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绝路

慕云筝垂下眼帘,略微沉吟后,说出了一路赶来时心中考虑了许久的谋划:“娘娘,我们应当追本溯源,从此事的根本着手。想想太子到底是如何将石碑调换的,再从中做文章。”


李青棠领会其中含义,垂眸思忖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说,既然我们准备的天启成了他人利用的手段,那便应该反过来证明它是人为编造的?”


慕云筝在李青棠凝视下点了点头,继续道:“娘娘预料到太子会在这几日完成对洪涝灾情的控制,因而早在他出发前,便命人在水中布置好了石碑,只待他竣工之日让这石碑顺理成章地浮起。”


“可与我们预料的相反,石碑确实按时出现,却不是同一块。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便是有人动了手脚。石碑沉重,搬动它绝非易事,短时间内也无法运走,故而,它一定还在汴州城内。”


慕云筝双手放在膝前,微微攥紧身前裙裾:“太子手下的人又不可能堂而皇之在白日行动,只可能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故而若派人去询问这几日巡夜的更夫,应当会有所收获。”


李青棠若有所思,发现了这个谋划的一个漏洞:“若更夫也被太子收买了呢?”


慕云筝略略抬眸,鸦睫轻颤:“能为利所惑者,必然能用更大的利收买。若是威逼,则要看谁的威慑更甚。若我们好言相劝,软磨硬泡,娘娘贵为皇后,如今又有临朝之权,权力盖过太子,更夫心中怎会没有偏倚?”


慕云筝口中说的平静,脑中却不合时宜地回想起一些往事。


刚嫁作太子新妇时,她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女,闺阁十八年又是整日与书琴相伴,看似端庄沉稳,实则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


因而,她完全治不住偌大太子府中的下人们,有些与太子亲近的侍从见她柔顺,甚至敢给她脸色瞧。


慕云筝也曾尝试过用赏银收买人心,却发现人心不足蛇吞象,刁仆们收下了钱,却依旧懒散怠慢。


流言不知怎么的便吹到了成贵妃那,特意派了身边女官到宫外来,劝自己莫因一时妒忌苛责下人,该给丈夫纳妾就纳。


赵扶蓁又是个从不过问后宅事务的,因而慕云筝只能硬着头皮把咬碎了的牙咽进肚子里去,吞下这哑巴亏。


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泪水沾湿被褥的夜晚,她终于明白了,何为过犹不及。


在她已经尽失人心后,一味的退让只会让他人更加肆意妄,彻底为骑到她头上来。


软硬兼施,恩威并济才是适时之策。


彼时彼刻,是这般。此时此刻,亦然。


李青棠颇为赞许地看了一眼慕云筝,颔首道:“若有人证相驳,便会在人们心中留下怀疑,但凡有一丝裂痕,所谓神示的可信度都会一落千丈,贺子规便也可暂且脱身了。”


“既如此,本宫便速速着人去办。”李青棠话语刚歇,方想将德贤唤来,下一刻德贤便脸色苍白地躬着身快步入了殿内。


慕云筝心中疑惑,循声望去。


却听“扑通”一声,德贤屈膝跪在了地上。


这位久居深宫,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宦官此刻面上是几乎控制不住的惶恐。


“娘娘,天牢…出事了。”


慕云筝眸瞳震颤,倏地起身,手心紧紧抓着的粉色丝帕落在了地上:“出什么事了,德贤公公?”


德贤一张老脸皱成一团,嘴唇嗫嚅道:“贺大人,贺大人他…”


李青棠蹙眉瞪了一眼德贤:“到底什么事,怎么支支吾吾的。”


德贤闭上双眼,豁出去般脱口而出道:“贺大人在天牢认下了一切罪名!”


此言一出,李青棠和慕云筝都如同被一道惊雷击中般怔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


一时间,殿内安静到只听得见三人的呼吸声。


慕云筝率先从情绪中抽身出来,不由得朝德贤走近几步,放低了身子道:“德贤公公,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狱卒对他屈打成招,可子规生性要强,又怎么会…”


德贤摇了摇头,苦着一张脸看向慕云筝:“慕大人,这个消息一出,咱家也奇怪得很。来向娘娘禀报前,特意向狱卒多番确认过是否属实,也旁敲侧击询问了他们用没有暗中施刑…可贺大人威名在外,又有娘娘庇佑,谁敢对他动手呢?”


“听狱卒说,贺大人原本好好的,是在…太子的人来见过贺大人后,他便仿若被魇住了似的,缩在狱中的角落喃喃自语些什么,送进去的饭食也是一动也不动。”


“赵扶蓁!”李青棠出离愤怒,挥袖将身旁案几上的三才杯摔在了地上,留下满地的碎片,和滚烫的茶水。


李青棠胸膛不断起伏,额间突突地跳:“贺子规也真是疯了!枉本宫这么信任他,他却…自己放弃了自己,这让本宫怎么救他?”


碎瓷片就正正好好落在德贤身前不远处,他却分毫不敢动,连躲闪的动作也未曾有,只颤抖着道:“娘娘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


慕云筝柳眉紧紧凝起,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周身宛若被汪洋淹没般让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她下意识地抓紧长裙,自言自语道:“我得去见他,我得去天牢。”


“站住!”李青棠凌厉的声音落下,慕云筝已经转过去的身子霎时停住。


慕云筝回头,抬眸朝李青棠望去,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杏眼此刻蕴着潋滟水光,眼底含着隐约的质问。


李青棠话到嘴边却突然顿住,一时只感觉面前这个从来泥人性子的少女忽然浑身竖起了刺。


半晌,李青棠垂下长睫,掩去眸中的不忍:“本宫知晓,你与他情谊非同一般,但他自己认罪,我们还能做什么?”


“现在天下的人都知道,贺子规是可能贻害万年的奸臣,本宫若执意保他,便会成了大燕的罪人!”


慕云筝咬紧下唇,用力到下半张脸都在发颤,可泪水还是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从她眼眶中滚出。


她只倔强地站在原地,理智让她顺从皇后,先明哲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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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等上一段时间再考虑营救贺子规的事。


可本心让她选择违背皇后的旨意。


忍耐、蛰伏、等待。听起来多么明智。


可她不想这么做。


前世她永远在等待别人拯救,最后却连命也没了,还连累了贺子规。


重活一世,她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自己吗?


慕云筝低着头,睁大杏眸直视着李青棠弯下双膝,腰却挺得笔直。


李青棠皱眉:“你!”


慕云筝双目已经猩红,她眸含哀求道:“娘娘,其中一定有误会,待臣去见了子规,便可以真相大白,他…”


“他只有我了,我不能也不管他。”说到最后时,慕云筝满腔的悲恸,一时竟忘了加上敬语。


李青棠胸膛起伏,又气又急道:“你意气用事,也要有个度,本宫告诉你,一切都没有用了!”


慕云筝摇头反驳,语气铿锵有力,眸光坚定:“一定会有办法,娘娘请相信臣!”


见李青棠没有让步的意思,慕云筝深吸一口气,双手平放于地上,将头重重叩下:“若此事不成,臣会自请以死谢罪。”


李青棠蔻丹深深地陷进身旁的引枕头,怒极反笑道:“你以为本宫会舍不得你死吗,你如今要是敢踏出凤仪宫的门,就别怪届时本宫翻脸无情!”


“无论是你,还是贺子规,只要挡了令卿的路,本宫都不会手软。”


虽然李青棠话说的决绝,但慕云筝明白,这是独属于她的挽留方式。


慕云筝勾起一抹笑,将脸庞抬起,泫然欲泣的眼含着对李青棠的感谢:“是,娘娘。不成功,便成仁。”


李青棠长眉倒竖,一口气被她堵在嗓子里,索性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看她。


慕云筝见李青棠放手,又朝她盈盈一拜,才撑着地面起身。


可还未等堆积出褶皱的长裙和玉带丝绦垂落,原本寂静得有些恐怖的殿外倏地传来一阵吵嚷之声。


慕云筝忽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跳,一股不妙之感从脚底直冲头顶。


殿门的珠帘被“哗啦”一声掀开,还没等李青棠责备殿外侍女没有通传就放人进来,放眼望去便见到春月深深埋着脑袋地朝殿中央走来。


再定睛一看,她身后跟着的是,迈着深一脚浅一脚步伐,踉跄走着的赵令卿。


李青棠捕捉到了气氛的微妙,不自觉提起一口气,屏息凝神:“长乐,发生何事了?”


赵令卿见到李青棠,便浑身软倒,跪在了地上。


她的泪水如同泄洪般涌出,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道:“母后,儿臣听闻贺大人的事情后,便一路从会宁宫赶来,经过凤仪宫时,遇到了皇上身边的内侍…”


李青棠身子一僵,似乎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但她仍是抱着一丝侥幸,声音发抖道:“然后呢,他说什么了?”


赵令卿阖上双目,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哭喊道:“父皇,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