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董事会传真

康复中心的阳光房本该是安静的。

文暖暖特意选了这个角落给商司瀚做午后复健——三面落地窗，能看到花园里开得正盛的蓝花楹，远离主要通道，很少有人打扰。商司瀚正对着镜子练习站立，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四十五秒，这是他早上的记录，现在他试图突破五十秒。

"再...五秒..."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手臂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文暖暖站在两步之外，随时准备在他力竭时接住他。她的手机静音了，但屏幕不断亮起——公司董事会的群聊已经炸锅三个小时了，自从那份所谓的"联名信"草稿泄露出来后。

"四十八，四十九——"

玻璃门突然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计数。商司瀚的身体一晃，文暖暖立刻上前扶住他的腰。他重重跌回轮椅，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比文暖暖这几个月见过的都要旺盛。

"抱歉打扰了，商总。"

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像一串不和谐的音符。文暖暖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米色高定套裙的女人站在阳光里。她认得这张脸——徐倩，董事会最年轻的成员，曾经是财务部副总监，现在掌管着南城开发项目。她栗色的卷发完美地垂在肩头，唇膏是当季最流行的干枯玫瑰色。

但文暖暖的目光立刻被她的手腕吸引——那里戴着一串古怪的手链，由不规则蓝色结晶串联而成，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徐总监。"文暖暖向前半步，挡在商司瀚和来客之间，"康复时间不接待访客，这是医嘱。"

徐倩的笑容纹丝不动，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只烫金信封："理解。但这份文件需要商总亲笔签署，关系到下周的股东大会。"她的目光越过文暖暖，直视商司瀚，"股价已经跌了17%，股东们...很不安。"

文暖暖感觉到身后的商司瀚呼吸变了节奏——那是他发怒的前兆。她伸手去接信封："我会转交——"

"不必。"商司瀚的声音突然响起，比平时清晰得多，"拿来。"

徐倩眼中闪过一丝胜利的光芒。她绕过文暖暖，将信封递到轮椅前。文暖暖注意到她的手链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一粒极小的蓝色结晶碎片掉落在商司瀚的膝盖上，但徐倩迅速用信封扫开了它。

"全体非执行董事联名。"徐倩补充道，指甲在信封上敲了敲，"建议您暂时移交表决权，直到...健康状况稳定。"

阳光房里突然安静得可怕。文暖暖看到商司瀚的左手——那只刚刚恢复抓握功能的手——慢慢抬了起来。他的动作很慢，但异常坚定，像一台生锈但仍在运转的老机器。

当他抓住信封时，徐倩的嘴角微微上扬。但那个笑容很快凝固了——商司瀚没有打开它，而是开始撕。

"嘶——"

优质纸张的撕裂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商司瀚的动作很慢，但每一下都精准有力。第一道裂痕，第二道，直到整封信变成一堆碎片，从他指间飘落，像一场小小的雪，落在他的轮椅踏板上。

"告诉...他们。"商司瀚一字一顿地说，每个音节都像从深渊里拖出来的，"我死过...一次了。"他抬起眼，灰蓝色的眸子直视徐倩，"不怕...再死...一次。"

徐倩的脸色变了。她下意识摸了摸手链，蓝色结晶在她腕间闪烁："商总，您可能没理解事情的严重性。南城项目——"

"南城项目有问题，该找现任Ceo。"文暖暖突然打断她，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需要我帮你预约李总的办公室吗？"

徐倩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她似乎想说什么，但这时念荨突然从花园里跑进来，小手里抓着一把蓝花楹的花瓣。

"妈咪！爸爸！"她欢叫着扑过来，花瓣撒了一地。当她看到徐倩时，突然刹住脚步，躲到文暖暖身后，小手紧紧抓住妈妈的裙子。

徐倩蹲下身，对念荨露出一个甜得发腻的微笑："你好啊，小朋友。"她的手链垂下来，蓝色结晶几乎碰到念荨的鼻尖。

念荨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又是一连串的喷嚏。她的乳牙——那颗前几天刚松动过的下门牙——开始泛出微弱的蓝光。文暖暖立刻把女儿拉到身后，同时注意到徐倩手链上的结晶也在同步闪烁。

"抱歉，我女儿对某些化学物质过敏。"文暖暖的声音冷得像冰，"尤其是那些...非天然的。"

徐倩猛地站起来，手链啪地扣回腕上。她的笑容终于出现裂痕："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但这份文件..."她指了指地上的碎片，"副本已经发给各位董事了。"

文暖暖端起茶几上那杯已经凉了的咖啡，假装不小心地碰翻了它。深褐色的液体泼洒在徐倩米色的裙子上，立刻晕开一大片难看的污渍。

"哎呀，真不小心。"文暖暖毫无诚意地道歉，"洗手间在走廊左转，需要借换洗衣物吗？"

徐倩的脸色变得铁青。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难听的话，但最终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轮椅上的商司瀚，转身离去。高跟鞋的声音像一串愤怒的鼓点，渐行渐远。

念荨的喷嚏立刻停止了。她好奇地捡起地上的一片信封碎片："爸爸，这个阿姨为什么生气呀？"

商司瀚没有回答，但他的左手轻轻放在女儿头上，揉了揉她的头发。文暖暖蹲下身收拾碎片，突然注意到一片蓝色结晶卡在轮椅的轮辐间——一定是刚才从徐倩手链上掉落的。她悄悄把它藏进掌心，结晶触感冰凉，像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冰。

"没事了，宝贝。"文暖暖亲了亲念荨的额头，"爸爸只是处理了一些无聊的工作。"

她看向商司瀚，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左手——那只刚刚撕碎威胁信的手。阳光透过指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文暖暖知道他在想什么：三个月前，这只手连一张纸都拿不住。

"明天，"他突然说，声音比之前更加清晰，"五十秒。"

文暖暖微笑起来。她知道这不是随便说说的——对商司瀚而言，每个数字都是承诺。五十秒站立，意味着他能更久地拥抱念荨，更稳地接过董事会文件，更有力地撕碎那些不怀好意的要挟。

她捡起最后一片信封碎片，上面印着半个红色的"急"字。透过阳光，她隐约看到背面有行水印小字："...实验室...样本...紧急..."但大部分内容已经被咖啡浸湿模糊了。

念荨突然爬上爸爸的膝盖，小手捧着他的脸："爸爸，我们明天去花园好不好？你站着，我教你认识花花！"

商司瀚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那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微笑。他点点头，左手环住女儿小小的身体。文暖暖将信封碎片和蓝色结晶一起塞进口袋，决定晚些时候交给温玉检查。

阳光房里，蓝花楹的影子慢慢拉长。轮椅旁的地面上，那些被撕碎的文件残骸静静躺着，像一群被击溃的敌人。而在文暖暖的蓝色记录本上，新的一页已经打开，上面写着：

"今日成就：左手撕碎董事会联名信。明日目标：站立50秒。"

这个家，正在一点一点夺回他们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