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荧光星座与烫伤疤痕
复健室的灯光在午夜自动调暗,只剩下墙角的应急灯泛着冷白的光。商司瀚的轮椅停在落地窗前,右腿的幻肢痛像一把钝刀,沿着早已不存在的神经反复切割。冷汗浸透了他的衬衫,黏在消瘦的脊背上。
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轮椅两侧——右手完全丧失功能,左手也只剩下30%的抓握能力。三个月前那场暗杀留下的神经毒素,几乎摧毁了他残存的运动功能。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暖暖抱着一盒荧光贴纸溜进来,头发乱蓬蓬地扎成小揪,睡衣领口歪斜,露出半边锁骨。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只偷溜进病房的猫。
"又没睡?"她蹲在他轮椅前,轻轻托起他垂落的左手,将掌心贴在自己脸上。
商司瀚试图抽回手,但手指只是微弱地颤了颤。这个曾经能在董事会上签下千万合同的左手,现在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
暖暖没等他回答,转身拖来一把椅子。她踩上去时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商司瀚的左手猛地抬起,又无力地落回扶手上。
"别怕,"她回头对他笑,"我摔不坏的。"
她开始往天花板上贴荧光星星。这个简单的动作对她来说异常艰难——每贴一颗,她都要踮起脚尖,手臂因为长时间高举而发抖。
商司瀚死死盯着她摇晃的身影,左手无意识地抓紧轮椅扶手。经过三个月的复健,他的拇指和食指终于能做出微弱的捏合动作,此刻正机械地开合着,像是在模拟帮她扶稳椅子的动作。
"仙女座...天鹰座..."暖暖的声音带着喘息,"啊这个应该是...小熊座..."
一颗星星掉了下来,正落在商司瀚膝上。他盯着那颗荧光贴纸,左手缓慢地、颤抖地抬起。拇指和食指像生锈的钳子,一点点靠近那颗星星。
暖暖屏住呼吸看着他。
五秒钟。十秒钟。那颗星星终于被他捏了起来,虽然下一秒就从他颤抖的指间滑落。
"进步了。"暖暖跳下椅子,眼睛亮晶晶的,"昨天你还拿不住东西呢。"
她突然扯开自己的睡衣领口。商司瀚瞳孔骤缩——在她锁骨下方,有一块巴掌大的烫伤疤痕,形状竟像极了他刚才没能抓住的那颗星星。
"记得吗?"她抓着他无力的手按在疤痕上,"去年商宇哲故意打翻热汤时,我替你挡的。"
他的指尖传来细微的触感。那块皮肤比周围更粗糙,微微凸起。当时她笑着说没事,却躲在换药室哭到呕吐。
"疼...吗?"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暖暖把他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他指关节上的针眼:"现在它是你的星星了。"
窗外,真正的星光沉默地洒进来。商司瀚突然发现,那些歪歪扭扭的绿色光点,组成了他十八岁那年和母亲一起看过的夏季大三角。
"你..."他喉咙发紧,"怎么..."
暖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星图:"温医生给的。他说你十八岁时,曾在天文台熬夜观测彗星。"
那是母亲去世前,他最后一次用健全的双腿奔跑。
天花板上的星光渐渐亮起来。商司瀚的左手突然剧烈颤抖,像是要抓住什么。暖暖立刻握住他的手,引导他触碰那些荧光星星。
当他的指尖碰到天鹰座的α星时,一滴汗从额头滑落。不是疼痛的冷汗,而是用力到极致的证明。
"看,"暖暖轻声说,"你能碰到星星了。"
商司瀚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缓慢地、坚定地弯曲左手食指,在天花板上划出一道微弱的荧光轨迹——这是他三个月来,第一次主动完成的动作。
暖暖把脸埋在他膝上,肩膀微微发抖。商司瀚的左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发间。虽然只有拇指能勉强动一动,但这个抚摸的动作,已经用尽了他全部力气。
这一夜,疼痛似乎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复健室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
商司瀚的左手食指仍停留在天鹰座α星的位置,指节因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而微微泛白。那颗荧光星星在他指尖下渐渐变得温热,像是真的被他触碰到了宇宙深处的光芒。
"再试一次?"暖暖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她小心地托住他的手腕,引导他的手指移向相邻的β星。
商司瀚的呼吸变得粗重。这个不过十厘米的距离,对他的神经系统而言却像跨越银河。他额角的青筋暴起,左手像一台老旧的机器,每个零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突然,他的小指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整只手像触电般剧烈颤抖。那颗β星在视野里忽远忽近,最后变成一团模糊的绿光。
"够了。"他猛地闭上眼,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焦躁。左手颓然坠落,砸在轮椅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暖暖却突然抓住他失控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你看!"她的声音在发抖,"刚才你的无名指动了!"
商司瀚怔住。他缓缓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左手正被暖暖捧着,无名指确实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弯曲角度——这是神经修复以来从未有过的进展。
复健室的玻璃窗映出他们交叠的身影。商司瀚注视着倒影中自己扭曲的手指,忽然想起上周温玉说的话:"神经就像藤蔓,只要有支点就会攀援生长。"
而现在,暖暖的掌心就是那个支点。
"继续。"他哑着嗓子说。
暖暖眨掉眼泪,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整齐排列着微型磁贴,每颗都刻着星座符号。"温医生新研发的神经反馈贴片,"她解释道,"说是能放大你的神经信号。"
当她将第一枚磁贴贴在他无名指根部时,商司瀚倒吸一口冷气。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久违的、电流般的知觉。他的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弹动了一下,正好勾住暖暖的小指。
"啊!"暖暖轻呼出声,却没有抽回手。她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画圈,"像不像小时候玩的勾手指游戏?"
商司瀚没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左手——那些沉寂多年的神经末梢正在苏醒,像冬眠的蛇感知到春天的气息。当暖暖为他贴上第五枚磁贴时,他的拇指居然完成了三个月来的第一次自主弯曲。
"天啊..."暖暖捂住嘴,眼泪终于决堤。她手忙脚乱地去擦,却把荧光粉蹭得满脸都是,在黑暗中像只花脸小猫。
商司瀚忽然抬起左手。这个动作还很笨拙,像是操纵不熟悉的提线木偶。但他的指尖确实触碰到了暖暖湿润的脸颊,留下一道发光的星轨。
"丑。"他评价道,手指却固执地继续擦拭,结果把荧光粉抹得更均匀了。
暖暖破涕为笑,抓住他作乱的手:"商总,你这是职场性骚扰。"
"患者复健。"他面不改色地反驳,左手却悄悄翻转,将她的手指包裹在掌心。虽然力道轻得像羽毛,但这个简单的握持动作,已经让两个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
暖暖突然跳起来,光着脚跑去拉开窗帘。月光倾泻而入,为商司瀚的轮椅镀上银边。"快许愿!"她急切地说,又跑回来抓住他的手。
商司瀚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温暖,他的颤抖。在流星消失前的最后一秒,他在心里默念:让这只手重新学会拥抱她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无名指又颤动了一下,像是星星的回应。
暖暖把脸贴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轻声说:"你看,我们抓到流星了。"
晨光微熹时,温玉推开复健室的门,看见的景象让他愣在原地——
商司瀚靠在轮椅上浅眠,左手松松地搭在暖暖肩头。而暖暖蜷缩在他脚边,手里还攥着半张贴纸。最令人震惊的是,商司瀚的左手五指都保持着自然的弯曲弧度,而不是往常的僵硬状态。
温玉悄悄退出去,轻轻带上门。他在病历本上写下:"神经功能突破性进展,建议持续进行'星座疗法'。"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主治医师:文暖暖,职称:专属星星。"
走廊尽头,晨曦的第一缕光穿透云层。复健室天花板的荧光星星在阳光下渐渐隐去,但它们早已烙印在某个人的眼底,成为黑夜中最明亮的导航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