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犟种
宋府。
得知江暮秋来意，裴氏命人收拾出东厢房让他暂住，又细问今夜之事。
“其中内情妻主没有多说，她脚上有伤，怕她来回走动，加重伤势，所以今夜是暮秋陪着您。”
有些事江暮秋不便多说，他知道宋观澜此刻未必在府中，万一裴氏执意寻找女儿，或许会坏了她的事。
正要问女儿在哪的裴氏果然噤声，心底惦念女儿，脸上露出愁容。
江暮秋走到他身旁，指尖按压着肩头：“有杨管事和府兵在，父亲不用担心。”
炉中升起袅袅白烟，裴氏眼皮越来越沉。
良久，江暮秋拉开窗，银盘高悬，远处天边却染上橘色……
*
同一月色下。
黑色身影专挑狭窄胡同跑，策马难以穿行，傅娆玉干脆弃马追人。
身为皇城司指挥使，她比任何人都熟悉京都地形，眼见对方身影逐渐模糊，傅娆玉接连越过几道院墙，先黑衣人到达之前埋伏在巷口，守株待兔。
宋观澜被追着跑了几条街，渐渐乱了呼吸。
虽然暗骂傅娆玉像甩不掉的牛皮糖，但回头没看到追来的身影时，警惕心瞬间达到顶峰。
耳边风声呼啸，眼前就是出口。
月光下，地面笔直的墙影突兀地拱出弧度。
宋观澜腰身一扭，猛地后仰，本该割断喉咙的刀锋擦着鼻尖挥过。
脚下因为惯性划出数米，她隔着面巾摸摸鼻尖，谢天谢地，还在！
一击未中，傅娆玉正要追击，腰腹传来巨痛。
汩汩鲜血从腰侧半掌长的伤口流出，浸湿深色官服。
宋观澜甩了甩匕首上的血迹，无意间从原身的库房里找出来的，不知是什么材质打造，看着平平无奇却异常锋利，堪称削铁如泥。
给傅娆玉那刀伤口不算长，但是够深，再用几分力，说不定能把她拦腰斩断。
经历过燕小金闻声识人，宋观澜长了记性，再开口，嗓音刻意压低，语调也有所变化：“指挥使快去疗伤吧，在下不奉陪咯！”
她脚步轻快，没两步，骤然回身格挡。
小小匕首抵住长刀，傅娆玉用了全力，震得她虎口发麻。
二人过了几招，宋观澜越打越痛快，跟杨管事和丛青对练不同，她们会有意收敛，故意放水。
傅娆玉不会，招招冲着要害，欲置她于死地。
如果不是腰上伤口导致动作迟缓，宋观澜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寻到破绽，宋观澜斜刺一刀，她为躲避不得不拉开距离，却仍不后退。
转了转匕首，有点烦躁。
再拖下去，皇城司的人赶到，想脱身就难了，但这人犟种一个，盯着她偏不撒手。
“砰！砰砰砰！”
远处接连不断的轰鸣，隔着小半个京都也听得一清二楚。
是皇城的方向。
宋观澜目光惊疑，这么大的动静，该不会是皇城被炸了吧？
傅娆玉抓着刀后退两步，吹响骨哨，马儿奔来，她深深看了一眼宋观澜，随后头也不回地冲向皇城。
终于走了！
宋观澜抄小道回家，路上不免遇到流民。
一方黑衣蒙面行踪鬼鬼祟祟，一方揣着劫掠的财物心虚不已，双方默契地无视彼此。
倒是遇到几个抢完金银还要欺辱男子的人，她顺手解决。
“金子！是真的！”
“俺滴亲娘嘞！衣服上也是金子！”
“咱们饭都吃不饱，这些权贵却穿金戴金，他爹的脚上也有！”
清脆的巴掌声后，有道分外熟悉的声音带着委屈和不解：“你们抢劫就算了，干嘛还打人？”
“你活该！”
宋观澜停下脚步，那群人抢完后一哄而散，露出角落里穿着里衣、披头散发的女子。
抬手压着唇角，想起来对方看不到脸，她直接走上前。
来人浑身黑衣，燕小金抱着膝盖躲在角落，顺手抓把地上的灰抹脸。
这人的打扮不同于那群流民，今夜京都大乱，她却敢出门行走，可见身怀武艺且另有目的。
不能招惹！
“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抢走了，你、你去找别人吧。”
堂堂世女，沦落街头，还被扒了衣裳……
宋观澜故意吓唬她：“看见我的人都得死！”
她带着哭腔：“你别杀我！我家有钱！我母——娘非常有钱！我娘就我一个女儿，你要多少她都会给的！”
来人摸摸下巴，似乎在考虑她话的真实性：“不对吧，你家那么有钱，怎么没有侍卫保护你？”
眼泪打湿黑灰，流下一颗浑浊的黑珍珠。
要是知道今夜大乱，燕小金连门都不会出。
浓郁呛鼻的脂粉味从她身上飘来，宋观澜气笑，跟她说下学回家，她不仅不回，还孤身去了青楼！
确实是活该被抢。
“起来吧，带我回家拿银子，要是敢撒谎骗我，小心你的脑袋！”
燕小金连连点头，她留了个心眼，故意带着黑衣人往姮亲王府后门走。
宋观澜看在眼里，提腿踹了她屁股一脚：“走快点！”
她捂着屁股在寒风中瑟缩，那群人不仅抢衣服，还脱她的鞋，有人眼尖瞧见脚脖子上辟邪的金桃篮，直接连袜子一起拽走！
赤裸的双脚冻得发疼，怎么走快啊！
宋观澜坠在她身后三步，有流民靠近，便抽出匕首警告。
心中疑惑，如果燕小金真是好色之徒，直接宿在青楼就是，何必夜半归家？
能让她和青楼扯上关系的，估计只有萧韫了。
走到后门，宋观澜冷不丁开口：“这就是你家？”
“是啊是啊，我这就给你拿银子！”
“鸣翠阁新头牌美吗？”
“也就那样——”
燕小金后背发冷，刚刚是冻的，现在是吓的。
这人怎么知道她在鸣翠阁？跟踪她？
她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拔腿就跑，发抖的手拍响厚重的木门：“来人啊！救命啊！”
死门，快开啊！
侍卫认出声音，拉开一条缝，差点没认出那张脏兮兮的脸：“世女？”
“有人——”
燕小金回头，身后是空荡荡的长巷。
见鬼了，人呢？
送完燕小金，夜色如潮水退去，她几番闪躲，避开搜寻的禁军，终于在太阳升起前回到观澜园。
刚换回常服，便听裴氏在来书房的路上。
“澜儿，你没事吧？杨管事说京中出现大批流民，不少人家被劫掠，尤其是秦府，大门都砸烂了，大司空还——”
他一脸害怕地捂着脖子：“听说她的尸体就吊在大门牌匾上！”
秦问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