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

郭绵看也不看他,只对关宇道:“您看过《蝴蝶效应》这部电影吗?看过的话,麻烦您跟他讲一讲回溯过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儿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如果没看过,请你们一起看一看,别再妄自掺和我的人生了好吗?”


打嘴仗就没输过的律界战神张了张嘴,实不知说些什么。


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她竟然立场不坚定得为郭绵感到很委屈。


就,莫名有种手心手背都是肉的纠结。


“抱歉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们。请把我送到崇文门西大街。”


死一般的寂静中,郭绵又投下一颗重磅炸弹。


关宇百般劝说,她却不为所动,坚持要离开。


关宇暗示胤禩挽留,他却像彻底心灰意冷了似的,不发一言。


凌晨五点五十分,天刚露出一丝鱼肚白,空气中氤氲着灰蒙蒙的晨雾,视野极其晦暗。


郭绵穿着单薄的家居服从关宇的车上下来,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喷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巷子里。


胤禩目送她的背影消失,麻木的心又一阵强似一阵地抽痛起来。


‘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你和姜泽术一样自私冷酷没有心’


‘你们只能在别人身上看到利用价值,一旦没用了,这人就不配被爱了’


郭真真指责她的话在耳边响起,仿佛是对他此刻遭遇的预言。


那句动情的‘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和那晚推心置腹说的‘你值得’就像戏子无情的谎言。


她打心眼里瞧不起来自没落王朝的失败者。


郭绵本可以就近找个酒店休息,却不知为何绕了一大圈回到这座已经被她卖掉的老宅。


雷喧接手时就跟她说过,只是名义上持有,不会占用,而因为买卖不破租赁,程一诺的租赁合同没到期,所以郭真真搬走后他还在这儿住着。


前几天郭真真也被送到这儿避祸。


郭绵不觉得自己回来是为了找她。


院子里那棵三百岁的老橡树都比她更值得依恋。


她按了很长时间的门铃,可视门锁才有回音。


“谁呀?”


是程一诺。


********************


两个月前。


郭绵准备卖掉老宅,郭真真却死活不肯搬家,理由五花八门,一天变好几次。


她有精神病史,郭绵不敢硬劝,只能慢慢磨。


磨了一个星期,郭真真才耐不住说了实话:“我把西厢房租出去了,租客和我很投缘,我们每天早上一起吃饭,晚上一起散步,有说不完的话,要是搬去跟你一起住,我们俩就要分开了。我可不谈异地恋。”


见鬼的异地恋!郭绵的公寓里这儿也就五公里不到……


当然这不是重点。


“我在这儿陪你待了一个星期,怎么没见着他?”郭绵怀疑她发病了,幻想出这么一个人。


郭真真埋怨道:“就是因为你来,他才躲到宿舍去了呀!


郭绵:“……他躲我干什么?”


郭真真娇羞道:“他这个人特内向,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只对我特别。”


郭绵越发确定她犯病了,哄道:“你让他回来,我看看,如果人可靠,我就不带你走了。”


郭真真眨着一双大眼睛,欢喜道:“真的?你不会骗我吧?你不是不允许我谈恋爱吗?”


你还记得啊!被渣男骗得家破人亡、精神失常,还要谈,还敢谈!


郭绵强忍着怒气道:“我也说了,你要是能考上医科大就让你谈。你备考得怎么样了?”


“我就是为了备考才招租的。他就是凌志医科大的博士,学术水平特别高,辅导我可有耐心了。”


郭真真说得理直气壮,当着郭绵的面儿打电话给一个备注为臭宝的人。


“不用买礼物,她经常收礼乱扔,别浪费钱~”


“穿我们上次一起买的那件风衣就好,特别帅气,哦不是,她厌男,是我想看~”


“不用给我带,她做饭了,我刚吃过,你只要以最快的速度回来就好~”


“么么哒,安全第一哦~”


郭真真躺在沙发上用夹子音发嗲,郭绵起身去洗碗,来回两次路径西厢房,完全没有往里瞅一眼的想法。


她只想,明天该带郭真真去医院复诊了。


然而一个小时后,真有一个穿黑风衣配牛仔裤的男人进了家门。


很年轻,奶白奶白的,脸型精致,五官立体而秀气。留着短碎发,带了个黑框眼镜,背着个皮质双肩包,两条大长腿夹着个自行车。学生气十足。


“你好,郭绵。”他明显有些局促,喉结滚了好几滚,脸一点点涨红,“我是……这里的租客,我叫……”


“什么嘛!”郭真真特地换了件旗袍出来迎他,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对郭绵道:“他叫程一诺,我们俩在谈恋爱,快叫程叔。”


“不用不用……”程一诺赶紧摆手,却见郭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为了缓解尴尬,他从车上下来,推着车往门后逃,“我去放车。”


郭真真亦步亦趋,像被他吸走了魂一样。


郭绵真的很想抽他。不为别的,只为那张脸。


他长得很像年轻时的姜泽术。得有七分吧。像到让人不由怀疑他照着姜泽术整了容。


而这个长相,在郭绵心中,就是白眼狼负心汉的典型代表。


不过当着郭真真的面儿,她忍着没动手,只说:“妈,你先进屋,我和他聊两句。”


郭真真怕她棒打鸳鸯,挽着程一诺的胳膊道:“夜风有点儿凉,一起进屋说。”


程一诺拍拍她的手,“你先进去。”


“不行,我得陪你。你不知道——”她指着郭绵跟他告状:“她可凶了,连我都敢骂,而且从小就爱打人,总被老师同学告状,长大也死性不改,前两年还因为打人赔得倾家荡产,我怕……”


男人轻轻一摇头,“乖,听话。”


郭真真顿时不吱声了。抿嘴一笑,满眼都是小星星。


从天井到堂屋这短短一段路,她一步三回头,眼神中充满了不舍和担心。


郭绵从记事儿起,就没被她用这样的眼神儿看过。


她这大半生好像只为爱情活着。


十七岁爱上比自己大十岁的老师,十九岁与父母断绝关系、辍学,窝在这个男人的出租屋里为他生孩子。二十五岁为了帮这个男人创业,带着孩子回家给父母下跪。三十六岁这个男人终于靠出卖她母亲飞黄腾达。


她母亲一辈子克己奉公,到头来满身污名,在隔离审查期间被死亡,她父亲伤心过度心梗离世。两位老人头七还没过,这个男人就坦白,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近十年的保姆,其实是他的原配妻子,保姆带来的那个比她女儿只小半个月的女孩,也是他的亲女儿。


而她宁可被憋疯也不肯走。不是为了报复,更不是为了争财产,而是因为她爱他,离不开。


现在,她又找了个肖似渣男的男朋友。


郭绵永远也理解不了她。


可悲的是,还要一次次救她。


救了也落不到好,除了挨打就是挨骂。


天井里有棵三百岁的老橡树,树冠极为舒展,整个院子都笼罩在树影里。


树下有一张被磨得锃光发亮的石桌,配了两只同样饱经风霜的石墩,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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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小时候常在这里写暑假作业。


墩子上落满树叶,郭绵擦了其中一个,自顾自坐下,没理会程一诺。


程一诺好像自知理亏,没敢坐,垂首站在她面前,像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多大了?”她抱着双臂,阴沉着脸问。


“二十六。”


“知道我妈多大吗?”


“知道。”


“说。”


“四十二。”


“知道她有精神障碍吗?”


“知道。”说到这儿,程一诺忽然抬起眼皮看着她,“但已经好了,她是清醒的。从法律上讲,是具有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


“民事行为能力?研究地挺透彻啊,想干嘛?”郭绵冷笑,“这宅子登记在我名下。”


“我没想图这个。”


“那你图什么?缺母爱?那你歇歇吧,这玩意儿她没有。”


程一诺咬着唇角没说话。


郭绵又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通,冷笑道:“房租交了吗?你身上这件风衣是她买的吧?知道多少钱吗?”


程一诺窘迫极了。


半晌深深吸了口气,从风衣里掏出两张纸,摊开在石桌上,“这是我的账户流水和征信报告。”


“有备而来啊。”郭绵拿起流水随意看了几眼,嘲讽道:“房租支出6000?要不是男女朋友,这地段,这装修,房租至少要三万。”


程一诺辩解道:“当时招租广告上就写的这个价,不过有附加条件,辅导高考生。单找个我这个学历的家教每小时至少1000。”


“这么说你还是亏的?喜欢做慈善啊?”


“我……我喜欢这个院子,也……也喜欢你妈妈。”后面这句声如蚊蚋。


郭绵显然还是听到了,哂笑道:“当时你不知道这宅子不在她名下吧?是不是以为遇到了富婆,傍上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程一诺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跳,下意识想反驳,但他知道自己招架不住郭绵这张嘴,最后只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也知道这个房子对你们母女俩的意义,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如果我来还房贷,能不能别让她搬走?”


郭绵挑了挑眉:“你一小时挣一千,一天教十个小时,三十天无休,倒也勉强还的上。不过就没时间风花雪月了。”


“我还有份专职工作的。你看征信上。”程一诺把征信从下面移上来,指着公积金缴存单位道:“我是禛童医院的外科医生。前不久刚入职,为了节省上下班时间,才在附近租房子。”


“嚯!二十六岁就能进顶尖私人医院的天才医生,爱上四十二岁为爱而生的天真老公主,这Cp要是写成剧本,我饿死都不会接。”


程一诺终于恼了,怒道:“虽然这个时代要求女人独立自强,但为爱而生不该被批判。你可以羞辱我,请不要贬低自己的母亲!”


“你为什么甘心受辱?心虚什么?”


“我……”程一诺实在招架不住,急得又结巴了:“我…我不是心虚,是紧张。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也是第一次见家长,不是,家人……而且,你你你,你比传闻中的还要可怕……”


说到这里他猛地咬住唇。


因为郭绵站了起来。


她体格纤细,个头比他低一头,然而被她仰视的程一诺,却感到泰山压顶般的窒息。


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双手护着脸。


郭绵满眼轻蔑:“就这点心理素质,还想走捷径?”


程一诺气得浑身发颤,“请你不要因为年龄偏见污蔑我!我从来没想走捷径!我是真的爱她!”


郭绵冷笑:“别给我乱扣帽子,我没有年龄偏见,就是单纯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