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良想 作品

97. 往事录(5)

半生已过,赤毛魔回到岭上子庄。青茵如碧的山道,他与已成老妪的陈楚重逢,对方慈祥的微笑,伛偻的脊背上挂着大竹篓,撑着竹竿一步步向前走。


剑客离开村庄后,回来过几次,有一次甚至华服宝马,仪仗甚伟,庄上的人都夸赞陈楚择婿的好眼光,以为她要嫁出去当娘娘了。然后,那个负心剑客再也没露过面。


没有六礼,没有信函,没有只言片语地消失了,像一滴泪混入雨里。


陈楚嫁给同村一个憨实男子,夫唱妇随,共同抚育了五个小孩。她被村庄烈阳炙烤得黧黑,被农庄的劳作累弯了腰背,被孩子们的笑话逗出皱纹,她已完全是个小村农妇,平凡地度过此生。


赤毛魔在岭上子庄定居,陪伴陈楚。他们都是上年纪的人,不爱做梦,也不再说梦话,就着眼前的村庄风土聊天,陈楚捂着缺牙齿的扁嘴“咯咯”笑,褶皱的皮肤堆叠眼角,一层层悉藏往事。


这也当是幅独一无二的画卷,这次她的笑容给了赤毛魔。


我也有了。


可又没了。


赤毛魔弹琴给她听,陈楚仰望遥遥苍天,远眺穿不去的峰峦翠幔,喑哑地念道:“云行系轻楚,止水犹含香。”


赤毛魔问:“跟小孙子学的诗?”


“我梦到云朵载着我。”


“你的病快好了。”


老妪点点头,唇角曳着浅笑,“快好了。”


病没有好,但也不再折磨她了,温煦的山川又哄睡一个孩子,把她送回梦里,也许是青春姣好、天涯剑客的美梦。


赤毛魔的思绪回到现实,顿感周身的温暖一齐散灭,置身的仅仅是个冰冷得铺不进日光的阴仄小屋。


“你认识剑客?”


许寄北说:“先教主云止水,辅佐孪生弟弟,隐于盛名之后。”


云行系轻楚,止水犹含香。


赤毛魔明白了,厉声问:“他背信了?”


“他比云别尘死得还要早,死时不满三十岁。”


“那也不算背信,天不假年罢了。”


那些放不下的情愫业已远离,没有怨恨嫉妒,空余叹惋。人生无常最是寻常。


摘金钩素日所行全部揭露于众,宗主、主母死去,主要弟子唯剩林琅、鲁索,其他弟子一哄而逃,门派就此凋败。在无为观,他们为所有牺牲的人举行水陆道场,孤城仞与莫氏一族坐到一处,明石散人、张果老与小太史师徒团聚。


新任小太史薛舞雩对照师父的笔记,还原了杜汐恩的生平。


“杜汐恩,下相人也,隆准而额高,貌寝。年少有仁名,村中恶霸强占土地,杜汐恩常替人申说,恶霸恶之,欲迫其姊。杜汐恩日夜宿外院看护,及其姊远嫁他城,恶霸不能胁之,乃止。”


“某僻远村庄,土地贫瘠,风沙肆虐,百姓缺食少粮,路人面有饥色,骨如细柴历历可见,间需易子而食。杜汐恩道逢饿人即救,助迁徙、赠钱财,保女子幼童不致沦为腹中餐。后该村迁居,名恩义村。”


“某城出一邪教,邪教弟子每日诵经礼拜,逢人传教,不信者即杀,当地人不堪其苦。久之邪教愈盛而黎民蜗居,仰外来者鼻息。杜汐恩驱邪教,重建清明城池,协官府共修治化,百姓赠侠名‘封魔仁侠’。”


古仁人之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侠士杜汐恩,无愧称号。


祭坛上是张果老立的木主——大仁大善含弘厚德美男子,他的美名终于重见天日,恢复该有的尊荣。


连诵七天七夜的经声伴随亡魂渡到彼岸,入夜人们将莲花灯放入河水,为亡魂照亮冥河。


许寄北自愿操持了种种事宜,向吊唁的各门派回谢奠仪,人们对饮牛津的看法大为改观,将许寄北当成正道的朋友。


亡者五七过去,薛舞雩准备重新云游江湖。她雇了头驴子,载上师父留给她的史书,换上农家女儿衣裳,绾梳简单的发髻。慕适容为她送行。


“阴差阳错,还是你继承了小太史之位。”


“是啊。”薛舞雩亦无限感慨,“谁继承我都想过,唯独想不到是在这种情境下,要是师父师兄还在就好了,就不会感到责任这么重,一个字都错不得。”


“你会做的很好的。”


“那倒也是。”薛舞雩颇有信心,“对了慕姑娘,你看见鲁鲁了吗?”


“那个好看的异族人?水陆道场一结束他就走了,也没留什么话。”


“不告而别啊······”薛舞雩咂咂嘴,“真像他。”


“小太史,留步。”


许慕臻追到两人身边,“家父有一事相问。”


“咦,还有什么事?”


许慕臻趁机搂住慕适容的肩头,很自然地叫她挣不开,“家父请你算一算饮牛津的气运。”


“算卦?算卦我不会,师父师兄可以。”


薛舞雩牵着毛驴向前走,扬起一只手在空中抓了抓算作告别,“命运的事莫问,迟早会知道的,天机不可泄露。”她像春光里要去上学堂的小学童,欢欢喜喜去见她的命运了。修史之人大多端方凝重,她却不然,意豁如。


等她的背影没入青葱山丘,许慕臻仍抱着慕适容不肯动,像要把多日的疏远一次补个够,慕适容连推几下都推不开,他好似恍然发觉,“怎么了?”


“进屋,太阳照得我头晕。”


“你头晕?是不是有了?”他带着惊喜问。


“不是!”明明她刚来过癸水。


无不斋照原样修葺,竣成,赤毛魔就立刻住回去。他原先不喜多话,现在则爱对着不会回答的木主讲话。慕适容也住回自己的屋室,在小床上荡着双腿,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少了那么多亲人,日光灰蒙蒙的,新葺的房子都显得旧,她的眼泪又涌上来。


许慕臻尽力说一些安慰的话。他计划带慕适容回扬州成亲、定居,当他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却迎头挨了盆冷水。


“我不愿去扬州生活。”


“为什么?”


“太师叔不会舍弃无不斋,我也舍不得他,所以跟他老人家作伴。”


“那就带师叔一起回扬州。”


慕适容问:“其他人怎么办?”


“在扬州供个神龛,把师父师兄师姊和你师父都迁过去,长明灯香烛不断,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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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适容却无悦色,别了身子说:“对你而言,扬州是家,自然千般万般好;对我而言,这才是家。”她眼波哀婉,“我不想远嫁。”


她对扬州只有恐惧,无父无母还远离唯一的太师叔,而且饮牛津对她并不友善,许寄北和燕九岭都对她颇有微词,她唯一可仰赖的就是许慕臻,而过往经验证明,这个男人最是自私。殷晟孤必痕,都是得志便猖狂,许慕臻也好不到哪去。


她不是第一次闹分手了,许慕臻不再像以前那么急不可耐,但也不满,“我对你好像是可有可无的。”


“终身大事,以我的幸福优先。”慕适容正对他,像要讨伐,“你的婚事不也以前程为先吗?你根本不会考虑留在益州。”


“你怎么变了?以前你会为我考虑。”


这样的指控真冤枉人,“是你先变的。”


商量不了几句,总惹得她满眼泪水,两人只能僵着。


许慕臻从她的角度想了想,“益州已经没有摘金钩的财产,可扬州就不同了,饮牛津的东西你任意用,十多家药铺医馆,还有工坊研制新药,你把养病院也开到扬州去,那边很多堂主都是女子,你也可以给她们寻个差事。”


慕适容有些心动,出神的片刻整个人又合在许慕臻怀里,浑身被揉得脱骨无力,“你······”


“我也在扬州,你顺便陪陪我。”


怀抱越来越紧,泛着痒,唇舌裹起蜜甜的卷,里面包着糖心,两人再分开时都有些神魂颠倒。


许慕臻低声喃喃,仿佛着了魔似的离不开这种温存,“可能是我娘欠你耶耶的风流债,该我还了。”


慕适容敛眸,“她欠一生一世的。”


“我还生生世世。”


半晌来不及说话,微闻交啜的潺湲水声,许慕臻觉得时机成熟了,适合趁热打铁得一句承诺,“跟我去扬州,我们生儿育女,岂不美满?”


“不去!”


许慕臻“嘶”地一声,骤然醒了,“你什么意思?”


“我都说明白了。”慕适容平静地答。


“你不要我?你不要我为什么亲我抱我?”


“是你先做的。”


“可你没拒绝!”


慕适容脸有点红,所有这种时刻都令她陶醉,她委实不愿拒绝,毕竟最开始她就是被那张脸引诱的,不忘初心,这其实是她专一纯粹的优点。


但一时片刻的舒爽,不足以让她罔顾利弊,她看得清自己明显受制于人的局面。


“你这是······”许慕臻不知道怎么控诉这种始乱终弃的行为,“提上裤子不认人。”


“哪里学的腌臜话就来跟我说?”慕适容神色冷了,“你是不是去不干净的地方了?”


“没有!”他拖长了两个字。


“哼。”慕适容不愿理他,要起身却被他从后抱住,他执拗地蹭着衣裳,像蹭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


他闷声道:“你不能这么对我。”


慕适容轻声问:“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呢?”


那边许寄北打点好一切,屡屡催促儿子回扬州,许慕臻拖着不动身,几乎用尽了所有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