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洗冤录

问心塔第九层的青铜门伴随着一声沉闷巨响，在郝峰身后轰然闭合。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慌乱之中连忙伸手扶住身旁冰凉刺骨的镜墙，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抬眼望去，只见眼前是由千万面铜镜所组成的宛如蜂巢一般的奇异空间。每一面镜子里都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身影。然而，在这片密密麻麻的铜镜海洋中，唯有正中央那面高达丈许的巨大水镜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透过这面水镜，竟赫然出现了一个身着华贵紫微帝袍的身影。那人神态傲慢，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郝峰，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三百年未见，难道你就连自己的面容也不敢相认了吗？”

说话间，镜中的人影缓缓抬起右手，修长的指尖轻轻缠绕着一把闪烁着神秘光芒的星砂。仔细看去，那星砂共有二十八颗，每一颗都犹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一般，在他的掌心中不停地流转着。

就在这时，郝峰只觉得右眼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眼睛，再定睛一看，那些原本在镜中人手中流转的璀璨光点竟然不知何时已经飞射而出，径直朝着他袭来！而当这些光点靠近之后，郝峰这才惊恐地发现，它们分明就是一颗颗曾经属于某位强大星君的本命星核！

随着本命星核的逼近，郝峰想要转身逃离，但为时已晚。他的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动弹不得。而此时，他背后的玄铁镣铐也因为身体的剧烈颤抖而与地面摩擦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郝峰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紧接着，他便看到周围无数的镜面同时泛起层层涟漪，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石子一般。下一刻，数不清的苍白手臂从那些镜中伸了出来，如同一群饥饿的恶鬼，纷纷向着郝峰扑去。

就在眨眼的须臾之间，那些苍白得如同没有生命一般的指尖，仿佛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触及到了郝峰的太阳穴。

刹那间，就像是有一道冰冷至极、能够穿透灵魂的寒气，从那苍白指尖与太阳穴接触的地方猛然爆发开来，并以惊人的速度顺着他的神经脉络传遍了全身。这股寒意犹如来自九幽地狱的阴风，深深地刺入了他的骨髓之中，让他根本无法控制住身体的反应，不由自主地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紧接着，一阵剧痛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猛地漫过了他的头顶，那种疼痛简直让人难以忍受，仿佛整个头颅都要被撕裂开来一样。

在这痛苦的折磨中，郝峰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幅奇异而又古老的画面。那是三百年前的紫微垣，浩渺星空下，一座宏伟壮观的凌霄殿高高矗立着。而他自己，则身穿着华丽威严的帝袍，端坐在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宝座之上。在他的脚下，整齐地跪着二十八位威风凛凛的星君，他们个个神色恭敬，低头朝拜。

其中，那位名叫奎木狼的陆青阳格外引人注目。只见他手捧着一份由星砂凝聚而成的珍贵贺礼，缓缓走上前来。这位年轻的将军身披坚固的甲胄，甲胄上雕刻精美的狼头吞口闪烁着幽幽的青芒，更增添了几分威武之气。他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而庄重地说道：“恭贺帝君勘破混沌玄机......”

然而，正当这幅画面清晰呈现的时候，却突然间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只见一把寒光闪闪的镇仙剑毫无征兆地破空而来，直直地贯穿了陆青阳的胸膛。就在那一刹那，原本璀璨夺目的星砂贺礼瞬间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细微的粉末四处飘散。与此同时，一个模糊不清的镜中人发出了一声充满嘲讽和不屑的嗤笑，那笑声在郝峰的耳边不停地回响着：“现在知道为何判官笔会选中你了吧？”

"不！"郝峰嘶吼着扯断镣铐。锁链碎片划破掌心，金血溅在镜面上，竟被那些苍白的手争相舔舐。水镜中的帝袍身影突然逼近，星砂凝聚的指尖点在他眉心："你每否认一次，这些孽债就深一寸。"

左眼突然灼痛难当。生死簿虚影在瞳孔中急速翻动，最终停在"星历四百七十二年霜月"——那是他亲手将心月狐钉在堕仙崖的日子。镜面应声浮现当日场景：九尾白狐被七十二根镇魂钉贯穿，每根钉上都刻着紫微斗数。

"阿姊..."郝峰踉跄跪倒。记忆如毒蛇啃噬神魂，他这才想起心月狐曾是自己义结金兰的姐姐。镜中传来枷锁断裂声，白狐的虚影自水镜跃出，利爪在他胸前撕开三道血痕。

执法长老那充满鄙夷与不屑的冷笑仿佛能够穿透坚硬无比的塔壁一般，冰冷而又刺耳地传来：“哼，连半炷香的时间都撑不过去，果真是个奸细无疑了！”

在难以忍受的剧痛之中，郝峰只觉得自己的右眼犹如被点燃了一般，金瞳突然间迸发出耀眼夺目的强光。与此同时，无数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星砂从他身上的伤口处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这些星砂就像是拥有生命一样，在虚空中相互交织缠绕，最终竟然形成了一幅神秘莫测的奎宿星图。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却又遥远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空，在郝峰的耳畔轰然炸响：“师尊啊，您曾经许诺给我们的那个太平盛世到底在哪里呢？！”这个声音如同洪钟大吕一般，震得郝峰的灵魂都为之颤栗。

随着镜中的幻象骤然间破碎开来，郝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目光缓缓地投向满地的铜镜碎片。令人感到惊奇的是，每一片残破的镜子里所映照出来的竟然都是不同时期的他自己。有的时候，他是那位高高在上、手执长剑屠灭星辰的帝君；有的时候，他又是那个坠入凡尘、沿街乞讨的可怜罪人；而此时此刻，他则是那个正孤零零地跪倒在这片血泊之中，身体因为恐惧和痛苦而不停地颤抖着的可悲囚徒。

“原来……这才是问心塔真正的面目吗？”郝峰喃喃自语道，一边伸出颤抖的右手轻轻抹去嘴角溢出的金色鲜血。然而，就在他不经意之间，原本藏在褴褛衣襟之内的半块青圭悄然滑落而出。当这块青圭上的玉纹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刹那，整个塔层都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仿佛一场惊天动地的剧变即将降临。

九宫八卦那神秘而古老的阵纹，如同沉睡已久的巨兽缓缓苏醒一般，从地面逐渐浮现出来。郝峰面色凝重，他咬破手指，让鲜血化作浓稠的墨汁，然后在坤位处小心翼翼地勾勒起奎宿星符来。随着他每一次落笔，都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积聚。

终于，当最后一笔稳稳落下的时候，整个场面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原本静止不动的所有铜镜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样，突然间齐刷刷地调转了方向，它们那光滑的镜面无一例外地对准了位于中央位置的水镜。紧接着，二十八道璀璨夺目的星辉宛如闪电般从镜中疾射而出，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那被笼罩在帝袍之中的身影，并将其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你休想困住我！”被困住的镜中人发出愤怒的咆哮声。只见星砂在他的周身疯狂暴走，试图冲破这束缚，但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那紧紧缠绕的星辉锁链。此时的郝峰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沾满鲜血的指尖轻轻地点在了水镜的表面之上，口中喃喃自语道：“我虽然不是你，但你今天必须成为我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巨响传来，镜面轰然炸裂开来。刹那间，无数的记忆碎片犹如锋利无比的利刃一般，无情地划过郝峰的身躯。这些记忆碎片中包含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过往，他看到自己曾经在轮回台上毅然决然地挖出自己的右眼，然后将那颗蕴含着无尽力量的星核植入到判官笔之中；他看到阿蘅在熊熊燃烧的朱雀真火中渐渐化为灰烬之前，用尽她最后的一丝神识重新铸造了青圭；更令人震惊的是，他还看到在那问心塔的最底层竟然深埋着一具晶莹剔透的水晶棺，而棺材里面所躺着的，赫然正是初代掌门的尸身！

就在这时，一阵仓促而急切的脚步声从塔外传来，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紧迫感。郝峰心中一紧，他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迅速地将手中那块染满鲜血的青圭碎片塞进镜框的裂隙之中，只见那星砂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吸引一般，顺着裂纹缓缓地渗入塔身内部。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执法长老猛地撞开房门闯了进来。这位长老面色阴沉，目光如炬，扫视着房间内的一切。当他看到满地破碎不堪、狼藉一片的铜镜，以及蜷缩在角落里那个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囚徒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长老手持青铜剑，一步步走向郝峰。他用剑尖轻轻地挑起郝峰的下巴，冷冷地说道：“把这个罪人带去蚀骨洞！明日午时三刻，执行抽魂炼魄之刑！”

听到这话，郝峰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但他依然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与此同时，在场的众人都没有留意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变化——那些溅落在铜镜残片上的金色血液，正在悄无声息地汇聚在一起，并逐渐凝聚成一幅微型的星图。在这片星图中，奎木狼星的纹路若隐若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更为神奇的是，这幅微型星图似乎与被囚禁在地牢深处、此刻仍处于昏迷状态的陆青阳胸口处的胎记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呼应。那胎记犹如一颗燃烧的星辰，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