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首席护理师的考验

清晨七点，阳光斜斜地穿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金色的条纹。暖暖正踮着脚调整输液架的高度，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

"商夫人，您这样调整会导致输液速度不均。"

暖暖转身，看见一位穿着雪白制服的女人站在门口，胸牌上烫金的"首席护理师 林芮"几个字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女人约莫四十岁，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让她看起来像一尊大理石雕像。

"林护理长，"暖暖放下输液管，手指无意识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我按昨天医生说的——"

"医嘱是每小时100毫升。"林芮大步走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不容置疑的节奏，"您刚才调到了120。"她伸手调整旋钮，腕间的铂金手链碰到金属架，发出清脆的声响。

暖暖张了张嘴，视线越过林芮的肩膀，正好对上病床上商司瀚的眼睛。他的睫毛快速眨动了两下——这是他们约定的"不"的信号。

"可是——"暖暖刚开口，林芮已经转向病床。

"商先生，今早我们要做全身关节活动。"她掀开被子，动作利落地解开商司瀚病号服的纽扣，"请您夫人先出去吧，专业护理需要空间。"

暖暖眼睁睁看着丈夫的胸口暴露在空调冷气中，那片苍白的皮肤上还留着昨天针灸的淤青。她下意识往前一步："我可以帮忙——"

"商夫人，"林芮头也不回，"您知道髋关节外旋的标准角度吗？"

病房突然安静得可怕。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暖暖看见商司瀚的左手食指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在生气。

"我...我去准备早餐。"暖暖攥紧围裙边缘，逃也似地往外走。关门时她听见林芮用专业而冷漠的声音说："商先生，会有点疼，请忍耐。"

门缝最后闭合的瞬间，她清楚地看见丈夫瞳孔猛地收缩。

厨房里，暖暖机械地搅拌着燕麦粥。牛奶溅到灶台上，形成一片小小的湖泊，倒映着她发红的眼眶。

"妈咪！"女儿举着蜡笔冲进来，"看我给爸爸画的勋章！"

纸片上歪歪扭扭的太阳闪着金光。暖暖蹲下来抱住女儿，把脸埋在那股甜甜的儿童洗发水味道里。

"夫人？"管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护理长说先生需要换药..."

暖暖猛地站起来，燕麦粥打翻在地。她顾不上擦拭，三步并作两步冲回病房。

推开门的一幕让她血液凝固——

林芮正抓着商司瀚的右臂做拉伸，那只手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而她的丈夫，那个曾经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额头布满冷汗，嘴唇咬得发白，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住手！"暖暖的声音尖得不像自己，"他的右肩关节有旧伤！"

林芮镇定自若地松开手："商夫人，长期不活动会导致关节挛缩。"

"但不是这样！"暖暖冲过去，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上商司瀚紧绷的右肩。那里的肌肉已经痉挛成硬块，皮肤烫得吓人。

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剧烈波动。暖暖看见丈夫眼里的水光，那不是疼痛的泪水，而是被践踏尊严的愤怒。

"请出去。"暖暖背对着林芮，声音很轻，却让病房温度骤降，"现在。"

高跟鞋的声音迟疑了一下，终于远去。关门声响起的同时，暖暖的眼泪砸在商司瀚的锁骨上。

"对不起..."她手忙脚乱地按呼叫铃，"我马上叫医生..."

一只冰凉的手指勾住了她的衣角。

商司瀚用尽全力移动着唯一能动的左手食指，在床单上缓慢地画着什么。暖暖低头辨认——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她噗嗤笑出声，眼泪却流得更凶："你还笑！她都把你弄疼了..."

眼动仪在这时启动，光标颤巍巍地移到屏幕上：【你凶起来像小狮子】

暖暖抹了把脸，故意恶声恶气："再笑我就学她那样给你做复健！"

商司瀚眨了下左眼——他们的"好"信号。

暖暖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右臂放回原位，手指碰到某个穴位时，商司瀚突然剧烈地抖了一下。

"这里特别疼是不是？"她轻声问，得到肯定的眨眼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看，我跟中医偷学的。"

薰衣草精油的味道在病房里弥漫开来。暖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力度，一点点揉开那些痉挛的肌肉。她没注意到商司瀚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也没发现自己的发梢垂下来，轻轻扫过他的胸膛。

"这样好些吗？"她抬头问，猝不及防撞进一片温柔的海洋。商司瀚的眼睛在说比语言更多的东西。

眼动仪突然发出提示音。暖暖转头看去，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暖暖正要反驳，病房门又被推开。林芮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崭新的护理手册。她看着暖暖沾满精油的双手，又看看病床上明显放松下来的商司瀚，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商夫人，"她生硬地说，"我想我们需要重新制定护理计划。"

暖暖站起身，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她没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模仿着林芮挺直的背脊："是的，林护理长。"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毕竟我才是最了解我丈夫的人。"

阳光突然大盛，照亮了床单上那个用褶皱勾勒的笑脸，也照亮了商司瀚眼中闪烁的光芒。那不是病痛带来的脆弱，而是某种近乎骄傲的情绪——为他这只"小狮子"。

林芮站在门口，护理手册在她手里捏得微微发皱。她的目光从暖暖沾着精油的指尖，移到商司瀚明显放松下来的肩颈线条，最后落在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上——那个表情，她在这间病房里从未见过。

"商夫人，"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或许我们可以重新讨论一下护理方案。"

暖暖没立刻回答，而是低头看了看商司瀚。他的眼动仪光标已经移到了预设的选项上：【听你的。】

她深吸一口气，转向林芮："好，但有几个条件。"

林芮挑眉："条件？"

"第一，"暖暖竖起一根手指，"所有复健动作必须由我先行示范，确保不会弄疼他。"

"第二，"她又竖起第二根，"每次护理前，你要先告诉我今天要做什么、为什么做、可能会有什么反应。"

"第三——"她顿了顿，突然伸手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签这个。"

林芮接过那张纸，眉头越皱越紧。那是一份手写的《护理承诺书》，条款包括但不限于：

禁止在商司瀚面前使用"患者"一词（他更喜欢"复健中的先生"）

拉伸时必须先暖敷10分钟（否则他的肌肉会像钢筋一样硬）

如果他眨眼频率变快，立刻停止动作（这是他表达"疼"的方式）

每周三下午3点必须休息（因为那是女儿的视频通话时间）

最下面还用荧光笔标着一行大字：

"如果违反上述任何一条，暖暖有权用同等力度对你做一遍同样动作。"

林芮的嘴角抽了抽："这……"

病床上传来一声轻响。商司瀚的左手无名指敲了敲床栏——这是他们家的"我赞同"信号。

暖暖抱起手臂："怎么样？"

林芮看了看那份荒唐的承诺书，又看了看商司瀚眼里闪烁的狡黠光芒，突然意识到——这位传说中的商氏掌门人，此刻正乐在其中。

她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钢笔："成交。"

接下来的场面堪称魔幻。

暖暖站在病床旁，像个严格的教练一样监督林芮的每个动作："不对，托住他的肘关节时要像捧鸡蛋……再轻一点！你是在护理，不是在做铁板烧！"

商司瀚躺在床上，眼动仪不断输出评语：【力道太重】【角度偏差3度】【暖暖做得更好】

林芮的白制服后背渐渐被汗水浸透。她从业二十年，第一次在一个外行——还是个穿着卡通围裙的外行——面前感到手足无措。

"现在试试穴位按摩。"暖暖把精油瓶塞给她，"先从肩井穴开始，记住要顺时针……"

林芮的手指刚碰到商司瀚的肩膀，监护仪突然"滴"地尖叫起来——心率飙升到120。

"停！"暖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碰到他车祸时的旧伤了！"

林芮愕然："病历上没写这个伤……"

"因为，"暖暖轻轻抚过那道隐藏在锁骨下方的疤痕，"这是他护住我时受的伤。"

病房突然安静。阳光移动了几分，照亮了商司瀚平静的眉眼。他的眼动仪慢悠悠地拼出：【值得】

林芮的钢笔掉在了地上。

"爸爸！我发明了新游戏！"

小女孩旋风般冲进病房，头顶的蝴蝶结歪到一边。她手里举着一个奇怪的装置——用乐高积木拼成的"自动喂水器"，上面还绑着几根彩色的橡皮筋。

"看！这样你就不用等妈咪了！"她兴高采烈地把装置架在商司瀚床头，结果一按开关，水直接喷到了林芮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水珠从林芮一丝不苟的发髻上滴下来，在她昂贵的制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暖暖捂住嘴，商司瀚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在无声地笑。

"对、对不起！"小女孩惊慌失措地掏出手帕，"我算错角度了……"

林芮慢慢蹲下身，平视着小女孩："你今年几岁？"

"五岁半！"

"这个装置，"林芮指着还在滴水的乐高，"用了滑轮原理？"

小女孩眼睛一亮："你也懂物理吗？"

十分钟后，当暖暖端着茶回来时，看到的是这样的画面：林芮盘腿坐在地毯上，正和小女孩一起改良喂水器；而商司瀚的眼动仪屏幕上，满满一页都是"哈哈哈"。

傍晚查房时，主治医生惊讶地发现：

商司瀚的肩关节活动度比昨天提高了15%

病房墙上贴满了小女孩画的"护理指南"（包括"不许弄疼爸爸"的警示标志）

林芮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角彩色的乐高积木

暖暖正在窗边叠衣服，听见林芮临走时低声说："明天……能教我那个穴位按摩吗？"

她回头，看见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在病床前交汇成温暖的一团。

商司瀚的左手无名指轻轻敲了敲床沿——

哒、哒哒。

这是他们家的"我爱你"摩斯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