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嫁妆啊嫁妆
书房里,江暮秋翻看着近一年的账目,指尖拨弄着算盘,眼睛酸疼。
成婚当天濒死的宋观澜身体恢复速度令人称奇,短短两天身子大好,今儿天刚蒙蒙亮,她便起身锻炼去了。
不知有意无意,她没让府医再为她把脉,演武场四周禁止下人走动,对外声称是留给护卫切磋的地方,偶尔还会当着下人的面咳个不停。
江暮秋隐约猜到她并不想让外人知晓她的身体状况,这个外人也包括自己,所以他乖乖的当个什么也不知道的瞎子。
宋观澜起床前让他继续睡,但江暮秋哪敢啊?
贤夫人设还没坐稳呢,妻主起床,他就得跟着伺候!伺候完还得去宋府主院给裴氏请安,回来就看见烟雨立在檐下,身后跟着数十个抱着账册的账房先生……
拿到账册就拿到了管家权,这会哈欠连天也只能忍忍。
“郎君,喝杯浓茶提神吧。”
手边多出一杯茶盏,江暮秋下意识接过,递到嘴边才反应过来。
隔着书桌笑嘻嘻的男子正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奴,盼绿。
“丛侍卫接奴来的,说是娘子的意思。”
江暮秋放下茶盏,沉默地拉过盼绿的胳膊,撩起袖子一看,鲜红的鞭伤纵横交错。
“是他干的。”
语气分外笃定。
盼绿苦笑:“得知宋三娘子没死,主君闯进我们院里动手,周小侍也挨了几下。”
盼绿口中的主君是江慕安生父柳氏,也是江府的男主人。
江暮秋从笼箱深处翻出药粉,是他上花轿前用牛皮纸包好贴身藏着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看着盼绿小心上药,他抿着唇:“人还活着就好,明日回门,我想法子把你的身契要来。”
否则江母迟早会用身契做文章。
哪知盼绿一脸神秘,从怀里掏出折叠整齐的身契放进江暮秋手里:“丛侍卫往那一站,主母老老实实奉上身契,您没见主君那脸色,猪肝似的!真是痛快!”
江暮秋跟着道一声可惜,深宅内院里能想到的肮脏手段,柳氏都在他身上一一试过,要说他最恨谁,柳氏必然榜上有名。
前世江家被判罪,死到临头之际,柳氏穿着犯人囚服依旧仰着脑袋,如今一个宋府侍卫就能让他低头,原来他的脖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硬啊!
盼绿如同打开话匣子,一口气倒个干净:“这两天府里可热闹了,主母不知怎的被参了几本,听说还被陛下当庭呵斥,主君和大公子也一直在闹,但是主院那边口风紧,奴没打探到更详细的消息。”
他眼睛亮晶晶的,视线在卧房绕了一周。
整座小紫檀木的双面琉璃屏风,翡翠玛瑙串成的珠帘,如雾轻薄价值千金的帷幔,古董架上半人高的珊瑚摆件……更有许多没见过的奇珍。
盼绿目眩神迷,不禁开口:“奴离府前,小侍最担心的就是您过得不好,如今看来,大公子骄横跋扈,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让您进了宋府!”
江暮秋脸色微沉,他刻意不去想周氏就是怕自己心疼,因为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出嫁从妻,妻死从女。
周氏作为小侍,就算江母死了,他也得跪在柳氏脚边当牛做马,更何况,江母日日盼着宋家做靠山,宋观澜没死,她只怕巴不得和周氏绑在一起,借此控制自己。
想让周氏从吃人的江府出来,如同天方夜谭。
盼绿自知勾起他的伤心事,连忙拍拍嘴:“是奴不会说话,您现在是宋府的郎君,主母肯定会把小侍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江府如何对待周氏,关键在于宋观澜对待江暮秋的态度。
灌了一杯浓茶,江暮秋立刻精神起来,比起美色,宋观澜更需要一个能干的夫郎。
只要他一直有用,周氏就会一直平安顺遂。
“对了,府中昨天赶出去一个管事,你找人给她灌碗哑药。”
徐管事不过是个欺辱弱男子的渣滓罢了,但她儿子彤雨还在院里当差,彤雨早上告假回家照顾母亲,想也知道母子俩会如何咒骂他。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根本没有找徐管事询问宋观澜喜好的事,绝不能被人发现。
也不是没想过给她个痛快,但是惹上命案很难脱身,一碗哑药也就够用了。
盼绿领命离府,很快找到徐家,令他诧异的是,江暮秋口中只是断了双腿的的徐管事四肢扭曲,双目涣散,口歪嘴斜,涎水顺着唇角滴滴答答下滑。
彤雨趴在她身上,呜呜咽咽,母子俩哭的凄惨。
盼绿安静地退出徐家大门,怎么跟郎君说的不一样啊?
看这情景,应当用不着他出手了。
*
三日回门的规矩是祖上传下来的,江暮秋挑了些不值钱的便宜货写进单子,又把单子交去主院给裴氏过目。
裴氏看得眼皮直跳,知道女婿在家过的不如意,心底对江府有诸多不满,但单子太过寒酸,传出去丢的是宋府颜面。
他酌情加了些,又命身边的老爹子送了些首饰给江暮秋。
一套红宝石头面,一顶镶嵌翡翠的金冠,两块色泽通透的玉佩,最贵重的是手指粗细的赤金盘螭璎珞圈。
盼绿看直了眼:“郎君,主君对您真好!”
江暮秋勾起浅笑,修长的手指抚过昂贵的宝石,心里跟明镜似的。
裴氏是怕他首饰磕碜,戴出去惹人笑话。
他不知道的是江慕安虽然换了新郎,但时间仓促,他根本来不及换嫁妆。
身为江母和柳氏的心头肉,江府一半身家都在江慕安的嫁妆里,足足一百零八抬,全部随着他来到观澜园。
听他说完,盼绿激动地险些跳起来,大公子的嫁妆单子何其丰厚,就这么拱手给了郎君?!
“柳氏肯定要气死了!”
江暮秋反而有些疑惑,按他们的性子早就闹起来了,这两日却风平浪静,甚是违和。
殊不知柳氏和江慕安因为宋观澜的话已经在府里闹个不停,根本无暇顾及嫁妆在哪。
今日江母回府格外晚。
江家曾经也是望族,但朝代更迭,时移世易,早已经走上下坡路,到江母这一辈已经是勉强支撑的华丽空壳,内里却腐败流脓。
她本人并不出色,进入官场多年,四处结交打点也不过混成六品小官。
和宋府定下亲事后,两年之内连升三级,从翰林院编撰到如今的侍读学士,从四品的官,在祖宗面前也算抬的起头。
因为和宋府沾亲带故,她过的顺风顺水,都快忘了曾经点头哈腰的模样。
直到那天被拒之门外,朝堂莫名出现一堆控告她诸多罪名的折子,陛下震怒,几次呵斥于她,让她丢尽颜面。
江母再蠢也能猜到原因,今晚宴请同僚,就是为了表明态度。
谁知刚跨进大门,迎面一个茶盏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