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门内的无声对峙刚分出胜负,门外的威胁就再次升级。


郭真真叫骂了一会儿,忽然跪坐在门口呜呜哭起来。


“你既不理解我,也不能陪我,为什么非要关着我?你有事业,有朋友,我什么都没有,我很孤独。我只想找个疼我爱我的人,一起度过下半生,我有什么错?我生你养你,你就这样报答我?”


擦着浴缸的胤禩一顿,原来是岳母。


怪不得郭绵说她惹不起。


无论是谁,便是有再多道理,在生身父母面前讲也白讲,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郭绵曾在信中提起过她,不多,只是偶尔被气急了抱怨几句。


那些碎片化的信息,在胤禩心中绘出一个模糊的母亲形象:脾气暴躁,蛮横霸道,对孩子漠不关心,却有旺盛的情欲。


在与郭绵父亲和离后,她曾和几个不同的男人‘相好’,被骗了不少钱财不说,还差点被拐卖。


郭绵费了很多周折才将她救回来。


她曾对郭绵说:家不是讲理的地方,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服就滚。


现在她却试图跟郭绵讲理。


郭绵也曾在信中说过对她格外包容的原因:我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但现在,面对母亲的质问,她冷漠反问:“不然呢,我割肉剔骨还你?”


“谁要你的肉,让我见程一诺!”


郭绵忍无可忍,往门上踹了一脚:“再提他,我找人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给你煲汤喝!”


郭真真大受刺激,歇斯底里地咆哮:“你敢伤害他我就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好啊,杀了我。”郭绵的反应麻木而冷酷,“姜泽术图你妈的权,你妈死了,他就不要你了。程一诺图你女儿的名,你杀了我,他更不会要你了。”


她和郭真真相互折磨许多年,轻飘飘一句就能戳中死穴。


门外安静了好一会儿,静到胤禩以为郭真真已经走了,郭绵却扒着洗漱池,一动不动。


没一会儿,咚!啪!咚!啪!


家里最后两个碗被郭真真甩到了卫生间门上。


这次她没哭,也没喊,冷静地控诉:“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从小就是。我生你的时候羊水栓塞,差点没命,为了让你喝母乳,乳*头皲裂、堵奶高烧,疼得死去活来,整三年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你上小学,是我风里雨里接送,是我每天陪你写作业,可就因为你没考好,我打了一巴掌,从此就记仇,和姜泽术那个人渣一起指责我是不求上进的寄生虫!你姥姥尽心尽力培养你,对你百依百顺,就因为一个破印章,你三年不理她!”


郭绵闭上眼垂下头,手背上青筋凸起。


“你不配姓郭,你应该姓姜,你和姜泽术一样自私冷酷没有心。你们只能在别人身上看到利用价值,一旦没用了,这人就不配被爱了,所以他弃我如敝屣,你坚信程一诺这么优秀的男人不可能爱上我这样的垃圾,一定得图点什么!你把我从姜家带走,不是因为心疼我,而是因为你不能接受姜泽术背叛你,承认赵佳慧也是他女儿!因为你要维护你那可笑的正义!你从小就这么自私,只管当你的大侠,不管别人愿不愿意被你伸张正义!我是被你和姜泽术一起逼疯的,但杀死我的刽子手,只有你一个。”


显然,郭真真也很熟悉她的死穴。


前面都可以忍受,最后一句简直淬了毒。


郭绵缓缓蹲下,抱头把脸埋在膝间。


颤抖的呼吸声在这狭小而封闭的卫生间里反复折射,相互叠加,最终化成一道道利剑,尖啸着扎进胤禩的心里。


没有人比他更能感同身受,被父母亲诋毁否定的难堪和刺痛。


‘八阿哥乃辛者库贱婢所生,自幼心高阴险’


‘八阿哥到处妄博虚名,凡朕所宽宥及所施恩处,俱归功于己,人皆称之’


‘胤禩柔奸成性,妄蓄大志’


皇父的评价如附骨之疽,吞噬着他的自尊和自信,让他这个原本自命不凡的人,在后世人尤其是郭绵面前抬不起头。


每当他想重振旗鼓,想到这些话就觉得自己的野心和伎俩早已被看透,越努力,越像跳梁小丑。


胤禩猛地站起来,上前大跨一步。


未及开门,脚踝忽地被握住。


郭绵仰头看着他,用微微泛红的眼睛无声质问:你要做什么?!


“告诉她你不是这样的人!”他好像用尽全身力气在吼,发出的却只有气,没有音。


一如回到大清的每一个深夜,掩在被子里的嘶吼——我不是这样的人!


在他苦苦挣扎时,只找到不断否定这一条路。只有否认,才能重新找回信心和自我。


可郭绵却毫不犹豫,甚至满不在乎地承认了,“不,在某种程度上我是。我不仅和姜泽术一样凉薄自私,还和郭真真一样尖锐神经质,那又怎样?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咫尺之间,她的眼神和这句话,像深夜的雷电,蓦地惊醒了在困在噩梦中的人。


‘我与我周旋久,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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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我’出自《世说新语品藻》,原文是:桓公少与殷侯齐名,常有竞心。桓问殷:“卿何如我?”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殷的意思是:我经过长久的自我审视,非常认可我自己,我宁可作自己,而不是任何人眼中比我更好的人。


郭绵坚不可摧,从来不是因为她有钢筋铁骨九条命,更不曾有过无所不能的保护神,而是因为她完全接纳自己的脆弱、无能和卑劣。


我会受伤,但我不怕受伤,大不了痛。


我无力抵抗,但我偏要抵抗,大不了死。


我承认犯过错,但我从不追求永远正确,大不了改。


我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想成为的人。


人只有认清自己,接纳自己,才能摆脱环境和别人的影响,在自己想走的路上一往无前。


漆黑的夜幕被她眼里的光芒撕开一条口子。


出身低怎样?


心高阴险怎样?


不择手段又怎样?


任何人做我,都不如我!


我做任何人,都不如做我!


胤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获新生。


**********


三十分钟后,郭绵成功掩护胤禩避过郭真真的耳目逃出公寓楼。


没想到一出大门,竟真的看到了程一诺。


他在风中苦苦等候的样子,看起来真是有够‘痴情’的。


郭绵心中充满嘲讽:他大概还不知道,我卖房子的钱,打完官司就所剩无几了,傍上郭真真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此时她已完成最后的‘变身’,带着花白假发,画着中老年妆,加上一身肥肉,别说狗仔,就算是亲妈,站在跟前都认不出她,更别提程一诺。于是她直接忽视他,拉着胤禩到在对面街角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自行车。


“上车,姐带你出去兜风。”她拍了拍后座。


胤禩站在她身边,活像雇主家的叛逆少爷——因为追求个性,剃光头留金钱鼠尾辫、穿清装,被刻板教条的父亲打了两巴掌,一怒之下离家出走,投奔从小照顾他的保姆。


艳阳高照的金秋十月,北京到处都是游客。


带着各色帽子、举着小红旗的游人成排成队,队形松松散散,视线却整齐划一,都望着这一胖一瘦。


在他们眼里,这一幕大概是保姆要把少爷送回家,少爷拧巴着不愿意。


实际是——郭绵的假屁股太大,车座上几乎没有余地,胤禩怕被挤扁,不敢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