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两厘米的进步

复健室的电子钟跳到10:00，发出轻微的"滴"声。

林修远推了推眼镜，将检测报告递给助理："L1-L3神经节段触觉反应范围，较上月增加2厘米。"他公事公办地宣布，"属于正常误差范围。"

商司瀚的电动轮椅无声后退半米，避开复健师试图检查他膝盖的手。窗外暴雨如注，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嘲笑。

"误差？"文暖暖突然抢过报告，"上次测试是零知觉！"

林修远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文小姐，脊髓完全性损伤的患者偶尔会出现幻肢反应..."

"幻肢会踢被子？幻肢会在我按摩时躲痒？"文暖暖"啪"地将报告拍在桌上，转身拉起商司瀚的手，"走，我们换个地方庆祝。"

商司瀚的左手僵在半空，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狼狈。轮椅的控制面板突然弹出红色警告——心率128bpm，血压154/97。

"没什么好庆祝的。"他声音嘶哑，"两厘米连婴儿都不如。"

文暖暖突然甩掉高跟鞋，赤脚踩上轮椅踏板。她拽起商司瀚的左手环住自己的腰，另一只手高高举起："音乐！"

复健室的智能系统误判为语音指令，突然播放起热情奔放的探戈舞曲。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文暖暖带着轮椅一个利落的旋转，商司瀚毫无知觉的双腿随着惯性微微摆动。

"看，这两厘米够你踩我脚了。"她故意让轮椅碾过自己的脚趾，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在笑，"比上周进步了0.3厘米呢！"

林修远的助理偷偷举起手机。视频里，那个传说中冷酷无情的商氏四少，正被自己的妻子带着在复健室里跳华尔兹。他的左手僵硬地搭在她腰间，右手却罕见地没有痉挛，而是虚握成拳，像是随时准备接住什么。

当晚的暴雨越发猛烈。文暖暖被卧室传来的巨响惊醒，赤脚冲过去时，看见商司瀚正用尽全力试图从轮椅上站起来。他的双手死死抓着床头柜边缘，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如蛛网。

"司瀚！"

随着一声脆响，古董花瓶被轮椅撞翻。商司瀚重重摔在碎瓷片上，鲜血立刻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暗红。他的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膝盖处插着一片锋利的瓷片。

"两厘米..."他喘息着去拔瓷片，"根本...没用..."

文暖暖扑过去按住他的手腕，发现他掌心全是月牙形的掐痕——这个骄傲的男人，竟然偷偷练习抓握到这种程度。鲜血汩汩涌出，她情急之下解下发丝手绳，在伤口上方紧紧扎住。

"别动！"她声音发抖，"瓷片离股动脉只有两厘米..."

商司瀚突然笑了，染血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又是两厘米。"他的瞳孔开始扩散，"真是...可笑的数字..."

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文暖暖徒劳地按压着伤口，突然发现鲜血渗入地毯后，竟显现出一个模糊的图案——那是用特殊防水剂绘制的地毯纹路，平时完全隐形，遇血才会浮现。

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与灵梧实验室的Logo一模一样。

"这是..."

商司瀚的左手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别声张。"他气息微弱，"母亲当年...在这栋房子每个房间都..."

话音未落，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文暖暖迅速用毯子盖住血迹，在医护人员破门而入的瞬间，她看清了商司瀚用血在地板上写的字：

「别相信林」

担架抬走商司瀚后，文暖暖跪在染血的地毯前。那只凤凰的轮廓正在变淡，但尾羽处三个细小的数字依然清晰可辨——217，正是今天测出的触觉恢复范围：2.17厘米。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床头柜上翻倒的相框。照片里，年幼的商司瀚站在灵梧身边，背后实验室的白板上写着：「神经再生临界值：2cm」

雨声渐歇时，文暖暖的手机亮起。季风发来一张x光片——商司瀚的腰椎植入物根本不是医疗芯片，而是一个微型神经刺激器，编号nC-217。

与地毯上的数字完全一致。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刺眼。文暖暖盯着手术室上方的红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染血的手绳。发丝间残留的血迹已经干涸，在指尖留下铁锈般的触感。

"文小姐。"

文暖暖抬头，看见林修远站在面前，白大褂纤尘不染。他的镜片反射着冷光，看不清眼神。

"手术很顺利。"林修远递过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商司瀚的腰椎影像，"不过我们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

文暖暖的呼吸一滞——影像上清晰可见，商司瀚的L1椎体内嵌着个微型装置，形状像极了地毯上浮现的凤凰。

"这是什么？"

"灵梧教授的秘密作品。"林修远突然压低声音，"神经再生刺激器，靠生物电流运作。"他的指尖划过屏幕，"而您的手绳，恰好是完美的导体。"

文暖暖猛地站起，撞翻了椅子。监控画面显示，商司瀚的病床周围站着几个穿白大褂的陌生人，正往输液瓶里注入某种蓝色液体。

"你们要干什么？"

"完成实验。"林修远微笑，"您不会以为，那2厘米的进步真是爱情的力量吧？"

文暖暖冲向手术室，却被保安拦住。透过玻璃窗，她看见商司瀚突然睁开眼睛——那根本不是什么术后观察，而是场早有预谋的活体实验！

"放开我！"她挣扎着扯断手绳，发丝如蛛网般散落。

就在这时，医院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文暖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走廊尽头——是李克，他手里拿着电击棒。

黑暗持续了整整三十秒。当灯光重新亮起时，手术室里空无一人，只剩摇晃的输液瓶和几截被剪断的束缚带。

"暖暖。"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文暖暖转身，看见商司瀚的电动轮椅停在安全出口处，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清明。李克正忙着将那个微型装置连接上轮椅的备用电源。

"这是..."

"母亲最后的礼物。"商司瀚掀开病号服，露出腰椎处的新鲜缝合线，"需要特定频率的生物电激活。"他握住文暖暖颤抖的手，"比如你的头发传导的电流。"

走廊尽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商司瀚迅速将装置藏回轮椅暗格，李克则挡在了他们面前。

"从后门走。"李克递过车钥匙，"季风在车上等你们。"

文暖暖推着轮椅冲向紧急通道。电梯下行的瞬间，她看见林修远带着保安追来，脸上不再是职业性的平静，而是扭曲的愤怒。

"他到底是谁？"

"银杏学会的骨干。"商司瀚的声音混着电梯嗡鸣，"二十年前，就是他给我注射了第一剂神经抑制剂。"

地下停车场昏暗潮湿。文暖暖的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却感觉不到疼。远处车灯闪烁，季风的面容在车窗后若隐若现。

就在他们距离车辆还有十米时，一道黑影从立柱后闪出。商子骞举着麻醉枪，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冷光。

"游戏结束，四弟。"

商司瀚的轮椅突然加速前冲，在商子骞扣动扳机的瞬间，文暖暖扑上前去。麻醉针擦着她的肩膀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季风的车门猛地弹开。文暖暖将轮椅推进后座，自己却转身面对商子骞。散落的发丝在车库的穿堂风中飘扬，有几根粘在了她染血的衬衫上。

"你知道为什么选我吗？"她突然问道，步步逼近商子骞，"因为我的dnA恰好能激活那个装置。"

商子骞的瞳孔骤然收缩："你...你早就知道？"

"不。"文暖暖笑了，"但现在我知道了。"

她猛地扯下颈间的凤佩砸向地面。金属碎裂的瞬间，一道蓝光闪过，商子骞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踉跄着后退。

"生物电场共鸣..."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灵梧真的成功了..."

文暖暖趁机跳上车。季风一脚油门冲出停车场时，她从后窗看见商子骞跪倒在地，而林修远正带着人狂奔而来。

"去哪？"季风紧握方向盘。

商司瀚从轮椅暗格取出那个装置，此刻它正闪烁着微弱的蓝光："楚家墓园，217号墓室。"

文暖暖看向后视镜，医院顶楼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血色。而商司瀚的右手，正以2厘米的幅度，轻轻敲击着装置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