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副穷酸样”
宋观澜和丛青轻装简行出门,并没有避开下人。
院门刚关上,盼绿忙不迭去找江暮秋。
出门就算了,还特意换了身衣裳,总觉得像是去见相好的!
宋观澜在外有人!
彤雨跟其他侍奴说漏嘴时被盼绿听到了,再要追问,彤雨看见是他不肯再多说一句。
盼绿心里打鼓,也不敢随意告诉江暮秋。
今天是回门的日子,宋观澜不顾夫郎颜面也要去找那个相好,让他忽然生出危机感,倒豆子一般把知道的全说了。
末了还不忘揣测:“这么晚了,娘子还带着丛青出门恐怕就是——”
“小声点,小爹睡了。”
逃脱江府那个牢笼,周小侍是喜极而泣,江暮秋与小爹隔了两辈子才见上一面,在宋观澜跟前忍下的泪水尽数洒进小爹怀里。
父子二人痛哭一场,周氏哭累了,刚在里屋歇下。
江暮秋双眼红肿,起身拧了湿帕子敷眼,提醒道:“日后不准打探娘子行踪,她有自己的事要做。”
若是盼绿的打探惹恼宋观澜,对谁都没好处。
“奴知道了。”
盼绿帮他把帕子打湿重新敷上去,犹豫半晌:“可是公子,她的身体那样差,您得尽早为自己打算啊!”
身为江暮秋心腹,盼绿不得不多想。
宋观澜对公子确实很好,她要是身体健康,盼绿当然不会多嘴,可她是个病秧子啊!
瞧瞧她在江府门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指不定哪天人就没了,她一死,江暮秋没有娘家撑腰,肯定会被赶出府去!
当务之急是要在宋观澜死前为她生个女儿,再不济,儿子也行!
闻言,江暮秋呼吸骤停,耳尖顷刻染上热度。
“你混说什么?”
盼绿急了:“这怎么是混说呢?万一让那个相好抢先一步怀上怎么办?”
今天不知怎么了,“相好”二字格外刺耳,他扔开帕子,语气有些重:“女子三夫四侍本就平常,她若真的喜欢,我还能拦住不成?!”
“怎么不能?”
盼绿还没开口,内室帷幔被拉开,周小侍披着外裳,鞋都没来得及穿。
“小爹,您不是睡下了吗?”
他才三十出头,眉眼不难看出曾经俊秀的模样,一块掌心大的褐色疤痕紧紧扒在右脸上,破坏了美感,黑发参杂银丝让他看上去像个上岁数的老叟。
他性子软弱,被柳氏欺压多年,脊背都压弯了。
可涉及儿子,便能生出无限勇气。
“盼绿说得对,秋儿,先笼住三娘子的心,为宋府生个女儿才是要紧!”
江暮秋一双狐狸眼瞪得滴溜圆。
前世嫁人便成了鳏夫,他从未想过与人孕育子嗣。
一朝重生,他的目的十分明确。
首先,救出小爹——宋观澜一句话便做到了。
其次,报复江府众人和宋玥——只要宋观澜活着,江府和宋玥将永无出头之日。
而他只要守住宋观澜夫郎的位置,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报仇雪恨。
后半辈子若能生个像她的女儿……
江暮秋侧过头,喉结滚动:“我知道该怎么做。”
少年羞红的脸,是最美的胭脂色。
*
今夜京都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梦萦湖。
梦萦湖令人魂牵梦萦的不仅是湖边景致,更是四周大大小小的温柔乡、销魂窟。
其中又以南北两侧,隔湖相对的鸣翠阁和赤霞园最为出名。
每三月一次的公子之争,多半是两家之一当选。
自从鸣翠阁的闻潇公子声名鹊起,赤霞园隐约有颓靡之势。
但据说赤霞园新调教的伶人其貌不输闻潇,一手箜篌更是出神入化,有涤荡心神的奇效。
今夜聚集在梦萦湖的女子一半冲着闻潇,另一半就是冲着赤霞园的新伶人。
所谓花船游湖便是各个销魂窟派出当家头牌,轮番在梦萦湖最中央的画舫献艺,有身家的女子会包下一条画舫泛舟湖上,遇到的合心意的伶人可以出手打赏。
得到最多赏金的伶人当选第一公子,而打赏最多的女子便能与他共度春宵。
闻潇公子的恩客从来只有一人。
各家头牌早早登上湖中央的画舫,有些相熟的聚在一起说话,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吵死人了!”
闻潇的侍奴不耐烦地翻个白眼,踮脚眺望窗外,对仍在调整琴弦的人低声道:“公子,关娘子的画舫还没点灯。”
他口中的关娘子正是宋观澜的化名。
作为一掷千金的大主顾,她在梦萦湖拥有一条专属画舫,画舫点灯,意味着主人登船游湖,若是没有点灯……
满屋子脂粉味混合,不知是谁说了什么,几人忽然笑做一团,香味一阵阵飘过来。
侍奴忍不住对着鼻子扇风,嫌弃的作态立刻惹了众怒。
“都是伺候人的玩意,你还装上了?”
“游湖马上要开始了,怎么关娘子的画舫没动静呀?该不会是不来了吧?”
“瞧他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我若是关娘子也早看腻了!”
那人调琴的手停了,莹莹灯光下抬起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宽大的白色袖袍拂过琴弦,执起茶盏轻呷。
淡漠的眸里浓雾弥漫,显然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他越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那些头牌越是气愤,说话越发难听。
完全没注意闻潇眼底冷意凝结。
围着梦萦湖绕了半圈,确认要找的人所在位置,宋观澜戴上惯用的面具,与丛青一道进了专属于她的画舫。
画舫点灯的那一刻,侍奴惊呼:“是关娘子!”
闻潇侧眸,湖面点灯的画舫如同繁星遍布,视线中唯有远处最眼熟的那条格外耀眼,船桨摆动,缓缓向湖中央驶来。
吵闹不休的头牌们转换话题,谁都知道关娘子在,第一公子必定还是闻潇,没必要再与他交恶。
闻潇低头整理衣襟,趁机遮掩轻蔑的目光。
不过是个贪图美色的俗人,根本不配入眼。
每条画舫配有船娘,丛青嘱咐两句,她们的小船便向其中一条缓缓靠近。
湖中央的画舫灯火辉煌如同一座小型宫殿,最上方立起数米高台,四面悬挂红纱,夜风吹拂,红纱飘舞间,第一位伶人登台献艺。
能称为头牌的伶人业务能力自不必说,咿咿呀呀的戏腔响起,宋观澜撑着下巴欣赏,注意力却在那条越来越近的画舫上。
岸边的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等到第三位伶人上台,宋观澜身下画舫猛地一晃,两个带刀护卫一左一右挑开珠帘,然后侧身让出一条路。
眼神示意丛青退下,然后一道?不是,一条?也不对,应该是一块“金砖”大摇大摆地走进舫内。
金簪金衣金靴金镯金戒指,金光刺目,宋观澜不得不眯起眼暂避锋芒。
刷啦!
纯金的扇子在眼前打开,晃得她眼睛生疼。
来人声音张扬霸道:
“你就是关娘子?”
“听说你为博美人一笑,豪掷千金?”
说着打量她一眼,撇撇嘴道:“一副穷酸样!”
宋观澜难得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