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心灯灭

青丘祖地，一片死寂。月华倾洒而下，却透着妖异的粉色，仿佛被鲜血浸染。郝峰每迈出一步，脚下就传来枯骨碎裂的声音，“咔嚓” 作响。他腕间的朱雀铃，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每踏碎一片枯骨，铃身便震出一圈圈涟漪，似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手中的断世剑在掌心微微嗡鸣，剑身之上，二十八道泣血面容正逐渐变得模糊不清。郝峰心里清楚，每斩杀一位妖王，那些星君残魂就会消散一分，他的力量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

“帝君这边请。” 只见九尾狐王化作的说书人，迈着诡异的步伐，缓缓掀开了人皮帘帐。帘帐后，露出一个散发着幽光的幻境入口。郝峰刚一靠近，右眼的星砂瞳仁突然一阵刺痛，他定睛看去，竟发现帘帐上的人皮纹路，与阿蘅后背的朱雀羽痕别无二致，这一发现让他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女童蜷缩在剑柄的裂缝里，身上的混沌帝袍如同拥有生命一般，袖口伸出尖锐的骨刺，正贪婪地舔舐着剑身沾染的血迹。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轻声说道：“爹爹小心哦，狐狸最会骗人了。”

郝峰深吸一口气，踏入幻境。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幻境里竟铺着十里红妆，一片喜庆。然而，在这诡异的氛围下，喜庆却显得格外阴森。郝峰的白骨左臂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缓缓抬起，指尖颤抖着掀开了新娘的赤金盖头。当盖头掀开的那一刻，他的瞳孔猛地一缩，盖头下露出的竟是虚宿灵体的面孔！她的面容腐烂不堪，散发着阵阵恶臭，腐烂的唇间含着半盏心灯，灯芯上，燃着阿蘅的命牌碎片。虚宿灵体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帝君... 来饮合卺酒...”

断世剑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与震惊，突然暴起。郝峰手腕一转，剑锋带着凛冽的杀气，瞬间刺穿了虚宿灵体的咽喉。然而，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三百颗由星砂凝成的记忆珠。这些记忆珠在空中闪烁着微光，郝峰右眼的星砂开始逆流，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三百年前大婚当日的场景：自己用朱雀簪挑开阿蘅盖头时，簪尖暗藏的星砂已悄然渗入她的眉心，原来一切的悲剧，在那时就已埋下伏笔 。

“好看吗？” 狐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充满了戏谑与嘲讽。话音刚落，所有的红绸像是被施了魔法，突然变成了傀儡丝，向着郝峰迅速缠去。这些傀儡丝紧紧缠住郝峰的四肢，将他拽向喜床。女童瞅准时机，猛地扑向那半盏心灯，张开獠牙，狠狠咬碎了灯罩，兴奋地喊道：“阿蘅姐姐的味道！”

心灯爆出刺目青光，照亮了整个幻境。阿蘅的残魂在光中逐渐凝聚，她的面容依旧温柔，只是多了几分虚幻。她缓缓伸出指尖，轻轻触碰到郝峰的右眼，轻声说道：“当年你在这里...”

然而，话还未说完，记忆突然中断。只见狐王的利爪从背后穿透了阿蘅残魂的胸膛，在捏碎命牌碎片的刹那，整个幻境开始剧烈坍缩。郝峰心急如焚，他的白骨左臂毫不犹豫地插入自己胸腔，挖出那颗正在跳动的星核。星核核心里，封存的半盏心灯正在缓缓熄灭。

“不要！” 女童突然尖叫起来，混沌帝袍瞬间裹住星核，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恐，“灭了灯，你就再也...”

郝峰此刻已红了眼，他挥起断世剑，斩断帝袍袖摆。在剑锋挑飞心灯的瞬间，郝峰的目光扫过灯芯，竟看见里面蜷缩着幼年的自己，那孩子正用星砂认真地捏着阿蘅的小像，这幅画面，让郝峰心中五味杂陈 。

就在郝峰震惊于眼前的变故时，周围的狐火毫无征兆地突然变成了幽蓝色，火焰摇曳，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紧接着，幻境的碎片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操控，迅速重组，竟然呈现出三百年前的诛魔台景象。

三百年前的郝峰，身姿挺拔却眼神冰冷，手中紧紧握着断世剑，剑身之上二十八星君的面容清晰可辨，每一张面容都带着痛苦与不甘。而在诛魔台的阵眼处，阿蘅被牢牢钉在那里，她的胸口插着一盏心灯，竟与此刻郝峰手中的这盏一模一样。

“现在明白了吗？” 狐王的声音在这幽蓝色的火焰中响起，随后它现出真身，九条巨大的尾巴如九条灵动的蟒蛇，瞬间缠住了心灯，“每盏灯都是你亲手所造，灯芯里烧的可是……” 狐王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在故意卖关子。

女童却没有耐心听狐王说完，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骨刺突然从混沌帝袍的袖口刺出，以极快的速度穿透了狐王的咽喉。狐王发出一声惨叫，松开了缠住心灯的尾巴。女童趁机抢过心灯，毫不犹豫地塞进口中。一阵咀嚼声传来，幻境中浮现出被掩盖多年的真相：原来当年，阿蘅为了拯救郝峰，自愿将自己的魂魄注入心灯，只为镇压郝峰体内暴走的混沌星砂，这份牺牲，是如此的深沉与伟大。

“难吃。” 女童皱着眉头，吐出染血的灯芯，众人这才看清，那截焦黑的棉线竟是阿蘅的一缕青丝，曾经的美好，如今却只剩这一缕残丝。

郝峰看着这一切，心中的痛苦与悔恨达到了顶点。他的白骨左臂微微颤抖，捏碎了最后半盏心灯。就在灯灭的刹那，他的记忆如退潮般消逝。他眼睁睁地看着阿蘅在朱雀宫翩翩起舞的画面正被星砂无情吞噬，她那回眸一笑的绝美容颜，也碎成了万千砂砾，仿佛从未存在过。

“不！” 郝峰发出绝望的嘶吼，他拿起判官笔，蘸着自己的心头血，凌空书写，试图挽回这一切。然而，墨迹却如石沉大海，穿不过那层由星砂构成的帷幕。女童的混沌帝袍突然裹住他，她伸出舌尖，舔去郝峰眼角的血泪，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说道：“爹爹现在的表情，和当年捏碎阿蘅姐姐星核时一模一样呢。”

狐王的尸骸在一阵剧烈的颤抖后，炸成了无数星砂，这些星砂迅速凝聚，形成了三百面水镜。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时期的郝峰，他们有的意气风发，有的满脸沧桑，但此刻却同时举起断世剑，剑尖齐刷刷地指向现世的郝峰。女童像是发现了好玩的游戏，嬉笑着扯动因果线，所有镜像在她的操控下，挥剑斩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断世剑爆出惊天剑鸣，声音响彻整个幻境。郝峰右眼的星砂瞳仁突然淌出血泪，血泪在虚空之中缓缓画出往生符。当符咒触及水镜的瞬间，奇迹发生了，二十八星君的残魂破镜而出，他们的本命星砂迅速汇聚，竟凝成了阿蘅的虚影。

“活下去……” 阿蘅的虚影温柔地说道，她伸出手，握住郝峰持剑的手，然后缓缓刺穿了女童的胸口。混沌帝袍在这股力量下寸寸崩裂，露出了下面由星砂凝成的女童真容。只见女童心口插着半截朱雀簪，簪身刻着 “赠吾妻阿蘅”，这熟悉的字迹，让郝峰的心再次被刺痛。

狐族幻境彻底崩塌，巨石滚落，火焰熄灭。郝峰在这崩塌的幻境中坠出虚空，在他即将落地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女童捡起心灯残骸。女童的瞳孔分裂成双重星瞳，右眼混沌翻涌，左眼却流转着阿蘅临死前的温柔目光，那目光，让郝峰心中五味杂陈。

青丘的月光依旧妖异，洒在这片焦土之上。郝峰将断世剑插入焦土，剑身之上二十八道面容在这一刻尽数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郝峰下意识地摸索怀中，那枚他一直珍藏的朱雀铃，不知何时已化作星砂，从他的指缝间悄然溜走，掌心只余下陌生的冰凉，就像他此刻空洞的心。

女童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带着一丝好奇：“爹爹，你刚才…… 是不是喊了谁的名字？”

朔风呼啸，卷起人皮帘帐。众人定睛看去，上面新浮现的命纹显示着下一个转世者的生辰 —— 正是郝峰这一世的出生年月，命运的轮回，似乎又将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