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试探

裴玄珠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当日流民入城,有劳宋府侍卫解围。”

百名侍卫分成五队,四队搜查,一队在裴家四周巡逻,击退不少试图冲破府门的流民。

她看在眼里,不便登门道谢,只好在私下唤来宋观澜。

原来如此,宋观澜起身行礼:“当日父亲为观澜冲喜,是姑母出手阻拦母亲回京,大恩未报,怎可收姑母的礼?”

“而且这样的好琴给晚辈实在浪费,您还是收回去吧!”

裴玄珠知道她一手魔音令鲁学官骇然,琴给她确实暴殄天物。

“长者赐,不可辞。”

这话等于认下她的称呼,又冷脸道:“再者,不擅弹琴才更要多花心思!”

“你从前体弱多病,落下诸多学识,今后应当勤勉读书,莫要落后于人,徒增话柄……”

宋观澜立在原地听了半晌,她还以为裴玄珠不善言辞,端起长辈的架子真令人难以招架。

说到舌头发干,她很有眼力见儿地奉上茶水。

裴玄珠欲言又止,终究没问弟弟近况:“天色已晚,你先回府吧!”

倒是走出书房的宋观澜忽然回头,指着门口的石榴树:“姑母,我能摘两个石榴吗?”

裴氏爱吃石榴。

“随你!”

房门关上,隔绝视线,宋观澜摇头,姐弟俩的性子真是如出一辙的倔强!

*

丛青候了半天,见她出来,长长松气。

接过琴匣,问道:“娘子今日下学好晚,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除了休息时间,书童和侍卫是不能跨入太学的,她担心娘子被人欺负。

“与姑母多说了几句而已。”

没事就好。

丛青扶她上马车,车身摇晃着驶离太学。

宵禁时间快到了,街道两侧三两行人,再往前走只剩萧萧秋风。

安静到诡异。

丛青察觉不对,悄悄给车内的宋观澜报信。

话没说完,一道寒光滑过,丛青迅速提刀格挡,刀刃交接,火花四溅。

来人凌空后翻,单手缠住商铺的招幌再度袭来。

宋观澜掀开车帘,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打斗。

丛青使的是军中招式,大开大合,力道极重。

来人身姿轻盈,手段毒辣,专攻要害,只是有意无意护着腰腹。

二人缠斗数十招不分胜负。

直到车辕处传来动静,有人试图闯入,被赶回来的丛青击退。

两个刺客。

她举着刀,将车厢护在身后。

正要开口,有只手拽了拽她的衣角,丛青浑身僵硬,娘子这是又要冒险!

其中一个黑衣人示意,另一人立刻缠上丛青,她自己则借机进入马车,刺向宋观澜。

惊慌之下,宋观澜猛地后仰,缩进角落退无可退,认命一般闭上双眼。

鬓边几根发丝飘落,锋利的剑刃擦着脖颈扎进车身。

二人近在咫尺。

她脸上惊慌不似作伪,浓密而狭长的眼睫颤动不休,可见是被吓坏了。

那人声音呕哑,如沙砾摩挲:“为何不还手?”

宋观澜睁大眼睛,黝黑的瞳仁中看到彼此倒影,食指指向自己鼻尖:“我?”那人上下打量,似乎要看穿她是否撒谎。

方才那凶险一剑,完全可以取其性命,可她没有还手。

人下意识的反应不会有错,难道她真的不会武?是自己猜错了?

深深看她一眼,刺客拔出剑,退出车厢。

另一人击退丛青,跟随她的脚步离开。

丛青收刀入鞘,闷不作声。

宋观澜笑着将肩头割断的发丝拨开,马车久久不动,疑问道:“丛青?”

丛青没忍住:“娘子,丛青方才是真的怕了,您不能总把自己的性命当成玩笑!”

两个刺客而已,一声令下,暗处的侍卫自会保护娘子安全,她不明白娘子为何要冒险。

“我知道。”

又是这句!

同样的话,她已经听了数遍,娘子可一次没改过!

“娘子知道来人是谁?”

“嗯,回府之后你跑一趟皇城司,让她们给个交待。”

刺客腰腹有伤,虽然武器由刀换剑,但招式变化不大。

来人是傅娆玉。

她没理由杀自己,更不会蠢到当街杀人。

她在试探自己是否会武。

宋观澜仔细回想,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破绽,引来她的怀疑?

*

丛青照做。

前脚离开皇城司,后脚受理此事的小吏冷笑:“把咱们皇城司当巡防营使啊?她家娘子遭遇刺杀凭什么跟咱们要交待?就凭她姓宋?!”

一同值班的好友调侃:“你不还是记档入册了?”

“我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姓宋呢!”

傅娆玉与下属路过听到二人的话,问道:“怎么回事?”

小吏像是找到靠山,把宋观澜遇刺却要皇城司给交代的事说了,不忘提醒:“指挥使,这事儿该巡防营负责啊!”

傅娆玉接过册子:“我亲自来办,你们不必再管。”

穿过回廊便是刑狱,下属忍不住低声问:“指挥使,她是不是知道了?”

皇城司做事不择手段,前提是陛下应允且在职责之内,今日她配合指挥使试探宋观澜,可在宋府眼中此举等同刺杀。

宋观澜要是猜出二人身份,谁也保不住她们。

傅娆玉卸下披风,抬步走进刑狱,腥臭味扑面而来,她面不改色:“明日我亲自去会会她。”

江府。

“公子,药熬好了,您要趁热喝吗?”

放下托盘,青玉小碗内乌黑浓稠的药汁泛起涟漪,碧云踮起脚尖,试图穿过厚重的帷幔看清卧房情形。

“我待会喝,你先出去吧!”

虚弱的男声落进耳中,是他家公子的声音没错,可碧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尤其是这碗柴葛剂,他家公子是胸闷燥郁、脾胃不佳,哪里用得着退热清毒的汤药?

“您身子还好吗?要不奴请个大夫来瞧瞧?”

帷幔后,江慕安跌坐脚踏上,双手被缚,床榻上探出一只手抓着头发迫使他扬起脑袋,金簪抵在脖颈,稍微用力便能要他性命。

江慕安死死咬住下唇,喉中呜咽声翻滚,眼泪珠子一般掉个不停。

女人伏在耳畔低语,语气恶劣,隐含威胁:“回答他啊,公子!”

被陌生的气息包裹,心中恶心又恐惧,他颤着唇瓣开口:“不、不用。”

“好吧,奴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