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猫猫2012 作品

暖暖的温度

他总说听不清,要我凑近说话。

这个习惯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了。在商氏集团面试那天,我站在长桌尽头做完自我介绍,其他董事都点头示意,只有坐在正中的商司瀚微微皱眉。

"再说一遍。"他敲了敲桌面,"靠近些。"

我向前走了两步,重复了自己的名字。他的轮椅却再次向前移动:"听不清。"

就这样一直走到几乎碰到他的办公桌,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他才终于点头。后来李克告诉我,商总车祸后右耳完全失聪,左耳只剩30%听力,必须戴助听器。

所以我习惯了。习惯在熙和庄园长长的走廊里提高音量;习惯在餐厅坐到他左侧位置;习惯每次说话前先唤他的名字,等他把头转向我。

直到那个雨天,我才发现这个持续多年的谎言。

那天季风来家里谈"归巢计划"的细节,我端着茶盘走进书房时,正看见商司瀚弯腰去捡掉落的文件。他的动作太急,左耳的助听器被甩了出来,在地毯上滚了几圈,停在我脚边。

"合同第三条需要修改,缅甸那边的物流渠道有问题。"助听器里突然传出季风清晰的声音。

我僵在原地。这声音太清楚了,就像直接在我耳边说话一样。更让我震惊的是商司瀚的回答:

"走海运转泰国,多15%成本但安全。"

他对答如流,语速正常,完全没有平日里的迟疑——那个总说"听不清"的商司瀚,此刻正流畅地进行着商业谈判。

"暖暖?"

商司瀚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他坐在轮椅上,左手悬在半空,显然是想要回助听器。我弯腰捡起那个精巧的设备,金属外壳在掌心微微发热。

"你...都听见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小心翼翼,眼神闪烁得像做错事的孩子。

我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他面前,亲手为他戴上助听器。我的手指擦过他的耳廓,感受到那里的温度明显升高。季风识趣地退出书房,关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解释一下?"我抱起双臂。

商司瀚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那里刻着一行小字「给暖暖的退路」,是我上个月擦轮椅时偶然发现的。

"右耳...确实...听不见。"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沙哑,"左耳...30%...不戴的话。"

"那刚才?"

"助听器...有增强模式。"他的耳尖红了,"平时...调低音量。"

我瞪大眼睛。所以他一直能听见?那些我不得不重复三遍的话,那些凑到他耳边说的秘密,那些在黑暗里以为他听不见的喃喃自语...

"为什么?"

阳光透过雨帘照进来,在商司瀚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喜欢你...呼吸...扫过耳廓..."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暖暖...温度。"

雨声突然变得很大。我想起无数次凑近他耳边说话时,他微微颤动的睫毛;想起深夜在他"听不见"的右耳边倾诉心事时,他无意识勾起的嘴角;想起每次我抱怨他耳背时,他眼里闪过的狡黠光芒。

这个骄傲的男人,在用这种方式索要一点点亲密。

"骗子。"我轻声说,却俯身吻了吻他发烫的耳尖。

从那天起,我们发展出一套心照不宣的规则:重要的事说给左耳,情话和秘密说给右耳。反正一个真的听不见,一个假装听不见。

有时我会故意对着他的右耳说些令人脸红的话,看他强装镇定的样子。他的演技很好,但颈侧泛起的红晕总是出卖他。而当我真的需要他听清时——比如念荨发烧那晚——他会立刻调高助听器音量,眼神变得无比专注。

今天下午,我又玩起了这个游戏。商司瀚在书房处理文件,我端着水果走到他右侧,嘴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

"温玉说你的听力其实可以恢复40%,只要坚持做听觉训练。"

没有反应。我笑着绕到左侧,在正常距离说:"季风问你要不要批准采购部的预算?"

"拒...绝。"他头也不抬,"超支...12%。"

我戳了戳他的肩膀:"右边那个消息更重要。"

商司瀚这才转过头,灰蓝色的眼睛里盛满笑意。他伸手调整助听器,动作慢得像在故意折磨我。

"再说...一遍?"他露出那种我无法抗拒的表情——微微歪头,睫毛低垂,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我凑近他的右耳,感受他身上的雪松香气:"我说...我爱你,从第一次面试就开始了。"

这是谎言。其实我爱上他更早,早在那年校门口他为我摔下轮椅时,早在我还不知道他名字的时候。但让他保留这个小秘密又何妨?毕竟我们都在玩同样的游戏。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他的助听器在光线中闪闪发亮。我忽然想起里面藏着的小把戏——当他调低音量时,我能尽情倾诉;当他调高音量时,他从不让我失望。

就像现在,他假装没听见我的告白,却用左手紧紧扣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有长期复健留下的茧,粗糙又温暖。

"听...不见。"他低声说,却把我拉得更近。

窗外,雨停了。一道彩虹横跨熙和庄园的玫瑰园,而我的嘴唇正停在他假装失聪的右耳边,准备再说一次那个他其实早已听清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