们了，他们说我学人精，把我的变形金刚撞到地上……”关宝找到靠山，咕噜咕噜地开始告状，“还说姐姐是哑巴……动手打人……还给姐姐脖子上挠了一道……”
非常细致。
关宝甚至想把变形金刚砸到地上扬起几粒灰尘都给江括说一说。
说到初萤时，江括的视线往后面努力缩小存在感的人身上看过去，目光在她脖颈间扫过。
明明初萤捂住了抓痕，但依旧像被看穿一样。
她闭了闭眼睛，有点想让关宝闭嘴，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关宝刚叽里咕噜告完状，恰好林泰出来，林泰惊了瞬间：“哎呦我天，你俩这是拯救世界去了？”
“没有！林泰哥哥，我们刚才遇到胡万了……”
初萤突然觉得不应该捂脖子，她应该捂着脸。
于是她也这么做了。
耳边全是关宝的声音，初萤屈膝坐在当时替江括包扎掌心的石阶上，把脸埋在手掌，抵在膝盖上。
虽然没有睁开眼睛看，但她能感受到有人在她身旁坐下。
能不能给她一件隐身衣啊。
初萤想。
就在初萤想原地石化时，耳边传来了声音。
“很厉害，打赢了。”
初萤：“……”
这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事情吗？
初萤装作没听到。
“伤口严重吗？”
关宝不是已经说过么，就脖子上那一道。
甚至在此时，关宝还在添油加醋给林泰告状，你要是好奇可以再去听一遍，能不能不要问我了。
初萤忍着羞耻摇了摇头。
像鸵鸟，有点可爱。
江括还没有见过初萤这一面，他脸上闪过不明显的笑意。
他一时忘了还要说什么。
初萤以为是江括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好意思，刚准备缓一会儿就当这件事没发生一样抬起头时，江括的声音重新传来。
在关宝的慷慨激昂的告状声当做背景音的场景下，江括的声音轻飘飘传进初萤的耳廓。
低沉。
传到鼓膜上时甚至还显得温柔。
江括说：“等我给你们出气。”
经过多次的联系，已经习惯。
江括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点击重新开始，但是没等他踩到雷，从屏幕上方显示新消息的提醒。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指尖微动，点了进去。
【许愿星：江括。】
是初萤给他发的消息。
上面只有这两个字。
当初初萤同意好友申请时，他才好把那张电话卡移到这个手机上，刚登上微信，准备退出时，就看到新的聊天框。
在那个微信消息列表的最上方。
几乎没什么迟疑，只是看到“许愿星”三个字，他就确定了对面发消息的人是谁。
给初萤用备用手机里的微信是江括私人得不能再私人的号码。
情况所迫，他给初萤用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让她有个交流的渠道。
那个微信里，即便加上他平时用的那个号，加的人一只手都用不完。
原本江括以为，即便几十年后，它依旧会永远停留在这个状态，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但阴差阳错，最上面那个未读的、小小的1显示着不同。
——【已经到如江了，不用担心。】
这是初萤给发的第一条信息，江括很久没有收到像这种带着家人气息的微信，感觉有点奇妙。
比较私人的领域被人踏足，但他并不排斥。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次数不多，就和普通朋友一样。
昨天关爷爷问了初萤的情况，江括本想转达一下关心，谁知道就看见最上面的“正在输入中”显示、消失了几次，最终什么也没发过来。
当时是怕她有什么事才打了视频过去，没想到演变为现在的情况。
初萤隔着一面墙壁，叫他的名字。
江括眼皮半垂，目光从“江括”两个字上移，他的视线在“许愿星”这三个字上停顿几秒，才指尖动了动，发了一个字过去：【嗯。】
江括没有给初萤修改备注，她觉得这个昵称就很适合她。
于是江括也叫她：【许愿星。】
他问：【怎么了？】
顿时，最上面的“正在输入中”就显现出来，等了一秒又一秒，最后消失。
嘎吱一声，卧室门被打开一条缝。
缝隙逐渐扩大，从里面冒出一个身影。
初萤拿着手机，慢吞吞地走出来坐在江括旁边的沙发上，她看着江括，眨了眨眼睛。
江括回视，没有移开视线。
——为什么要一本正经叫昵称啊？
初萤想这么问。
虽然是文字。
但她有种被叫网名的羞耻感。
江括却好像不觉得有什么，他甚至又开口重复问道：“怎么了？”
初萤：“……”
沉默良久，初萤在打下一行字，把事情拉回正规，她写道：【我有钱，可以收房租。】
刚才，初萤想说的就是这一件事。
原本她是想让江括帮她租一间房子，但江括只说了句“这里就行，也没人住”。
这里。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概括属于江括的家。
初萤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对江括来说所赋予的不同的意义。
她觉得很荣幸，但是不想白住。
从认识江括起，她就欠了很多，还得清的，还不清的...现在不能连钱都要江括替她垫。
明明他没有这个义务。
初萤觉得不能这样。
江括看到她那句话了，但是却没有应声。
初萤有点着急，刚想打字再说点什么，江括开口道：“以后。”
他抬了抬眸子看向初萤，问道：“你就要花钱的地方不是即将变得很多吗？”
初萤愣了瞬间，下意识都想开口反驳说她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
“——高考、大学，”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江括的声音逐渐飘落在她的耳间，“先欠着，等你工作再说。”
再说，想要摆脱那几家、摆脱张荣绍、摆脱她所厌倦的一切，不都需要底气么。
自由的相当一部分都是建立在金钱上面。
听着也许很俗，但这就是事实。
江括没有说得很直白，但是初萤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她觉得江括误会了什么。
初萤的嘴唇动了动，良久，她还是低头打字道：【我妈妈给我留的有钱，足够我上完大学。】
顿了下，她把内心不太光明的一部分想法发给江括看：【但是我都存着没花，平时都是问我爸要钱。】
学费、日常生活...所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她都找张荣绍要。
没有所谓的一刀两断，也没有所谓的为了替妈妈出气不要他的一份臭钱。
虽然她很讨厌张荣绍，但又接受他给的一切。
在初萤心里，这是张荣绍应该做的。
欠妈妈的他永远还不清，这是他欠自己的。
张荣绍想用金钱减轻罪恶感，初萤接受，但是永不原谅。
【所以你不用怕我没有钱花。】初萤打字道，【从小到大我最擅长的就是要钱了。】
【所以不要白不要，不花白不花！】
打完这句话，初萤抬眸看着江括，她甚至嘴角还向上扬了扬。
她笑着，不管笑容里，还是文字里，都带着自嘲。
初萤想让江括把这件事当做笑话一样带过，但是江括没有笑，他神色认真地对初萤说：“那就接着存。”
他说：“直到你有能力随心所欲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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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天结束，让她好好想想的张荣绍没再发消息过来。
初萤觉得，他应该是生气了，也许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停了她的卡，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道歉。
但不管他怎么做，初萤都觉得无所谓了。
张荣绍不缺她这一个女儿，她也不需要张荣绍违背本性装作对她慈爱的父亲。
他只需要在他和周颖的孩子面前扮演伟大父亲这一角色就好。
就像关爷爷所说的那样，初萤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关注那些美好的事情，关注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初萤逐渐平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连嗓子也在慢慢变好。
仿佛下一秒就能开口说话。
这天，关宝带着初萤去离家不远的超市，整个人都处于亢奋之中，他指着那个最新款的变形金刚，不敢置信道：“姐姐，你真的要给我买吗？！”
初萤眼睛弯了弯，她笑着点了点头。
当时她回如江之前，曾经答应过要给关宝买糖吃，但打车来坪川的那天她太着急，什么也没来得及买。
本来说挑个时间去给他买，但是前两天关宝受了关爷爷的激将法，冲动承诺要向阿江看齐，成为一八几、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以后要去爬三山五岳...不，他要超越阿江，去爬珠穆朗玛饭！
而成为男子汉的第一步，就是戒糖。
关宝心里憋着一股气，最起码前四天见他吃过一根棒棒糖。
见他自制力马上消失，关爷爷还故意把糖放在明显的地方，故意说：“想吃就吃，长不到一米八也没事，一口坏牙也没事，去爬三留山就行了，就算爬五个小时才爬上去也没人嘲笑你。”
刚好没事过来的林泰忍笑，憋着坏水附和道：“就是，三留山也是山，你阿江哥哥上次还约我去爬，虽然被我厉声拒绝了。”
趁着江括在工作不在这里，林泰拼命地表现自己：“但是我可以推荐你作为他的伙伴，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只要开口，他就算不愿意也会勉为其难带着你去。”
他说：“只要你叫我一声大哥，再说句林sir厉害，我立马给你阿江哥哥发消息。”
初萤：“……”
怎么能欺骗小朋友。
而听到林泰这句话的关宝脸蛋一皱，他原本已经抬起准备拿糖的手臂顿时落下去，他“哼”了一声，双手握拳、叉腰大声宣告：“我不吃！”
就算心里想吃的要命，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虽然忍得很辛苦。
初萤见他整个人都皱巴巴的，失笑。
她忽然想到昨天他看到别的小朋友拿着最新款变形金刚时脸上羡慕的表情，关宝很懂事，他即使很羡慕，但也没有撒泼打滚非让人买，他只是看着初萤，寻求认同般道：“姐姐，我的水枪也很酷是吧！阿江送我的生日礼物，别的小朋友都很羡慕我！”
初萤当时点头的同时已经决定送关宝这个礼物。
择日不如撞日，初萤想，今天就很适合。
而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没有错。
关宝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转移，他忘了棒棒糖，现在满眼满心都是眼前的最新款的变形金刚。
于是初萤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再次回复道：【对，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顿时，关宝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但看着标签上那算不便宜的价格，他又摇摇头，懂事道：“不要了，我们换一个。”
初萤没动，她只是打字道：
【不换，我们就要这一个。】
【最酷的变形金刚适合最酷的关宝。】
【这是姐姐要送你的礼物，你真的要拒绝吗？】
【那样姐姐会伤心的。】
……
……
从失声那天起，初萤还是第一次打那么多字。
她也不着急，就和关宝一起站在那个变形金刚前，打下一句句的话，直到关宝真的开开心心接受这个礼物。
很不容易。
等关宝点头接受那刻，初萤松口气，猛地一连串地打那么多字，她收起手机时连手指都有点麻。
但看着关宝抱着变形金刚开始的表情时，她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们往回家走的时候，关宝恢复了平时的小话痨属性：“姐姐，我最喜欢威震天了，他超级厉害，还能变成喷气飞机...”
关宝兴奋地向初萤介绍着手中的变形金刚，里面满是稚气和对未来幻想的朝气。
初萤虽然回应不了，但在认真听着。
“我以后也要变得很厉害，成为一名保家卫国的战士！”关宝说，“保护很多很多的人。”
在别人听来可能是孩子气的语言，初萤却认认真真为他鼓掌，像是每个掌声都在说：我相信你。
看得关宝都有点不好意思，他挠挠头说：“阿江也说我可以，我也觉得是...嘭！”
还没说完，迎面走来的人即将擦肩而过时却忽然故意迎面撞在关宝肩膀上，他撞得使劲，关宝疼得一时没拿稳，变形金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荡起地面不明显的灰尘。
初萤一惊，连忙检查关宝有没有受伤，见他胳膊虽然被撞得红了一片，但是幸好没擦破皮时松了口气。
她皱了皱眉，看向故意撞上来的小男生。
五六岁，看着比关宝大不了多少。
他就是昨天拿着变形金刚在关宝前面炫耀的人，现在他挑衅站在那里，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小孩。
“你们干什么啊胡万！”关宝顾不得胳膊上的痛，急忙弯腰把地下的变形金刚捡起来，心疼地用手掌小心翼翼擦上面的灰，他一边检查变形金刚有没有损坏，一边怒视面前的男生，质问道，“你为什么撞我！旁边还有那么多的位置！”
“谁撞你了，明明是你不长眼我们身上撞。”他看了眼关宝的变形金刚，冷笑道，“学人精！”
胡万颠倒黑白，他身旁的同伴也出声附和：“学人精自己不长眼怪谁！”
关宝抱着变形金刚，气得关宝腮帮子都鼓起来，瞪着他们。
初萤的视线是前面的三四个小孩身上扫过，拉了拉关宝不让理他们。
关宝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察觉到初萤的动作，最后“哼”了声，乖乖跟着初萤往前走。
马上就到家了，才不想离他们。
见关宝不理他们，胡万他们在后面阴阳怪气笑了几声，大声嘲道：“学人精回家喽！爸爸妈妈都不要的学人精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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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童言无忌，这是满满的恶意。
“学人精跟着哑巴姐姐——”
还没说话，关宝却忽然转过身，他气狠狠反驳道：“姐姐才不是哑巴！她只是暂时嗓子受伤了，马上就能好了！”
听到这些话，初萤怔了瞬间，那么多攻击的话语，她没想到关宝独独回应了这句。
谁知，关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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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落，对面就传来更大的嘲笑声：“哈哈哈不是哑巴，那你让她说句话啊，能说出一个字我们——”
“你们闭嘴！”关宝握着拳头吼道。
“就不闭，哑巴还不让人说……”
初萤不想让关宝和这些人纠缠，拉着他就想回家，但在对面朝他身上扔小石头被初萤眼疾手快挡下时，也彻底拉不住关宝。
关宝捡起地上的石头向他们跑近几步再牟足了劲砸了回去。
顿时，他们奔到一起，围绕一团。
对面四个人，不说有还有两个比关宝大，光是数量就已经取胜。
路上没有行人，也没人帮忙，初萤手忙脚乱的拉架。
但她不愿意关宝吃亏，在阻止他们的过程中免不了拉偏架。
比如说，推那些小孩子的劲会大，也会护着关宝，尽量不让他受伤。
可即便是几岁的孩子，也正是一身牛劲的年龄，倒不是说他们的力气真的很大，而是他们不会控制。
一掌一拳都用了最大力气。
就在初萤头疼皱眉思考着怎么最快平息下来这场小学生的打斗时，忽然看向有个熟悉的身影拐到对面的巷子里。
初萤的眸子蓦地亮起来。
——江括！
初萤张嘴发出这两个字的音节。
但是没有用。
江括没有心灵感应，自然也听不到初萤无声的呼唤。
看江括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拐出小巷消失不见，初萤心底的烦躁也逐渐加深。
几个小屁孩的手劲很大，她像是整个身体隐隐作痛。
初萤咬着牙，把关宝从他们之中拉出来护在身后，同时迅速地从口袋里找出手机，快速着按着其中一个键。
下秒，一阵阵警车鸣笛声从她手机里响起。
仿佛下一秒就要过来抓他们，在见到初萤把手机镜头对准他们时，一个个下意识捂着脸转身就跑，就像是只要被照到就要去警局。
等他们跑远，初萤关闭手机警报声，她蹲在关宝面前，检查他身上的伤，见到他嘴角都磕青了，初萤的眉毛都皱在一起，心疼得用手伤口扇了扇风。
平时江括轻轻弹一下额头都要告状的人此时却一声不吭。
关宝看着初萤，眼圈都红了，但是嘴里说的却是：“姐姐对不起。”
这刻初萤心里涨的酸酸的，她没有拿手机，而是放慢速度，无声道：“和你没关系。”
她说：“谢谢你保护我。”
初萤说得很慢，但是并不确定关宝能不能看懂。
后来，她觉得应该是看懂了，因为关宝说：“明明是你保护我。”
说完，关宝忽然抬手，也在初萤脖颈处扇了扇风，等温柔的风轻轻地抚在颈间皮肤上，初萤才后知后觉那块是有点火辣辣的。
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谁抓到她的脖子，在上面留下长长一道。
初萤对关宝笑了笑，摇摇头表示没事，她把掉在一旁的变形金刚捡起擦干净重新递给关宝，依旧用口型道：“回去吧。”
“嗯。”关宝抱着变形金刚，瓮声道，“我们回去。”
这里离关爷爷家的院子不远，步行也就十几分钟的距离，在这段时间，初萤尽力把俩人恢复到出来时的模样，但成效颇微。
初萤头疼，甚至有点庆幸她嗓子还没好，这样就不用亲自开口讲述一遍她是怎么带着关宝和一群五六岁的孩子打架的。
离小院子越近，初萤就越心累，甚至想把关宝送到门口就转身离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但等真的走到院门口时，所有的想法全部烟消云散。
江括站在那棵槐树下，看着他们有点狼狈的身影，目光深沉。
看到江括的那刻，初萤下意识抬手捂住脖子上的抓痕，想学一次掩耳盗铃。
而关宝却像是看到亲人，他哭唧唧向江括跑过去：“阿江……”
江括伸手扶住关宝，他的视线扫过关宝脸上的痕迹，抬手安慰一般揉了揉他的头发，问道：“怎么了？”
“姐姐给我买礼物回来的时候遇到胡万他们了，他们说我学人精，把我的变形金刚撞到地上……”关宝找到靠山，咕噜咕噜地开始告状，“还说姐姐是哑巴……动手打人……还给姐姐脖子上挠了一道……”
非常细致。
关宝甚至想把变形金刚砸到地上扬起几粒灰尘都给江括说一说。
说到初萤时，江括的视线往后面努力缩小存在感的人身上看过去，目光在她脖颈间扫过。
明明初萤捂住了抓痕，但依旧像被看穿一样。
她闭了闭眼睛，有点想让关宝闭嘴，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关宝刚叽里咕噜告完状，恰好林泰出来，林泰惊了瞬间：“哎呦我天，你俩这是拯救世界去了？”
“没有！林泰哥哥，我们刚才遇到胡万了……”
初萤突然觉得不应该捂脖子，她应该捂着脸。
于是她也这么做了。
耳边全是关宝的声音，初萤屈膝坐在当时替江括包扎掌心的石阶上，把脸埋在手掌，抵在膝盖上。
虽然没有睁开眼睛看，但她能感受到有人在她身旁坐下。
能不能给她一件隐身衣啊。
初萤想。
就在初萤想原地石化时，耳边传来了声音。
“很厉害，打赢了。”
初萤：“……”
这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事情吗？
初萤装作没听到。
“伤口严重吗？”
关宝不是已经说过么，就脖子上那一道。
甚至在此时，关宝还在添油加醋给林泰告状，你要是好奇可以再去听一遍，能不能不要问我了。
初萤忍着羞耻摇了摇头。
像鸵鸟，有点可爱。
江括还没有见过初萤这一面，他脸上闪过不明显的笑意。
他一时忘了还要说什么。
初萤以为是江括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好意思，刚准备缓一会儿就当这件事没发生一样抬起头时，江括的声音重新传来。
在关宝的慷慨激昂的告状声当做背景音的场景下，江括的声音轻飘飘传进初萤的耳廓。
低沉。
传到鼓膜上时甚至还显得温柔。
江括说：“等我给你们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